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央烏央,又來了五輛車,十七八號人。
市考古所來了,省考古所也來了。
田杰來了,胡錚來了,何志剛也來了。
林思成心無旁騖,有條不紊:燒香,點紙,掛綢。
拜了三拜,把香插進香爐時,林思成看著挖掘機司機:
“師傅,長寬五米,先挖一米五深,露出三合土再慢慢往下挖……注意,要從中間往外擴,挖機不能下坑,更不能挖破墓室的磚頂!”
“領導你放心,干了三十年了!”老師傅拍著胸口,“你地上平放一根煙,我都能給你用抓斗夾起來!”
“那就好!”
林思成笑了笑,讓開位置。
趙修能點燃鞭炮,扔到了掛紅豎龍(墓心頂上插的標桿)的位置。
隨著霹靂啪啦的炸響,掛紅的挖斗往下一扎。再一挖,就是半米左右的坑。
連著挖了三四下,差不多挖了一個一米三四的坑,又往四周擴。
田杰來的時候又帶了兩輛,換了平齒斗,一下一下的刨著的浮土。
漸漸的,三合土裸露出來,再往下挖一米左右,慢慢露出券形的墓頂。
一群人面面相覷:林思成說這里有墓,然后就挖出了墓?
林思成說長寬五米,挖出來的墓室大小就二十來個平方?
關鍵的是,他堅的那根龍棍:他說那兒是墓心,等挖開,就那兒的墓頂最高?
怎么算的,就靠羅盤?
干文物都知道,風水學在考古、乃至盜墓活動確實有用。但再有用,也不能有用到這個程度。
驚愕間,林思成讓挖掘機停下,拿出羅盤圍著墓頂轉了兩圈。然后往北一指:“坐南朝北,墓道九尺……
師傅,保險點吧,你沿著墓頂北沿往北后退五米,再往下挖。左右寬兩米,深一米五,然后淺淺的刨……”
師傅應了一聲,倒著挖掘機。
何志剛、田杰、胡錚一起走了過來。
田杰瞅了瞅:“這是什么墓,墓道這么短?”
“元代的斜坡底豎穴墓道土洞墓!”
名字有點長,但幾人都理解:大致就是先挖墓坑,坑中砌墓室,最后再修墓道。
墓道很短,坡度很大。
但他們不理解的是,林思成所說的:元墓?
像眼前的這種券形磚墓,宋代就有,一直到民國時都在用。那林思成為什么就這么肯定?
但他找墓的手段過于詭異,誰敢沒敢吱聲。
又挖了十來鏟,墓道還沒挖出來,“咣當”的一聲。師傅下了一跳,再沒敢動鏟。
一群人跟著林思成跑了過去。
是一塊石碑,約摸半米方圓。
林思成帶好手套,輕輕的抹卻浮土。
青石材質,近正方形,沒有斷裂損壞的跡像。關鍵的是,上面有字。
篆書字體,刻工工整,字跡清晰。眾人一字一句的辯讀:
皇元敕授成安郎、延安路醫學教授故武君志蓋……
只讀了一句,專家“嗡”的一下,全圍了上來:墓志銘?
這不是重點,關鍵的是:皇元敕授,成安郎……
皇元即元朝,成安郎為元代虛授的醫官散官,有名而無職,類似虛銜,不過會多拿一份俸祿。
但再是虛授,這官,他也是正兒八經的正六品。
霎時,一群人猛的回過頭,眼神像是刀,直往林思成的臉上戳。
特別是高隊長、刑偵隊長,以及隨隊的幾個教授:他們親眼看著林思成手托風水盤,腳邁七星步,口中念念有詞。
就跟電影里作法的道士一樣,在啥都沒有荒地轉了一圏,然后一指:財聚運貴,官居六品,元墓。
然后,就真的挖出一座官居六品的元墓……
給他們的感覺,已經有些超出正常的認知,跨越到了玄學,神學的程度。
幾位領導、專家還好,震驚歸震驚,至少思維方式還趨于正常的邏輯。
但趙修能爺仨看林思成,就像是在看神仙……是真的看神仙的那種眼神。
干這一行常說走地仙,何為走地仙?
觀星、看地、堪風、定水……窺天覓相,指地尋龍,就如眼前的林思成。
但那只是傳說中,趙修能活了大半輩子,從來沒想過,自己竟然能見到位活的?
眾人面面相覷,愕然無言,林思成則是專心致志的讀墓志銘。
差不多六百來個字,他來回讀了兩遍,然后起身,瞇著眼睛瞅了一圈。
“山如團龍,水如葡紋(葡萄),福壽綿延,旺及子孫……這兒風水挺不錯,估計是個家族墓群,應該有四五十座,大致延續到了清初左右……但官運化為子孫運,再沒怎么出過官……”
話沒說完,林思成愣住,好一陣,他才回過神:過于投入,說的太多了……
稍一頓,他勉力笑笑:“田所長,這兒交給你了……高隊長,馬隊長,三位教授,咱們繼續?”
“好好……繼續……”五個人齊齊的點頭。
何志剛想了想:“老高留下吧,田所長和我,跟小林去!”
胡錚舉手:“何局長,我也留下!”
不夸張,堂堂省考古院副處長,心里好奇的跟貓撓一樣:林思成說陪墓至少有四五十座……是不是真的有四五十座?
說什么也要求證一下……
何志剛點了點頭:“麻煩胡處長!”
趙家爺仨收拾東西,其余人過來幫忙,挖掘機又轟隆隆的響了起來。
刑警隊長讓便衣武警解開幾個安全帽的束縛帶,又拉開包:“省里的文件沒有,市文物局和市公安局的通知有一張,要不要?”
通知是早就準備好的,市局蓋了章,主要領導都簽過字。只要拿出來,立即就能生效。
但馬隊長真心沒想過,竟然真的能用的上……
往領頭的安全帽懷里一拍,他又冷哼一聲:“立即停工……知不知道什么是破壞古墓、文物罪?從現在開始,動一鍬土都算……”
幾個安全帽早都懵了。
他們從頭看到尾,林思成拿羅盤作法的時候,他們還在冷笑,心想果然是來找茬的。
不過不急,到時候找不出墓來,絕對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但隨后,幾個人的眼睛就跟瞎了一樣:好端端的荒地里,就真的挖出了一座古墓?
關鍵的是,整整一米多深,醫院的透視機拉過來,能不能看得到?
那道士……哦不,那學生,就拿塊羅盤,就靠眼睛找?
看著泛青的墓頂,安全帽哪還敢吱聲。把通知往口袋里一塞,連忙拿出電話。
馬隊長懶得再管他,轉身去追林思成。
剛跑到一半,“嘀”的一聲,負責找墓道的挖機按了一下喇叭。
估計又有發現,胡錚和高隊長跑了過去。
隨后,一群人像是炸了鍋:“是子孫碑,這里蓋過祠堂,墓絕對不少……”
“快數一數,有多少位?”
“三十二……不對,這還有半截……四十六!”
“多少?”
“四十六……”
“嗡”的一下,然后像是按了消音鍵,聲音突然消失。
以胡錚為首,一群直勾勾的盯著田道邊的越野車。
林思成坐在車里,默不作聲。
何志剛和田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該怎么問?
林思成說,墓挺多,有四五十座。然后沒多久,就挖出來了塊祠碑:不多不少,四十六座……
感覺他那羅盤,比算卦還靈?
馬隊長上了后一輛,越野啟動。
田杰如夢初醒:“何局,要不要給陳局打電話!”
“已經打過了,陳局的意思是:只是六品,影響力不大夠。陪墓雖多,但過于集中,而且都是民墓……最好能再找一座。”
林思成點點頭:“對,再找一座!”
車隊繼續往北,沒開多遠,離之前的元墓差不多三百來米。
所有人都下了車,工具將卸到一半,一輛越野車疾馳而來。
藍白相間,車頂上的警燈格外顯眼。
車將將停穩,陳朋一躍而下,箭一般的沖林思成面前,舉起拳頭就錘。
好快的速度,好大的陣勢,拳頭卻跟撓癢癢一樣,輕輕的在林思成的肩膀上點了一下。
人更是激動的紅光滿面,眼眶顫栗,喉結上下滾動。
好久,陳朋才鱉了一句:“賊他媽!”
當然罵的不是林思成。
至于罵的誰,陳朋自己都數不清……
也只有陳朋自己知道,這段時間他有多惱火,有多憋屈?
又忙又亂一個來月,沒有查到任何眉目不說,頭緒更是亂成了一窩蜂。到后面,陳朋甚至都不知道該從哪查。
偏偏還不敢往上報,動靜更不敢弄太大。感覺渾身都是力氣,卻不知道往哪使。
師父打,領導罵,同事們抱怨,手下們蛐蛐。
好不容易有了進展,將范圍縮小到了一公里。他把人都調派好了,就等著來個甕中捉鱉,那個狗娘養的公司竟然不同意停工?
簡直干他娘……
當時陳朋就覺得,心臟氣的都快要爆炸了。
不夸張,但凡今天林思成要是沒啥動靜,他想了一晚上想的那些陰招,一樣的不差的全會使出來。
至于會不會脫這身皮,把人抓到再說。
甚至于昨天半夜林思成打電話說,今天基本沒啥問題,他仍舊半信半疑。
后半夜也沒睡,憋了半晚上的壞水……結果,突然就用不上了?
哈哈,用不上才好。
老子要不把這幫王八憋坑里,老子不姓陳……
陳朋又是輕輕的一錘,然后呲著牙笑:“完了我和老何請你,擺三天席!”
林思成搖搖頭:“還早!”
才找了一座元代墓,離找到張安世的墓,至少還差兩三座……
兩人說話間,何志剛瞄了陳朋一眼:“你不在分局指揮,怎么跑這來了?”
“有我師父在……”
陳朋回了一句,又往后看了看,“你剛打完電話,說林思成找到了元墓,我師父的電話就響了。估計是你們昨天去中建見到的哪個錘子,反正口氣挺沖……師父讓我過來盯著點……”
一說昨天,何志剛的臉就黑了下來:被人當學生一樣訓……不夸張,他當科員的時候,都沒受過那個鳥氣。
冷哼一聲,何志剛又順著陳朋的目光瞅了瞅:五六輛車,正順著田間道往這邊開來。
“小林,你不用管,干你的就行!”
林思成點點頭。
眨眼的功夫,也就工具將卸完,那幾輛開到了眼前。
看到車上下來的人,何志剛陳朋迎了上去。
稱呼了一聲“王總工”,何志剛笑著伸出了手。
那位卻理都不理,在何志剛和陳朋的臉上來回瞟:“誰讓皇子坡工地停工的,你們哪來的權力?”
“馬上讓開工……還有,你們找的那什么墓:現在,馬上,立刻,全部給我停下!”
“看什么看,聽不懂人話?”
頓然,何志剛的臉冷了下來。
陳朋呵的一聲:“你挺有禮貌的嗎?”
那位愣了愣,琢磨了好一會。
然后“騰”的一下……不夸張,五十出頭歲數了,一瞬間,臉從耳朵紅到了脖子根。
何志剛原本挺氣,一聽陳朋罵人都不帶臟字,差點樂出聲。
翻譯一下:有人養,沒人教……
“你……你……你……”
那位王總工氣得打結巴,半天說不出一句囫圇話。
突然,他指著林思成:“剛才那座墓是不是就你找的……還找什么找?給我停下……”
這瓜慫眼瘸,你以為他年輕,他就是軟柿子?
他比那公安還狠……
趙修能轉著念頭,斜了那人一眼,把羅盤遞給林思成。林思成輕輕一捻,羅盤轉的飛快。
兩人只當沒聽見,你喊你的,我干我的……
但突然間,那位的身后沖出來四五個人,邊往這邊跑邊罵:“讓你停下,耳朵聾了?”
很突然,且快,沒有任何征兆。何志剛和陳朋還沒反應過來,四五個人就沖到趙修能和林思成身邊。
兩個來奪趙修能手里的扎桿,三個來沖向林思成:“什么破東西,給我交出來!”
不知是不是特地交待過,一個上來就卡林思成的脖子,另外兩個暗搓搓的捏起了拳頭。
林思成飛快往后退了一步:“干什么,想動手?”
“嘿喲動你咋地?”
像是不信邪,三個人繼續往上撲。趙修能的兩個兒子正要沖過來,林思成猛的一矮身。
然后,“咚”
一個過肩摔,伸手卡他脖子的那個仰面朝天,展展的摔到了地上。
另外兩個是準備下黑手的,拳頭都已經捅到了林思成的腰里,突然間,臉上一痛。
林思成左一肘,右一肘,一個鼻子,一個下巴,只聽“喀嚓……”
動作極快,比三個沖過來的速度還快。就聽“啊”的兩聲,兩個黑手側頭就倒,然后抱住臉,殺豬一樣的慘叫。
林思成氣定神閑的端著羅盤,看著兩兄弟:“愣著干什么,救你爹啊?”
趙大趙二才反應過來,忙轉過身。一看趙修能腿上的腳印子,眼都紅了,捏起拳頭就錘。
兩兄弟練過幾手,那兩個常年坐辦公室的哪是對手?
“咚咚”幾拳,就蹲在地上慘叫。
一切發生的太快,也就幾十秒,何志剛都驚呆了。
陳朋更呆:他干了多少年警察,還能看不出來,林思成的那幾下?
練過不說,一出手就下死手:那“喀”的一下,然后“察”的一下,擺明是骨頭折了。
低頭再看:過肩摔的那個還在仰面望天,喉嚨里呼哧呼哧,擺明還沒緩過氣。
各挨了一肘的那兩個,一個捂著鼻子,一個托著下巴,喊個不停……
肯定是斷了,但活該。
敢下黑手,他不干你干誰?
馬隊長才反應過來,忙捏了對講機,一面包小伙呼拉拉的沖了下來。
還站著的就三個,歲數都挺大,即驚、且愣、更怒。
陳朋皮笑肉不笑:“幾位領導,你們看到了吧,是你們的人妨礙我們辦案,還先動手……”
王總工氣的臉發白,嘴唇打哆嗦:“好好……你們等著……我現在就給你們市里打電話……找你們書記、領導……”
陳朋笑了一聲。
要是之前,他可能會怵一下,但林思成已經找到了一座,他還怕個屌?
警察辦案,天經地義。
別說市里,省里的領導來,他都不帶忌憚的。
把挨了打的幾個扶到路邊,林思成繼續。
依舊和之前一樣:定方位,看山向,測朝座、對星相……
陳朋算是見識到了,先前跟林思成來的那幾位,為什么會被震驚成那個模樣:
真就跟道士作法一樣,林思成時而拔一下羅盤,時而邁著方步轉圈(用步測量距離),時而掐指一算(算天干地支,八卦五行)。
不夸張,感覺林思成離道士,就差一身杏黃袍。
大致十多分鐘,林思成接過探釬,往下一扎:“田所,雷達!”
田杰正看的認真,心想已見識了林思成堪風定水的本事。正好再看看他如何用倒斗的方法測天心(墓室正中)、定金井(最佳盜洞位置)。
但突然,林思成讓他準備雷達?
有大墓?
肯定是大墓,埋的太深,探釬根本扎不下去,所以林思成才會用探地雷達……
田杰一怔愣,猛的跳下車來:“堪測,搬機器……測繪,畫圖……記錄,攝像……”
不停的安排著,他三兩下跑了過來,站在林思成旁邊:“有大墓?”
林思成點點頭:“大墓!”
“什么朝代?”
“應該是明!”
“幾間(墓室)!”
“不好說!”
田杰不依不饒:“你昨天還給何局說,有王墓?”
領導這嘴是真快?
林思成頓了一下,“八九間,可能!”
田杰拍了一下掌:大明郡王。
明制:親王塋地五十畝(陵園),房十五間(墓室及陪葬坑)。
郡王塋地三十畝,房九間……
要說之前還會懷疑,但剛剛才見識過林思成近乎于玄學一樣的手段,田杰已經信了七八成:林思成說有郡王墓,那十有八九就有郡王墓……
他重重一點頭:“四臺雷達一起探!”
隊員應了一聲,幾臺像是推車一樣的儀器從車上卸了下來:
這東西操作不難,說簡單點:根據電磁波在地下傳播時,遇到介電常數差異,經過公式計算后成像。
可直觀展示地下結構:是空的還是實的。是土壤還是巖石,是空洞或是墓葬。
等再過幾年普及后,城市管道故障就會用這東西,針眼大的孔都能找到……
工作人員快而不亂,分兩個方向開始探。
沒多久,其中一位舉了一下手:“田所,有墓墻!”
田杰精神一振,剛要走過去,對面一聲驚呼:“田所,我這邊……好像有墓室?”
愣了一下,田杰大聲喊:“報數據!”
隊員看著屏墓:“應該是前后兩間:前室長約三米余、寬四米余,后室長兩米余,寬三米余……”
“面積不對,這是側室……再探!”
“田所,這里也有一間……”
“我這也有……”
一時間,四個隊員此起彼伏,匯報聲不斷。
何志剛慢慢的捏起拳頭,陳朋急的原地轉圈……
隨后,一間,兩間……七間、八間……最后測到林思成的腳底下。
問題是,好多窟窿……
被盜了?
墓頂挖的跟篩子似的,肯定是被盜了。
林思成想了想:“何局,揭土層吧,先挖出墓頂……”
何志剛沒猶豫:“好,揭土!”
如果按正常情況,當然要一層一層的探方(分成網格慢慢往下挖,用刷子刷),但現在不是正常情況……
林思成招招手,還是之前老師傅:“深兩米八,下鏟……田所,讓師兄們篩土……”
田杰點頭,連忙安排。
主墓室被開了十好幾個井,斜的堅的都有。林思成是怕土層中有被盜出,但未來得及帶走的文物……
“轟隆”的一聲,挖機開挖,隊員各司其職:搓泥的搓泥,鏟土的鏟土,架篩的架篩。
果不然,剛挖了沒幾斗,“骨碌碌”的一聲,一塊瓷片從篩子上滾落,掉進了下面的軟土里。
林思成撿了起來,擦掉了上面的濕泥。
趙修能就在一邊,隨意的一瞄,然后,眼都直了:
像是個小瓷碗的碗底,楷書豎行:大明成化年制。
再看圈足,胎質細膩潔白,瓷片輕薄如翼。斷茬處呈肉紅色……這是典型的景德麻倉土瓷胎。
再看釉,肥潤如凝脂,微微閃青,如嬰兒肌膚一般。
再看彩……哪怕已經被腐蝕的褪去了大部分的釉色,趙修能依舊只需一眼:這要不是成化斗彩,他嚼著吃了。
林思成嘆了一口氣,遞給過去:“成化斗彩!”
何志剛猛的一怔,忙接到手里。
陳朋當即捏住了對講機,忍了又忍:不急,不差這幾分鐘,等挖出墓頂再說。
正轉念間,又篩出來了一塊。這次稍差點,一塊礬紅釉(單色瓷)。但很大,足有巴掌大小,一看就是大罐腰里的哪一塊。
稍后,又一塊青花瓷……
就兩把鍬,鏟的太慢,也不安全。幾位專家蹲在泥堆旁,索性戴上手套直接用手刨。
站的腿酸,林思成也蹲了下來。
但沒刨幾把,手指被硌了一下。
感覺,像是摸到了塊鐵片?
他怔了怔,手伸進泥里,捏著那塊東西的角提了出來。
約摸書頁大小,上面裹著很多泥,但能從裸露的部分看出來,是塊鎏金銀片。
也能看到上面有字,字好像還不少。
腐蝕的很厲害,有些字跡漶漫不清,但大部分的內容還能讀的出來。
瞄了兩眼,林思成心里一跳,顧不上找毛巾,抬起袖子就一抹。
乍然,勁雋的楷體刻字映入眼中:
“維天順八年庚子拾月戊午朔貳拾伍日壬午,皇帝制曰:朕惟太祖高皇帝之制,冊封親王必及其配者,所以重人倫之道,此古今之通義也……
朕弟興平王(朱元璋五世孫,朱元璋次子秦愍王朱樉四世孫)年已長成,爾吳氏乃南城兵馬副指揮吳文之女,令特授以金冊立為興平王妃……
讀了一遍,又讀了一遍……林思成的眉頭越皺越緊:天順即正統皇帝朱祁鎮第二次登基之后的年號,當時冊封的興平王,不就是明安僖王(謚號)朱公鑠?
墓在四府井,離這兒不遠,也就七八公里。但清朝時就被盜了,上世紀五十年代開荒時挖出了墓坑,就只剩一塊墓志。
但這里,突然又冒出來一座。如果這才是真墓,豈不等于這一塊,有三座郡王墓?
轉念間,趙修能、趙大、趙二、何志剛、田杰,全圍在林思成周圍。一模一樣的動作,一模一樣的表情:伸著脖子,瞪著眼睛,瞳孔越來越亮,越來越亮。
識字的都知道,這上面是什么意思……
陳朋被擋在外面,急的直跳腳:“什么東西……林思成,是什么東西!”
林思成長長的呼了一口氣:“正統皇帝賜于朱元璋五世孫,大明第四代興平王朱公鑠王妃吳氏的冊封銀冊……”
陳朋愣住,過了好久:“什么冊?”
“大明郡王妃冊封銀冊……”
“哈哈哈哈”
突然,陳朋神經質一般的笑了兩聲。
銀冊都挖出來了,還等個錘子的墓頂?
他猛的捏住對講機:“給老子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