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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又來一位

  缺口已經補好,包括細微的縫隙也已填充。

  其實漆繕工藝的部分,基本已經完成。

  但肖玉珠依然雙眼放光:補的太好了。乍一眼,幾乎就看不出這是補過的。

  哪怕醬色的缽口有好大一塊是黑的,哪怕潔白的碗壁上左一塊褐,右一塊黃。

  但平整光滑,甚至用手摸,都感觸不到任何痕跡。

  更像是打翻了顏料罐,不小心沾的油漆。

  肖玉珠伸出手指,輕輕的拂過漆面:“太漂亮了!”

  林思成怔了一下:肖玉珠,你這什么審美觀?

  白中夾褐,醬中摻黑,左一塊補丁右一道縫,就跟狗舔過一樣,哪漂亮了?

  小孩的世界,搞不懂……

  瞄了一眼,他三兩下戴好圍裙。李貞反應過來,也連忙戴了一件。

  肖玉珠一臉茫然:“我干嘛!”

  “看著就行!”

  “哦!”

  她懵懵懂懂的點點頭,搬著工椅,坐遠了一點。

  林思成一臉奇怪:“你干嘛?”

  “不搗亂啊?”肖玉珠理所當然,“省得礙手礙腳!”

  嘖,這自覺性。

  問題你坐那么遠,你能看清個啥?

  “坐過來,不然我講都沒辦法給你講!”

  肖玉珠一臉喜色,又搬著椅子屁巔巔的跑過來。

  大漆的部分已經補好,她還以為林思成今天沒什么講的了。

  三兩下調好漆料,林思成戴好手套:

  “這兩只碗現在狀態,是經過清漆粘合、漆膜成形、漆線堆塑、自然陰干,又分層打磨之后的狀態……”

  “之后,便是底漆、仿釉或彩繪、金繕、貼箔……如果不做仿舊褪色處理,就直接可以罩漆固色……”

  肖玉珠越聽越興奮:這不就等于,林思成接下來,還要完成整個的“金繕”流程?

  同樣,這個她也沒學過。

  轉念間,看到李貞嘴唇囁動,像是在默背,她才反應過來:“等會,我拿紙和筆……”

  林思成一臉無奈:真是服了你,平時那么聰明,怎么感覺一興奮,智商直接歸零?

  “笨死了,用手機錄啊?”

  “對哦……咦,不對?”她眨巴著眼睛,“被人聽到怎么辦?”

  林思成嘆氣:“全是書里的知識,錄了有什么用?”

  手藝手藝,不親眼看著師父干,不讓師父手把手的教,光看理論沒半點用。

  肖玉珠乖乖點頭,打開了手機。當然,只錄音。

  李貞只做一些輔助性的工作:遞顏料,遞畫筆,剪金箔。

  林思成有條不紊,一邊操作,一邊講解。

  先刷清漆:以增強附著力。

  再補釉:以增加亮度。

  繪金,金繕:既突出原器殘缺、侘寂的美感,又能與原器完美融合,相得益彰。

  最后,罩漆,固色。

  既便是已經見過一次,李貞依舊驚嘆:只覺得這只灑金缽,比上次的那樽梅瓶的藝術成份還要高。

  好像還有一種錯覺:比起上次,林思成更加熟練,更加從容。

  肖玉珠更是張開嘴,久久合不攏。

  好歹也是大學生,成績還賊好,但想了好半天,就憋了仨字:“好漂亮?”

  林思成也瞅了瞅,又點點頭:還行。

  乍一看,色調不如上次的梅瓶鮮亮,對比效果也不是很突出。但不管是工藝、還是藝術水準,其實都要比梅瓶高的高。

  放在一邊自然陰干,林思成又看了看表:不知不覺,快十二點了。

  吃飯,下午繼續。

  同樣的工序,但慢了不少。

  蓋因豬油白釉碗破的地方太多,而且大多是碗壁。

  主要是不太好設計:全是窟窿,且大小不一,可選圖樣余地太少是一方面。

  其次,單色碗,還是白釉底胎,修補后呈現的圖案既要美觀,色彩還不能太單一。

  關鍵的,既要與原器協調,還要突出色調、光暗,以及殘缺的藝術效果。

  林思成細細端詳,一看就是好久。李貞和肖玉珠靜靜的站在旁邊,盯著白釉碗,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這碗破成這樣,竟然都能補好?

  特別是李貞,正因為懂得多一點,感受才更為強烈:兩毫米厚的瓷胎,修補后的漆胎能有多厚?

  當然也是兩毫米。

  能補到光滑無痕,與原器渾然一體的程度,商教授都做不到。

  不由自主的,心臟跳動的越來越快,越想越覺得肖玉珠的那句話好有道理:學會了漆繕,還留什么校?

  其實并不沖突,但誰不想讓自己的生活質量更高一點?

  正暗暗轉念,林思成“哈”的一聲:“有了!”

  李貞和肖玉珠一頭霧水,順著林思成的目光,看向工作室對面。

  午后的陽光斜過樹椏,白楊的枝頭掛滿碎金。

  微風乍起,帶起了檐角銅鈴,發出三兩聲碎響。樹冠“唰唰”的抖動,卷著幾片新落的樹葉撲向臺沿。

  地上已然落了厚厚的一層,經過多日的發酵,許多已然變色:金中泛黃、黃中泛褐,褐中泛黑。

  反差很大,視覺的沖擊感也很強,霎時間,李貞的心中一種莫明的感觸:“生出于,長于此,落于此,葬于此……”

  林思成怪異的看了他一眼。

  李貞的臉微微一紅:“怎么了?”

  林思成搖搖頭:“沒怎么!”

  就覺得她挺文青。

  他回過頭,開始調配顏料,剪制金箔。

  然后補繪,就畫楊樹葉。

  足夠美觀,色彩對比也強,主要的是,不會破壞原器本身的優點和觀感。

  說干就干,但畫著畫著,林思成停下筆,狐疑的打量了一圈:怎么越畫,越透著一種“孤寂”的感覺。

  像極了李貞喃喃自語的那句:生出于,長于此,落于此,葬于此……

  林思成一個激靈:不是……文青這東西還傳染的?

  問題是,畫到這個程度,他想改都沒辦法改。

  算了,都畫成這樣了?

  林思成繼續往下。

  破的地方太多,工序也多,也就更費時間。

  大致將窟窿補繪了大半,又用金箔貼了一個碗邊,天色也暗了下來。

  瞅了瞅,差不多還剩三分之一的工作量。

  林思成大手一揮:“下班!”

  “啊?”肖玉珠愣了愣,“不趁熱補完?”

  本來就是冷補,哪來的熱?

  “該休息就休息,該吃飯就吃飯,錢一時又賺不完?”林思成故意逗她,“合著你不出力是吧?”

  肖玉珠皺了皺鼻子:“哪有?”

  她就是過于震憾,太過投入,太過專注,一直在腦海中想像:補一半都這么漂亮,這碗要全部補出來,該有多好看?

  “林思成,明天繼續嗎?”

  “明天要去實驗室,估計沒時間。”

  “哦”

  不舍的瞄了一眼,肖玉珠又幫忙收拾。忽地,她又抬起頭,笑瞇瞇的看著林思成:“林師兄”

  她故意夾著嗓子,只喊了個名字,就激的林思成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肖玉珠,你給我好好說話!”

  “不解風情!”肖玉珠哼一聲,“晚上想吃什么,我請客!”

  “食堂就行!”

  “別啊,辛苦了一整天?吃點好的……”

  話還沒說完:“當當”

  三人齊齊的回過頭。

  路燈的清輝下,葉安寧笑吟吟的站在門口。

  身邊還有一位女士,三十多歲,身材很高,戴著眼鏡。

  隱約間,透著幾絲知性、優雅的書卷氣。

  正要打招呼,女人“呀”的一聲:“好漂亮?”

  隨后,她盯著只補到一半的白釉碗,眼中流露出幾絲迷醉:“樸素、安靜、殘缺、孤寂,而又自然……”

  哈哈,這文青范兒……又來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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