近了夏日,烈陽愈發灼人,寧源中光著腳,立在田地里拔草,汗如雨下。
他將一棵草狠狠摔在簍子里,扭頭看田邊的寧守緒,恨恨道:“這就是你說的孝敬太后?”
寧守緒搖著扇子:“可不是孝敬太后?這活我們這些皇子不做,可就得太后她老人家做了。”
“什么叫‘我們’,你倒是下來!”寧源中惱怒得很。
夏景正蹲在一旁啃西瓜,聞言縮了縮脖子,悄悄后退,躲在了寧雪念身后。
他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宜下地干活。
寧守緒訝然,掀開自己腿上的毯子:“五弟如此絕情,要逼我這個瘸子下地?”
寧源中咬牙,寧守緒的話說到這個份上,他當然開不了口。
但他心中又實在憋屈!
這個混賬三哥昨日里說得溫馨,什么四兄弟齊聚慈寧宮。他還以為真是過來體驗天倫之樂的,至少也不會比那天的觀星活動差,誰知道是過來干苦力來了!
“行了,我都沒說什么。”寧知行直起身,揉了揉腰,“快點兒干,我還急著回去看爐子呢!”
“四哥!”寧源中嘆了口氣,要不是寧知行在旁邊陪著,他早摔簍子跑路了。
夏景探出頭,看寧源中的氣消了些,快速啃完手里瓜,抹了把嘴,拿起一塊新瓜,跑到田地里。
“五哥吃。”他將西瓜遞給寧源中。
“不用。”寧源中很驕傲,不吃別人送的。
“這個甜。”夏景幫他找了個借口。
寧源中接過,兩口吃完,冷漠道:“一般。”
這說的,好像他是特意為了評判一下西瓜,才勉為其難地啃了。
他一甩手,丟出瓜皮,拍拍夏景的腦袋:“去亭子里待著吧,別曬成煤將軍了。”
“喵?”煤將軍抬起頭,誰叫它呢?
見無人回應,它重新垂下腦袋,蹭寧雪念的腳脖子,喵喵喵索要西瓜。那漢子是個絕情的,只有這個女孩兒心軟,愿意分瓜給它。
夏景得了休息的許可,滿意地出了田地,不忘再拿一塊瓜,給寧知行送去。
寧知行接過,拍拍男孩的肩膀:“快去亭子里涼快去,順便想想怎么讓玻璃再透明一些。”
兩個干活的都下了許可,夏景有恃無恐,大搖大擺地坐在了亭子里。
尤太后正在亭子里喝茶聽曲,見男孩過來,將地上的冰盆往他那邊踢了踢。
“你從哪又騙來了一頭黑奴?”老太太看了看地里的寧源中。
“是三哥騙來的。”夏景拿起一個西瓜,用手刀劈成兩半,遞給寧雪念一半。
兩人拿著勺,坐在一起舀西瓜吃。
“怪不得,”尤太后一樂,“前幾日讓你三哥除草,他說等一等,原來是等這個家伙。”
夏景為寧源中默哀兩秒,這個三哥太壞了。
好在亭子距離田地有段距離,尤太后說的又輕,不然讓寧源中聽到了,不知道要多惱火。
寧源中已足夠上火,擦了擦額頭的汗,直起身,腰間火辣辣地疼。
他齜牙咧嘴,看了看還剩一半的田地,覺得不能這么下去了。
他對監工的寧守緒說:“這孝敬太后的事,是所有皇子的事,不能只有我們幾個。”
寧守緒笑道:“你要能找來別人,那就去。”
寧源中從田地里出來,快步走出了后花園。
不多時,他領著一個人到來,那是寧文煥。
寧文煥一臉茫然,等寧源中介紹了工作內容,看清了工作環境,轉身要走。
“六哥也來孝敬奶奶啦!”夏景高聲道,“張師常說,我大寧以忠孝立國,六哥身體力行,真是個好人。”
寧文煥走不了了,不是因為被發了好人卡,而是因為那是張贊禹說的。
他換了身方便的衣服,下了地。
“又哄來一只。”尤太后驚訝。
后花園里,三四五六九,整整五個皇子聚著,還有一個七公主和一只煤將軍。
除了上次的生日宴,就屬這次最熱鬧了。
尤太后樂樂呵呵。她雖然不是個愛熱鬧的人,但這么多皇子聚在一起種地,讓先帝見到了,一定歡喜得很,想到這里,她有些欣慰。
她讓雨荷去準備澡堂子,給幾位皇子沐浴。
慈寧宮里有一個澡池,尤太后不喜歡用。她更愛換水方便的浴桶,但要泡下這么多皇子,浴桶太繁瑣。
太陽升到中天的時候,尤太后讓皇子們上來歇歇,等太陽消停了些,再繼續干活。
到烈陽西墜,皇子們癱在澡池里,閉著眼睛,發出嘆息。
夏景跟著嘆,被寧守緒捏了一把:“你一個全程吃瓜的,嘆什么?”
下午除草結束,寧守緒獨攬了澆水的活,也累得不輕,只有九皇子全程劃水。
夏景回答:“我看著兄長們勞累,感同身受。”
寧源中笑了一聲。
“五哥怎么拉來了六哥?”夏景好奇地看寧源中。
寧源中和寧文煥,應該沒太大交情才是。
夏景順手看了眼寧文煥的角色界面。
親密度:56
怪了,一陣子沒看,怎么漲這么快?
這漲幅,莫非和寧源中有關?
“因為我們是學友。”寧源中拍了拍寧文煥的肩膀,寧文煥移開臉,沒反駁。
夏景明白過來。他給寧源中抄筆記的時候,順手將張贊禹的課也抄上了,這正是寧文煥想要的。
“來人啊,再加點兒熱水!”寧知行喚門外的太監。
幾個皇子們都沒起身的意思,一是累,二是覺得這樣一起泡著也不錯。
他們看看彼此,都感覺有意思,平日里難得一見的兄弟,就連在千秋宴上,都沒說多少話,此刻居然整齊泡在澡池里。
他們的目光路過夏景身上,都多停了幾個呼吸。
“咚咚咚。”
敲門聲忽然響起。
“幾位皇子可曾洗好?”一個太監輕聲問。
“要你個奴才管?滾!”寧源中很暴躁。
“五皇子息怒,奴才自是不敢管,但太子爺還在等著呢!”太監為難道。
五雙瞇著的眼睛睜開了,疑惑地看彼此。
太子來了?
夏景打開3D地圖,寧純祐的確來了,正在正殿里呢。
結束了坦誠相見,皇子們穿好衣裳,夏景推著寧守緒,出了澡房,進了主殿。
堂屋里,太子寧純祐正在飲茶,他已經飲了兩杯茶。
聽說了西境的近況后,他去安明宮尋寧源中,寧源中不在,他多方打聽,追到慈寧宮來。
太后不待見他,見也不見,入里屋假寐了,還帶走了寧雪念和煤將軍,留他一個人干喝茶。
好在太監們還算恭敬,告訴他,五皇子正在沐浴。
雖然疑惑五皇弟為何在慈寧宮沐浴,但寧純祐還是等著。
聽到門口的腳步聲,他放下茶碗,抬起頭,隨后驚愕地張開了嘴。
這來的不是五皇弟,而是五個皇弟!
“三皇弟、四皇弟、五皇弟、六皇弟、九皇弟,你們怎么都在?”太子恍惚。
他知道自己不受待見,但以為其他皇子也沒比自己強到哪去,沒想到,這五個皇子居然聚在一起!再看看他們濕潤的頭發,是在一起洗澡?這這這這,這可不是一般的親近!
莫非孤家寡人的,就他一個?
寧守緒幾人恭敬地給寧純祐請了安,太子是儲君,與普通皇子不是一個地位。
夏景已與寧純祐熟了,走到少年身邊,拍拍他的腿:“太子哥哥為何在此?”
寧純祐抱起他,放在一旁凳子上:“我來找五皇弟。”
兩人隨意的互動,讓寧守緒幾人十分驚訝。他們沒想到,夏景與太子居然也熟。
“太子爺有何要事?”寧源中站出來,看著太子。
“去我那邊說。”寧純祐起身。
“不如去我那里說。”寧守緒轉動輪椅,攔在寧源中面前。
寧純祐又驚訝。他相信寧守緒知道他要說什么,寧守緒這是要做寧源中的主?他看向寧源中,寧源中點了點頭。
六個皇子于是分開,太子、三皇子、五皇子和九皇子,來到了養和軒。
養和軒除了元嬤嬤,沒有別的奴才,安寧僻靜,是個談話的好地方。
寧純祐本是來找寧源中的,但談話的成了寧守緒。
寧純祐提了西境的事。
“五皇弟處在危險的境地,若還這樣不聞不問,恐怕要惹來災禍。”寧純祐看著寧守緒。
“太子有什么法子?”寧守緒問。
“讓五皇弟寫信給葛侯,陳述利弊,勸他改正。”寧純祐道。
寧守緒冷笑:“還以為太子能有什么好法子,原來就是割袍斷義那套。”
“此話怎么講?”寧純祐皺眉。
“幾封信箋,就能讓葛洪盛改正不成?這信不是寫給葛洪盛看的,是寫給父皇和百官們看的!”
寧純祐白了臉:“我沒有如此想!”
“但太子就是要這么做。”寧守緒盯著他的眼睛,“太子若只是說這個,還請回吧,我們自有我們的法子。”
寧純祐張張口,說不出話來,他的確只有這個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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