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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 12

  如果沒有昨晚的事兒,米莉唐估計聽了也不往心里去,很可能撤掉涼席再悶頭睡個回籠覺。

  可昨晚進入裂隙的經歷清晰地告訴她,瑞奇所處的世界也存在某些神秘危險的力量,所以米莉唐趕緊穿衣打扮準備探探虛實。

  等米莉唐出了臥室,發現早晨買菜回來的趙迎春女士此時正坐在客廳擇菜呢,看見兒媳婦兒起床趙迎春拍拍手上的菜葉子熱情地打了個招呼:

  “米粒兒,晚上睡得怎么樣?餓了吧?待會兒讓永祿帶你下樓吃個早點。”

  “挺好的,瑞……永祿還沒醒呢?我剛才聽有人說異端……是不是我聽錯了?”

  “嗨,樓上李奶奶耳音不好,嗓門特別大,吵著你了?”

  趙迎春以為米粒兒是讓自己跟街坊聊天吵醒的,有點過意不去:

  “李奶奶啊,聽風就是雨的,早晨溜早從別的老頭老太太那瞎聽來的唄,嗨,這李奶奶,年輕時就這樣!

  永祿上幼兒園那會兒,我去他們家做登記,李奶奶忘了家里證件放哪了,就給她爺們單位打電話,你猜她說的嘛……”

  趙迎春說話絮絮叨叨,也沒個重點,米莉唐只能耐著性子聽,好在她跟劉永祿處久了,多少也會點“嗯,啊,這是”的捧哏話頭,好歹找了機會米莉唐趕緊打斷道:

  “我去問問永祿早晨想吃什么,估計小虎也餓了。”

  米莉唐推開書房房門就看見小虎此時已經穿好了衣服,正擺弄著劉永祿放在書架上的四驅車和溜溜球。

  而劉永祿則四仰八叉平躺在床上,肚子上蓋著毛巾被呼哈大睡。而走雞則把腦袋埋在翅膀底下趴在劉永祿肚子打盹,隨著劉永祿呼吸起伏,上面的走雞也一起一冒的。

  米莉唐站在門口看見劉永祿這德行,有點不忍喊他起來,便叫點手叫來小虎,準備倆人先出去看看,如果沒啥情況就吃點早飯回來,如果有意外發生回家喊這貨。

  帶小虎洗漱完,倆人出了小區,此時才剛七點出頭,天津衛早市兒正處于那種似要散攤似沒要散攤的時間段。

  “三塊錢一堆兒,三塊錢一堆兒!”

  “師傅,來碗嘎巴菜,一角餅一個茶雞蛋。”

  “我看看……餅沒了,還幾個餑餑,要不您來餑餑?”

  早市上摩肩接踵,喧囂鼎沸,米莉唐小虎哪兒見過這個啊,一邊渾渾噩噩往前走,一邊左右觀察,一時間也有點目不暇接。

  “沒介樣的啊!之前我是沒見過他,好嘛!介絕對是異端,要不是我看他一外地人,有點人生地不熟,當時就啐他了!”

  走著走著,往來行人的對話聲吸引了米莉唐的注意力。

  異端!果然是有異端,就是不知道這地方的異端是相對于什么存在的,宗教嗎?又或者是普世的人倫常理?

  “早上好,我想問您一下,您說的異端……具體在什么地方?”

  米莉唐走南闖北也去過不少地兒,但在天津衛,她依舊感覺說話社交有點吃力,具體哪兒吃力她也說不上來,她就是感覺劉永祿這個世界的人精神狀態出奇的亢奮,眼神語氣中……透著對生活那么熱愛。

  “異端在哪兒?嘿,我都不好意思說!

  瞧見沒有,前面那口兒,就藥房對過兒,本來是個姐姐在那賣蒸餅兒,好么樣兒的,今天突然換了一小子,看著啊,就不像好人,你瞧他干那事兒?那是人能干出來的事兒嗎?

  我尋思說他兩句,結果您猜怎么著?不但不服軟,那小話兒還一套一套的。

  什么……這東西是他琢磨出來的,他覺得挺好……”

  被米莉唐叫住這位大爺一頓白話,七拐八繞也沒個正文,都是話作料,給米莉唐聽得云山霧罩,頭暈眼花,低頭看了眼小虎,小虎搖搖頭,意思是他也沒聽懂。

  既然沒聽懂就過去看看吧。

  米粒兒趕緊跟大爺道了聲謝擠過人群,終于找到了“異端”的發生地點。

  只見馬路左手邊停著一個架著透明玻璃罩的三輪車,玻璃罩上掛著塑料兜,二維碼塑料牌等亂七八糟一堆東西。

  一群人圍著小車卻都不往近前走,都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沖著小車指指點點:

  “介主兒哪兒來的?木桶三道箍,他算是哪一道啊?”

  “sei知道啊,缺大德了,怎么來咱這賣了?他攤那東西我瞧著都惡(nao一聲)心。”

  “你介還算好的吶,我們樓下那馬掰掰,眼神不老好的,早晨稀了馬虎就攤了兩套回切,到家讓他媳婦兒給他罵的啊……”

  米莉唐完全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此時三輪車前面,路人口中的馬掰掰正在跟老板理論呢:

  “我讓你給我攤套果果篦兒的,你瞧瞧你給我放的嘛!”

  “生菜,香腸,這不都是你們愛吃的嗎?還是說……友善熱情的朋友,你們對蔬菜存在著某種天然的抗拒?

  可也不對啊……我明明看見你們大量購買蔬菜,難道買回去不是用來吃的嗎?還有其他用途?有……有點意思……”

  米莉唐驚恐地低頭看了眼小虎,小虎點點頭,那意思是,老嬸,你沒聽錯!就是那貨!

  這聲音米莉唐不耳熟,但此人說話的邏輯和語氣停頓習慣……米莉唐可絕對有印象。

  她趕緊牽著小虎往旁邊錯了幾步,找了個更好的角度去觀察三輪車里還在奮力辯駁的老板。

  只見老板挺高的個子,倍兒瘦,皮膚微黑,穿著一件黑色T恤衫,再往臉上看,這位腦袋特別長,長了一雙大招風耳朵,大嘴岔,大咳勒嗉,大咳勒嗉跟鴨梨賽的。

  老板此時被馬掰掰連珠炮般的質問懟的節節敗退,雖然他還盡力維持著措辭上的優雅,但握著T型小刷子的右手上已經繃起了青筋,語氣也磕巴起來:

  “這位先生,您……到底有什么訴求可以原原本本告訴我,我保證……”

  “嘛先生?別給我這拽洋詞兒,告訴你,介呵沒人吃你那套,收拾東西趕緊回家……”

  米莉唐趕緊牽著小虎的手出了人群,因為三輪車里這位老板不是旁人,正是剛和劉永祿分別沒多久的驢!這貨怎么追這來了!?

  不行,得趕緊找到劉永祿商量。

  “米粒兒……小虎,在這呢……沒手機找你倆可費老鼻子勁了。”

  恰在此時,劉永祿的聲音從遠處響起,這貨一看就沒睡醒,上下眼皮直打架,說一句整話能打三個哈欠。

  他是怎么來的?讓趙迎春叫起來的唄,米莉唐心疼劉永祿讓他多睡會兒,趙迎春可不管那個,眼瞅著米莉唐出了家門,一嗓子將劉永祿從床上拽了起來。

  劉永祿以為米莉唐和小虎單純就是餓了,也沒當回事,隨便套了件T恤才磨磨蹭蹭地出了家門。

  米莉唐見正主來了,趕緊把這貨扯到人群中,指著三輪車后面的驢簡單把剛才發生的事兒復述了一遍:

  “瑞奇,你說現在是什么情況?

  這位馬……掰掰會不會像昨晚遇見的那個鴨舌帽一樣,屬于你們這個世界專管這類問題的調查員。

  要不然他怎么能一眼就瞧出來驢是異端呢?

  不對,不只他一個人看出來了,其他人也看出了驢的問題,你們這個世界的神秘學知識已經昌明到這個地步了嗎?”

  米莉唐緊鎖眉頭還在那分析呢。

  要知道,驢這個千變萬化的本事在神祇里面也算拔尖兒的,不僅能改變容貌語氣,甚至還能巧妙把握生物內心的弱點,尋常的教宗頭目,神秘學學者三言兩語就能著了他的道,至于看穿“伏行之混沌”的偽裝,更是難如登天。

  “介怎么說呢……應該就叫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看會兒吧,多哏兒。”

  米莉唐還蒙著呢,劉永祿卻已經看出了門道,正巧,三人所處的位置就有一個劉永祿常去的早點攤兒,劉永祿要了一桌早點一邊吃一邊看。

  米莉唐看他氣定神閑,懸著的心也放下了一點,帶著小虎和劉永祿一起坐在室外吃早點一邊看天津衛這幫大爺大媽“圍攻”驢。

  那么說,驢是怎么來的?

  昨晚劉永祿在裂隙中不是又使扇子了嘛!驢聞著味兒就來了,來可是來了,驢不準備先去找自己這位地上布道人。

  好不容易來一趟,驢想先孤身一個人,原汁原味地體驗一下天津衛的風土人情,瞧瞧到底是多么人杰地靈的一方水土才能孕育出這么個貨來。

  驢造訪各個位面都有自己一套手段,他善于偽裝并樂在其中。

  剛巧,他來時天色還在蒙蒙亮,早市兒剛出攤,驢不知道從哪兒踅摸來一輛三輪車,一抹臉變換了容貌準備一邊賣煎餅果子一邊融入當地生活。

  至于攤煎餅果子的技巧和配方,那沒什么難的,驢隨便找了一個同行,三言兩語便掌握了精髓。

  事情如果只發展到這,劉永祿一時半會兒還真認不出他來。

  可倒霉就倒霉在驢這個“力爭上游”的心態上了,每次變換容貌改變身份,驢都有意賣弄賣弄,干什么都得干出個樣兒來,要不然怎么能體現出“伏行之混沌”的手段呢?

  他可不知道,煎餅果子這東西在天津,不是多就是好!

  恰恰相反,這地方的街坊鄰居最最看不慣的,就是那種非原教旨主義的煎餅果子,驢今天還算運氣好,要趕上個暴脾氣的,估計當場就得跟他玩命!

  “誒誒誒,大爺,您消消氣兒,大早晨咱是吃飯來的,不是撮火來的,他肯定有他不對的地方,但咱也得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啊。

  不是做的不好嗎?重新給您做一套不完了。”

  劉永祿吃飽喝足,擦擦嘴,邁著四方步過來勸架,驢一看見劉永祿嚇得趕緊低下頭去,心里想,怎么這么快就跟他又撞上了。

  找驢理論的大爺聽劉永祿勸的在理也趕緊順坡下驢,招呼驢再給重新攤兩套。

  “聽見沒有?還愣著干嘛?趕緊攤啊!”

  劉永祿話音剛落,掄圓了給驢來了個大脖溜,給驢和大爺都嚇一跳,大爺別看火氣挺爆,但也怕鬧出事兒來反過來開始勸劉永祿:

  “小伙子,別動手啊,動手就顯得咱不在理了,讓他攤,攤完了這篇兒就算揭過去了。”

  驢此時則是心里敢怒不敢言,如果此時跟劉永祿伸手,那今天自己這花活就算變漏了,剛來到這個時空,還沒待夠一天呢……就讓自己地上布道人瞧出了底細,這也太鬊了。

  可如果不發作?這下就算白挨了?

  “杵著干嘛呢,攤啊!我可跟你說,我怎么說你怎么做,但凡再自己胡嘬鼓,我可不管你了。”

  煎餅果子攤此時又多一老板,驢在正面攤,劉永祿在旁邊指導外帶著幫忙收錢收雞蛋:

  “雞蛋托兒不知道是嘛?怎么長那么大個子,雞蛋托就是不要面,單獨攤雞蛋上面放果子!”

  “果子兩根你得掰開啊,不念不語嫩么就給褥里面了?”

  “誒,對,你這醬抹勻點,尤其是邊上,要不然剛開始吃沒醬,不夠口兒啊。”

  倆人從七點多干到快九點,直把那兩桶綠豆面都攤完才收工。

  驢用灶臺旁邊的毛巾擦了擦手,感覺心中升起一種難以言表的成就感,自己縱橫時空多少載,已經有很久沒體會過這種失而復得的快感了。

  “這位先生,非常感謝您的指導,說實話,我剛剛進入這個行當沒多久,你能看出來吧?多多少少還有點力不從心,對我來說,寶貴的經驗……”

  等把三輪車推到一個沒人地方,驢硬著頭皮和跟在身后的劉永祿打了個招呼,可他話剛說到一半就發現劉永祿看自己的眼神不對。

  “咱跟咱別來這個,驢,咱哥倆之間還藏著掖著是嘛?”

  “驢?什么驢?”

  驢還準備做殊死抵抗,努力擺出了一個迷惑的笑臉望向劉永祿。

  “不是驢?”

  “不是驢!”

  “那你姓嘛?叫嘛?”

  “我姓……呂。”

  “叫嘛呢?”

  “呂……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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