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字一出,滿堂朱紫盡皆失色。
“難道說此這篇《春江月夜》,竟引得文廟諸圣.意見相左?!”
窗外,那道橫貫天穹的裂縫忽明忽暗,
一道金光與一道月華糾纏不休,將整座江南貢院照得忽如白晝,忽似永夜。
貢院檐下銅鈴瘋狂搖曳,卻詭異地未發出半點聲響——仿佛連天地都在此刻屏息,等待這場圣人爭執的結果。
東勝神州之巔,
云海翻涌處,一座孤峰刺破蒼穹。
峰頂終年籠罩在紫氣之中,時有金霞流轉,文華沖天。
此處不載于凡塵輿圖,不入俗世典籍,卻是東勝神州人族文道至高圣地——圣院。
圣院者,非磚石所筑,非人力可建。
乃歷代人族圣者以浩然正氣為基,以天地法則為梁,共同構建的才氣殿堂。
唯有踏過“不朽”之境,成就“半圣”之尊以上,方可得一縷接引紫氣,踏云登峰,進入圣院。
這里,是東勝神州人族文廟之祖庭。
大周圣朝,乃東勝神州人族共主。
每一座國、州、府、縣文廟的春秋文鐘,皆與圣院深處的“文道天鐘”遙相呼應。
每當有[出縣]以上好文章現世,圣院值班的圣人,便會以一絲神念,降臨各州、府、縣文廟,以文鐘之聲,圣裁文章品級。
平日無事,圣院只需二三位半圣輪值,以圣裁天下文廟呈報的州、府、縣以上佳作。
然今日正值大周圣朝十道秋闈,各州貢院飛馳而來的錦繡文章,如雪片紛至,也需更加仔細、交叉裁決,不能出錯,以免誤了天下學子。
故而,今日足足有九位人族半圣,在圣院輪值,圣裁天下[出縣]以上文章。
圣院深處的云臺之上,九道身影凌虛而立,靜立如淵。
他們周身或縈繞紫氣,或浮現青蓮,或浮現月影,或浮現舟船,每一道身影都仿佛承載著一方天地至理。
“江南道的《春望賦》,可入[出縣]!”
“嶺南道的那篇《秋思》尚欠火候,不足達府判[出縣]吧。”
九位半圣神念如電,瞬息間已裁定千百文章品第。
忽有紫袍半圣眉峰一蹙:“怪哉,隴右道這份考卷似乎有[達府]之相!”
話音未落,整座云臺突然震顫。
月華中的女半圣突然拂袖而起:“江南貢院.有大異象!”
文章異象!
——乃是文章才氣震動,引發天地才氣共鳴。非人力干涉,也并非文廟圣裁能影響文章異象。
故而,圣人也往往會先觀其文章異象,再審閱其文章。
此刻,九位半圣的目光穿透萬里云海,齊齊望向江南貢院的方向。
九道神念橫跨萬里山河,如天柱般鎮守江南貢院四方。
“千年了。”
白須半圣手中玉尺泛起青芒,尺身“詩”字銘文竟自行游動:“萬詩朝覲,詩篇見王此等異象竟再現人間。”
“可惜.
此詩雖驚艷,卻是出現在江南貢院的考場。
文廟規矩不可破,縱有驚世之才,亦當以[鳴州]論處。!”
另一位籠罩在月華中的女半圣素手輕抬,漫天月華頓時凝成鎖鏈,將那道欲沖霄而起的詩氣生生壓回貢院。
“荒唐!!”
紫袍半圣怒喝如雷,袖中飛出九道紫氣長虹,與月華鎖鏈當空相擊,金鐵交鳴之聲響徹云霄:
“這詩篇,冠絕大周圣朝!
這異象乃是[萬詩朝覲]此乃王者詩篇,鎮國之詩也!
詩道王者出世,爾等竟要以‘規矩'二字掩其光華?此詩氣引動萬詩朝拜,當為[鎮國]!
豈能以[鳴州]論?!
若如此判決,恐怕眾圣笑矣!”
話音未落,
圣院上空的云海突然劇烈翻涌,
九道截然不同的圣道氣息在虛空中碰撞,震得孤峰周圍的云霞盡散,露出下方綿延萬里的東勝神州山河輪廓。
圣人之爭,一念可動山河!
“莫非!”
紫袍半圣須發皆張,怒問道:“你在故意貶低詩道?”
女半圣凝眸遠望:“非我故意貶低,而是文廟規則,向來如此。”
“此舉確實有違文廟千年規制!“
一位身著玄色儒袍的半圣突然出聲附和,聲音在云臺上激起陣陣回響。
云臺上霎時寂然。
九位半圣皆知,文道品級自有其鐵律——
地方分七品:天下、國、州、府、縣、鎮、鄉。
文章亦七等:傳天下、鎮國、鳴州、達府、出縣、叩鎮、聞鄉。
天下文廟圣裁系統自建立以來,負責給天下文章圣裁品級,便立有兩條最核心的規矩。
其一核心規則:文高于地,以地論品,則文廟鐘鳴!
文章品級,高于地品,則以地定品,文鐘自鳴。
譬如一篇[達府]文章,出現在一座縣城,則文廟圣裁直接判[出縣],觸發鐘鳴。
鐘鳴頃刻之間,全縣文士皆知,本縣又有了一篇[出縣]文章。
若想讓[出縣]晉升[達府],則需要文士自己努力,到各處去宣揚自己的文章,參加文會,或發布于各個文刊之上,為自己揚名。
——定然會有人想,如果按照這一條規則,那天下士子肯定都跑去帝城國都,發布自己的文章?
這樣便可省去自己的努力晉升文章,直接文章達到最高品級。
為了讓士子打消此念,這便有了第二條規則!
其二核心規則:文低于地,以文論品,文廟鐘不鳴。
當一篇[達府]文章,出現在帝城,雖會被圣裁最高品級[達府]。
但是文鐘不鳴,僅被記錄在文廟。
這意味著,它除了被文廟記錄品級之外,沒有鐘鳴聲提示,不會被周圍的任何文士知曉。
文人自己,依然毫無名氣可言!
依然需要他辛苦,到處去宣揚自己的文章,漲自己的文名。
這就逼迫文士,評估自己的文章,回到州、府,甚至縣幾,去發布自己的文章。
而不是好高騖遠,一窩蜂跑去國都發布自己的文章。
“按照文廟的規則第一,以地論品,鼓勵爭鳴。
這篇《春江月夜》,雖有[鎮國]之異象,出現在江南貢院的考場,僅能判為[鳴州]!
等待歲月沉淀,他將此文,傳播大周圣朝帝城、十道之后,才氣大漲,自然而然晉升[鎮國]!”
月華中的女半圣,無奈的說道。
“文廟圣裁文章,
真正目的,為了‘兜底’文章下限——不讓[出縣]以上文章,被埋沒在故紙堆中,數十、數百年無人問津。
若是,直接給文章定品最上限——天下文士定然心生懈怠,只埋頭寫文章,寫完直接交任由文廟定品。
他們既不與他人爭鳴,也不去揚自己文名。
無爭鳴之心!
無爭道之心!
埋首故紙堆,自娛自樂,文章每況愈下。
唯有只給文章[兜底]下限,而上限讓士子自己去爭鳴!
如此,天下文士才會積極參加文會,爭上文刊,宣揚自己的文章和文名!
如此,他們才會彼此切磋、交鋒,文道方能日益精進。”
女半圣月華長袖輕拂:“規矩便是規矩。
若因一首詩便破例,日后天下文人,文道爭鳴之風何在?”
她指尖輕點,金陵文廟的鐘槌,便要落下,“此篇《春江月夜》,當以[鳴州]論!待他前往帝城,宣揚文名,自然可晉升[鎮國]。”
“且慢!”
白須半圣突然橫插一步,手中斷尺綻放青光,竟將鐘槌生生定在半空:“老朽倒要問問,文廟立規之本意,究竟為何?”
云臺上一片寂靜。
九位半圣的道袍無風自動,圣威在方寸之間激烈碰撞。
“自然是為激勵文人奮進,為了激發士人爭鳴!”
有半圣沉聲道。
“不錯!”
白須半圣須發皆張,“文廟立此兩道規則,是為鼓勵士子爭鳴!”
他猛地展開手中詩卷,“可眼前這篇《春江月夜》,你們捫心自問,需要‘激勵'、需要‘爭鳴’嗎?
它跟誰爭鳴?
誰又敢跟它爭鳴?”
詩卷展開的剎那,九霄之上的詩道長河突然傾瀉而下,無數璀璨詩星如雨墜落。
東勝神州,圣院震動——他們胸中才氣,竟然也在不受控制地翻涌!
“兄所言正是!”
紫袍半圣突然大笑,聲震寰宇:“異象如此之盛——萬詩朝覲!
誰敢不服?
——爾等還要死守文廟的陳規?
今日若將此詩定為[鳴州]!我等半圣,何其庸碌?!”
“但是,直接圣裁[鎮國],從未有此先例,文廟千萬年來規則如何自處?.
難道要改文廟這兩條規則不成?!”
女半圣月華廣袖翻卷,漫天月華化作鎖鏈將文廟金鐘層層纏繞。
她玉容含霜,聲音卻帶著幾分倔強:
“今日為這一首詩破例,明日就會有千百篇詩文要求同等待遇。屆時文廟規則不守,秩序崩壞,誰來擔這千古罪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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