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下旬,炙熱的陽光從早到晚無情地揮灑在每一寸柏油路面上。
而在這滾燙的暑氣之下,影視圈也迎來了暑假檔。
《黑牡丹》的宣傳在戛納之后就一直沒停過,如今距離6月30日臨近,更是大肆宣傳。
各大影院外,貼滿了即將上映影片的海報,其中最顯眼的一張——便是《黑牡丹》的定檔海報。
海報上,劉伊菲一身昆曲裝,立于鏡前,眉目如畫、神色卻空靈,其另一邊則是一面鏡子,而下方金色的斜體字標注著:
“第60屆戛納電影節特別金棕櫚獎/最佳女演員獎”
再往下:則是“6月30日,全國上映。”
《加勒比海盜3》上映半個多月了,而《變形金剛》又在7月中旬,這段檔期真空唯有一部《黑牡丹》,在加上獎項以及背后的導演,哪怕是文藝片,但各大院線的排片紛紛都排滿了。
《畫皮》的拍攝熱火如荼,而此時吳宸幾人,卻回到了京城電影學院。
6月28日,2003級學生的畢業典禮,此時教學樓前那條通往禮堂的主干道,早已被人潮與鮮花填滿。
校門外,兩條大紅橫幅在風中獵獵作響——
“熱烈祝賀北京電影學院2007屆全體畢業生揚帆起航!”
“愿青春不散場,夢想正啟航!”
宿舍內,吳宸和向灼、樸松日、褚天舒幾人換上了統一的黑色學士服,帽角上那縷金色流蘇隨風輕晃。
“對了,天舒,央視的招聘你進了吧?”吳宸一邊扣著學士袍上的扣子,一邊回頭問。
“進了,前兩天剛發的通知!”褚天舒笑得很滿足,“崗位還不錯,是文藝頻道的攝影崗。”
“那就好!”吳宸走過去,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事就找我們。”
衣袍加身,帽角微斜,吳宸整理完站在鏡子前,看著自己,一時間竟有些恍惚。
窗外,鈴聲響起,廣播里傳來教務處的通知:
“畢業典禮將于上午十點整在學院禮堂舉行,請各位同學準時入場。”
“走啦,走啦!”向灼一手拉著學位帽,“宸哥,你別忘了帶演講稿”
“沒寫,隨興發揮吧。”吳宸笑了笑。
六月的陽光灑落在京城電影學院的老紅磚道上,一如往常明亮,卻又有些不同——空氣里彌漫著離別的味道。
此時校門口前劉伊菲正打電話給周揚:
“揚揚,你到哪了,我在學校門口了,嗯,我先挑花,你慢點,不著急,吳宸他們還在畢業典禮”
說罷,劉伊菲便低頭各種賣花的攤位前精心挑選著畢業花束,正打算先挑一束最好看的,不料驀然一轉身恰巧對上關悅和董璇兩人。
“關悅師姐,董璇師姐,你們也來買花嗎?”劉伊菲笑的明朗而純凈。
關悅有些詫異,但很快笑著點了點頭:“你來給吳宸買的吧?”
劉伊菲輕輕“嗯”了一聲,對兩人笑了笑,又低頭繼續挑花。
董璇看著她那專注認真挑選的模樣,眼中一閃而過復雜情緒,終究沒說什么,轉而挑了一束花,隨后輕聲道:
“師妹,能幫我把這束送過去嘛?我這邊臨時有事,可能趕不上后面的拍照.”
劉伊菲怔了一下,還沒開口。
此時關悅也愣住了,微微皺眉后,隨即舒緩了,也迅速挑了一束,遞給了劉伊菲:“師妹,麻煩你一起送給吳導吧,確實來不及了,但畢業了做師姐的總不能不送點東西”
劉伊菲愣愣地接過兩束花,等到關悅和董璇轉身走遠,她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花,又看向董璇遠去的背影,小聲嘟囔:
“就會處處留情,桃花債一大堆”
遠處街角,關悅看了眼走在身旁的董璇,輕聲問道:“真不打算親自送了?好歹還有一張合影.”
董璇望著學院遠處飄揚的橫幅,眼神柔和卻帶著些落寞:“不是還有開機和殺青的合影照嘛”
“你開心就好。”關悅嘆了口氣。
此時周揚剛剛到來,看著劉伊菲手上的花束,“咦,茜茜挑好了啊,是不是還少了幾束,還有向灼他們的呢?”
“這不是我挑的。”劉伊菲輕聲道。
“啊,那是誰的。”
“董璇師姐她們的。”
“沒事,那我們挑我們的。”周揚秒懂,立馬止住這個話題。
此時,校園禮堂內,畢業典禮進入尾聲。
主持人笑容端莊,目光掃過坐在前排的一排學生:“接下來有請2003級攝影系的優秀畢業生——吳宸同學上臺發言!”
掌聲驟起,禮堂里瞬間熱了三度。
吳宸從座位上起身,神色坦然,一如既往。
臺上燈光落下的那一刻,他在講臺前站定,掃了一眼臺下:熟悉的老師、同學、友人,還有剛入場,笑意盈盈的劉伊菲,懷里抱著三束花。
吳宸收回目光,開口了:“感謝學校給予的這個榮譽。
其實我沒準備稿子,因為我覺得畢業演講應該像電影的結尾一樣——真實、不造作,不是每一句都精致,但必須發自心底”
臺下的攝影系老師們都忍不住笑著點頭,顯然對吳宸十分滿意。
“說實話,我也就在拍電影這個領域稍微有點心得,其他方面我不敢說太多,怕誤了你們.到時候你們老師還得找我麻煩。”
臺下眾人聞言紛紛輕笑起來。
“很多人都會問,怎么樣拍一部好電影,很多人都會想是不是應該去構建宏偉的敘事又或者要去拍一些偉大的歷程,這才是一部好的電影。
其實回顧歷史,秦朝到如今也僅2200余年,我們假設一個人活到70歲,也只是30多個人的一生,你再宏偉的敘事,再偉大的歷程也不過如此.
其實能拍好一個人的人生已經非常不簡單了,所以聚焦細微之處,聚焦到更小的地方,把小故事講好就是一個好電影的開始。
最后我想說謝謝學校,謝謝老師,謝謝你們,讓我有機會,在這里學會講故事,也學會在故事里認清自己。”
吳宸頓了一下,目光望向窗外,那里陽光正透過玻璃落在窗臺上。
“電影是虛構的,但人生不是。我們終究要離開銀幕,走進真實。畢業,是一場告別,也是一種開始。
謝謝”
掌聲,雷動。
燈光下,吳宸輕輕鞠躬。
聲勢浩大的畢業離別只存在于電影里,而真正的離別是突然而又匆忙的。
就像是現在,很多人在最后一個環節結束后又迫不及待地去拍畢業照了,吳宸幾人也不例外。
“畢業快樂!”劉伊菲捧著三束花遞給吳宸,而周揚這邊也是三束,不過是太公分豬肉遞給了向灼幾人。
“額,怎么是三束?”吳宸不解,怎么算也對不上數啊。
“哦,這兩束是董璇師姐和關悅師姐送的。”劉伊菲特意指給了吳宸看,隨后對著吳宸眨了眨眼。
向灼幾人聞言目光可憐地看向吳宸。
“我這人緣真好!”吳宸接過花束后自然地調侃起來,隨后朝向灼幾人開口道,“學著點,還一人一束.”
幾人憋著笑意,沒敢出聲。
“哼,就知道沾花惹草”劉伊菲小聲在吳宸耳邊嘀咕,說著還忍不住在吳宸腰間捏了捏。
晚上,幾人很默契地一起出了校門。
“說吧,吃點什么,雖然說我們這也不算分別,宸哥、松日和我都讀研,天舒雖說上班了,但也在京城,想出來聚也就隨時的事,不過畢業典禮最后一晚,總得吃點什么吧”
向灼笑著問道。
劉伊菲此時早就先回去了,把空間留給了幾人。
“燒烤攤還在吧?”吳宸開口問了一句。
“還在,有我們光顧著,還能倒了不成。”褚天舒立馬應道,語氣里帶著點舊時的味道。
眾人笑了起來,大家都懂,這里的我們不單指他們四人,更多指的是一屆又一屆的新生。
那條熟悉的小巷仍舊拐著那個彎,巷口的燈泡有些昏黃,但一盞盞點亮的,但卻不是前幾年同樣的時光。
燒烤攤還在。
鐵篦子里的炭火依舊,只是當年那油膩的折疊桌早就更換了。
老板娘戴著圍裙,從煙火中探出頭來,似乎看的有些朦朧,“感覺你們很面熟啊,很久沒來了吧”
“也不算太久吧,去年、特別是前年和大前年可沒少來,不過今年確實沒來。”向灼撓了撓頭,一邊說著,一邊熟門熟路地走到食材架前,像過去多個夜晚那樣,挑起了羊肉串、脆骨和雞翅。
炭火劈啪作響,火光在幾人的臉上跳躍著,將他們逐漸拉回到剛來北電的那幾個冬夜。
只是那時候穿的是毛衣和羽絨服,如今卻是短袖。
“這下好了,真給向灼當時說對了.這下真是欲買桂花同載酒了。”褚天舒喝著啤酒和吳宸幾人碰了碰。
啤酒泡沫沿著杯壁流下,像時間,停不住,也擦不干凈。
雖然四人都很年輕,但是四年結束,依舊有些悵然若失的感覺,特別是此刻的吳宸。
向灼忽然說:“你們有沒有覺得,其實我們那時候什么也沒做,就只是活在那一刻。”
吳宸聽著這話,忽然就想起了一句話:
“當時只道是尋常。”
他望著巷口的樹影,忽然覺得這炭火照亮的,不止是眼前的燒烤攤,而是前些年日子里和幾人一閃一閃的星光。
如今少年不再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