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劉永祿正慢抬腿輕落足,緩緩往后退。
好在在獸腹內待的時間夠長,他的這雙眼睛已經慢慢適應了黑暗,往后走,抬手關門,一氣呵成,沒碰上任何家具發出什么聲響。
臥室里,倆孩子此時已經睡著了,跟淋被商量好作戰計劃后,劉永祿又問了問這對兄妹,問問他們在青銅大門之后看見了什么,有沒有對親人多余的印象,問了問男孩在閉眼后看到的黑色植物。
倆孩子吃了劉永祿一頓飯也對他不再警惕,有心好好回答他的問題。
但就一點,倆人只要一用力想便頭痛欲裂,除了貌似靈兒的小女孩能在黑暗中看到一本書和一張巨幅的油畫,其他有價值的事兒,倆人什么也想不起來。
書……這個合理,小虎的本能似乎與生命力有關,而靈兒的則和智慧與好奇心有關。
可畫……又是什么意思呢……劉永祿感覺這也許是一個值得思考的線索。
獸腹之內沒有光亮,村民們睡覺的都早,吃完了晚飯,劉永祿又在臥室里給倆孩子講了會兒故事,直到看著孩子睡著,劉永祿才出了房間。
看著那兩張熟悉的臉,劉永祿心里略微有點難受。
小虎,靈兒,你們倆現在到底在哪兒啊。
“咚咚咚。”
黑暗中的劉永祿正難受著呢,門外敲門聲響起,淋被和夏尼此時還都沒睡,他倆都知道今晚八成不會太平,聽見敲門聲,“蹭”的一下子全從屋里出來了。
淋被手中寒芒隱隱閃動,看樣子是做好了戰斗準備。
劉永祿朝他搖了搖頭,指了指夏尼先生,指了指自己的臥室,意思是讓夏尼看著倆孩子,別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然后他又指了指淋被,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意思是咱倆出面應付,先禮后兵,別著急出手,我來探探虛實。
小虎和靈兒此時下落不明,劉永祿不準備著急掀桌子。
“誰啊?有嘛事兒明兒再說吧,我們都準備睡了。”
“我是村里的布萊克,呃……您可能不認識我,但我是那對兄妹的鄰居,對,就是您上午帶走的那對兄妹。
他倆一天沒回來,我……有點不放心,想進去看看。”
嗯?不是查理,也不是其他的主事人?
布萊克,劉永祿也有點迷惑,在他的腦子里,今晚過來串門的,絕對是來者不善,怎么會突然蹦出來個鄰居攪合呢。
此時劉永祿門外站著的正是腦袋上包著布條的驢。
那么說,驢為何今晚突然過來拜訪呢?
其實驢最開始也沒想今天來,他準備就這么靜靜地扮作鄰居看前半場的大戲,可晚上回到自己屋里,驢有點激動的睡不著覺!
之前劉永祿進入意識荒原,用了驢的扇子強行褻瀆了幻境,這事兒驢有感應,感應非常強烈。
但他當時主要的精力都放在對付小虎和靈兒身上,騰不出手來去湊這個熱鬧。
哎呀,到底發生了什么呢?混沌意志在那一瞬間處于一種極度愉悅的宣泄狀態,我的這個地上布道人一定是干了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兒?到底是什么事呢?他的對手又是誰呢?最后結果如何呢?
驢在床上翻來覆去直打滾,他難受啊,他糾結啊,他抓頭發,一綹一綹抓,他太想知道了!
折騰了幾個鐘頭,驢從從床上坐起來了,不行,今天晚上我一定得搞清楚,這事兒搞不清楚那真是吃啥啥沒味兒,干啥啥沒勁。
驢從屋里晃悠出來,一路就來到了劉永祿他們家門口。
“嗨,我當是什么事呢!明兒說,趕緊走,趕緊走!”
這位布萊克到底什么的意圖,劉永祿也揣測不出來,他也不敢說對倆孩子好,也不敢說不好,就準備這么把驢打發回去。
“稅務官閣下,您可能不知道,我妻子是位非常善良的人,這兩個孩子雖然被村民說成了惡魔的爪牙,但我妻子依舊覺得他倆孤苦伶仃,十分可憐。
今天晚上,依舊看不見孩子回家,我妻子的哮喘病都犯了,無論如何,您讓我進去看一眼,我確認后馬上就走。
您就當是可憐可憐我吧。”
嘶……劉永祿一嘬牙花子,這人還挺固執。
咬死了不給開門?萬一他待久了把其他村民都招來怎么辦?
而且老話說得好啊,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他要是真包藏禍心,看我不給開門后半夜再跟我玩陰的,那怎么辦?
不如讓BK進來,探探口風,能勸走就勸走,萬一勸不走,嘿嘿,那可就別怪我們兄弟手狠心毒了。
劉永祿給淋被打了個手勢,意思是待會兒聽自己號令,摔杯為號。
交待好一切,劉永祿一臉不耐煩地打開大門。
借著門前的火把看見驢這幅尊容,也嚇了劉永祿一跳,這位,大高個兒,穿著農夫的粗布衣服,腦袋上糊了不少布條草棍,整個人的氣質身型,莫名其妙還有點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
“稅務官閣下,我其實早就想來的,但一直沒打聽到您的住址。
這么晚了,真不好意思,就像我剛才說的一樣,我看一眼就走,一眼。”
“進來吧。”
劉永祿一閃身,放驢進了屋子,不大的客廳之內,林布朗就坐在桌前,拿著手里的扁瓶酒壺喝酒。
看見驢進來,淋被淡淡地掃了他一眼。
驢認識淋被,今天上午看見劉永祿,劉永祿用扇子變換了容貌,夏尼先生還是一米二的小挫個兒,唯獨林布朗和在庫爾特時沒有多大變化。
好小子,這是把自己班底都帶來了啊,就是不知道你那個女巫小媳婦兒藏在哪兒了。
驢裝作一副怯生生的樣子,微微欠身給淋被打了個招呼。
淋被不說話,繼續喝酒,但其實他的左手已經伸到了桌子底下,只要進來的人輕舉妄動,他就一刀要了對方的命。
“孩子現在睡著了,你看一眼就趕緊走啊。”
劉永祿帶著驢走到臥室門口,稍微把門開了一條縫,讓驢看了幾秒鐘就趕緊把門上了。
其實屋里烏漆嘛黑的,驢也看不到啥,但驢今晚來的目的本就不在這,長吁短嘆了幾聲后便退出了門口。
“走吧,還愣著干嘛呢?”
劉永祿沒好氣地轟人,沒想到這位布萊克意味深長地問了一句:
“稅務官閣下,您覺得這個村子怎么樣?”
“挺好的啊,管的還行。”
沒搞清對方的身份之前,劉永祿也不愿意表態。
“我覺得……嘿,不管是這村子,還是村子里的人身上都帶著一股子臭味兒,爛透了。”
驢干脆把話挑明了。
黑暗中,劉永祿只能隱隱約約看到對面這人的輪廓,他腦中飛快運轉,咀嚼這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查理的人來探的口風,不像,如果真是這么安排的,應該會選一個更不惹人生疑的時間。
“哦對,你既然說到這了,那我也多問一句。
您在村里待的時間比我長,咱這真的有神明,有惡魔嗎?”
劉永祿不搭理驢這茬,反過來套他的話。
對面那個模糊的古怪輪廓緩緩點了點頭,算是回答。
“你聽人說的?還是你看見了?”劉永祿追問道。
“聽人說的,不過我覺得這不重要,神明和惡魔,好人和壞人,真話和假話,本來就沒有什么界限。
有時候神明也是惡魔,有時候惡魔也是神明。”
驢將右手伸向劉永祿:
“感謝您,稅務官閣下,您照顧了這兩個可憐的孩子,給了他們一個體面的睡覺地方。
待會兒我回家也能跟妻子交差了。”
劉永祿若有所思,這人……奇奇怪怪的,到底什么來頭。
聽他說話應該不是查理的人,歷次石板戰爭都有其他神祇活動的身影,難道是其他神祇?第三方勢力?
不過剛才說的那些話,倒還中聽,劉永祿遲疑了幾秒還是跟驢握了握手。
坐在餐桌前的林布朗想提醒劉永祿的,但已經來不及了,換做是林布朗絕對不會跟陌生人握手。
手被控制住了,對方就有很多突然襲擊的選擇。
驢晃了兩下劉永祿的手臂,之前倆人在拍賣會第一次見面,驢就是靠著碰觸劉永祿的身體獲取了他的意識。
此時的驢體內沒有多少神祇偉力,要不然他也不能用繃帶纏著頭,而不是去變換樣貌。
可就是靠著這一丁點的偉力,驢看到了隱世之島發生的一切。
一個多月的時間好似一瞬,剎那間匯入驢的大腦,隱世之島,安寧之島,姆大陸的秘密,意識荒原,活火焰,橫路敬二。
多么有趣的博弈和戰斗啊,還有那催人淚下的真摯友誼,站在黑暗之中,驢簡直要笑出眼淚了。
我的地上布道人,你真是個不得了的存在。
劉永祿這次倒是沒感覺有什么不妥,稍微握了兩下手便甩開了驢的胳膊。
“對了,差點忘了,我這有個蘋果,昨天留下來的,給孩子吃吧。”
演戲演全套,驢從懷里拿出來一個蘋果放在桌上。
劉永祿下意識掏煙,自己點上了一根想給驢讓一根……可是看見對方這個腦袋,還是算了吧。
煙和火柴遞在半空有點尷尬,驢最后還是接過來塞進了口袋。
“再見,稅務官閣下,最后再次為我的深夜打擾表示歉意。”
驢就這么走了,只留下劉永祿和林布朗在屋里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瑞奇,你覺得剛才那人是誰?”
林布朗把酒壺遞給劉永祿,劉永祿喝了一口,拍了拍臉:
“有那么幾個猜測……不過都不太好,最好別是他,是他就麻煩了。”
劉永祿也想到了驢,愁得他又點了一根煙。
“要不要追上去看看,或者……”
淋被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哎!別節外生枝,先看看再說,神明有時候是惡魔,惡魔有時候也是神明……這話到底什么意思呢?呼……”
劉永祿吐了口煙,還在琢磨剛才驢說的那句話。
“匡七臺七……匡,七,臺,七,臺……倉。”
從劉永祿家里回來,驢搖頭晃腦地往家走,一邊走還一邊哼哼,嘴里叨咕的都是劉永祿教橫路唱戲時的鑼鼓經。
哎呀,真有意思啊,活火焰也讓你小子給鼓搗出去了,這是驢之前沒想到的。
之前幾十次輪回,驢偶爾也會過來看看,活火焰可以算是搶奪石板的常客,沒想到這次讓你小子給料理了。
驢越想越高興,把臉上的布條稍微扯開條縫兒,他把煙點著了。
可走著走著,驢就感覺到身后有人在跟蹤自己……好像是倆人,藏頭露尾的,看意思是沖自己來的。
瑞奇和那他的那個同伴?這是看出來我的身份了?
好小子,我還沒動你呢,你就想先下手為強打我的悶棍。
驢覺得有意思,反正這幅身體也就是個血肉傀儡,他也不當回事,發現了身后有人跟著,驢不但不跑,反而走的更慢了,扭得也更起勁了。
那么說,此時尾隨著驢的是劉永祿和林布朗嗎?當然不是。
是謬和查理!
他倆今天晚上也準備來找劉永祿的麻煩,而且這次謬是憋著下死手來的。
圣母的這些布道人意識相通,所以伽馬他們背后說謬的壞話,謬都知道,但他一個人,人微言輕,也沒法翻臉,屬于被霸凌的那個。
今天出來找劉永祿的麻煩,謬心里也憋著火兒呢,他就想干件漂亮事兒讓其他的地上布道人看看,你們想成事就得靠我,我才能對付圣巴蘭!
所以今晚過來,他沒打算明火執仗,準備就帶著查理,打個出其不意,進屋就下死手,不管對方是不是圣巴蘭,先弄死再說。
可走到劉永祿家門前,倆人躲在旁邊的窩棚里一看。
嘿,馮.斯特洛夫斯基家里剛巧出來一人,穿著怪里怪氣,這么晚不睡覺,肯定有事兒啊,一定是同黨接頭。
“大人,我們現在該該怎么做?”
查理吃了地上布道人的血肉等同于接受了圣母的饋贈,此時完全聽謬的調遣。
“先追上這個人。”
謬準備放長線釣大魚,圣巴蘭自己在屋里跑不了,我先把他的同黨包圓了再說。
倆人就這么跟蹤上了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