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受！
萬分的難受！
江墨白聽著所有人都在討論著易征，心里面萬般的苦澀難受。
這種難受，并非棋局失利后的心有不甘，也不是技不如人的悵然若失。
它更像是一種終極目標被他人捷足先登、畢生所求的燈塔被人無情占用的憋悶，足以讓江墨白感覺自己的小珍珠真的快在眼眶里打轉了，硬憋著才沒掉下來。
自己折騰了這么多年，想了各種各樣的裝逼方法，背對蒼生，人前顯圣，就還不如易征第一次在國際賽場上出場處女秀搞出來的裝逼效果好。
僅僅第一次登場！就輕而易舉地完成了自己朝思暮想、用盡半生積累去追求的極致裝逼效果！仿佛上帝的私生子，呼吸都在放圣光！
當時江墨白簡直不是在旁觀易征，而是看到了那個存在于自己夢想深處、完美無瑕、逼格拉滿到能原地飛升的自己！
但問題是那個人不是自己，是易征！
“既生白何生征！”
一股混合著悲憤、妒忌和強烈不公感的濁氣猛地涌上喉頭，江墨白再也按捺不住，雙手抱柱，對著休息區價值不菲的柱子用頭就撞了起來。
“別在這里發電！”
云凌雷看著從昨天晚上精神狀態就不正常的江墨白都有點無語。
tmd，你要是接受不了輸給易征他們這些新浪潮，在棋盤上面被打的精神崩潰了我都能理解。
雖然丟臉了點，但好歹在理解范圍之內，技不如人就得認，回頭卷土重來便是。
但是江墨白這進程崩潰點太他媽奇怪了，他崩潰的地方在于，他裝逼比不過易征！
什么時候圍棋這個運動要靠裝逼來作為主要的點了？
大哥，這是圍棋！圍棋啊！那個講求布局、算力、定力，充滿了“手談”雅趣的古老智力運動！什么時候評判標準里增加了“裝逼力”這項關鍵KPI？還TM成了最主要的點？！
云凌雷嘴角抽搐著，強忍住把手里那杯教練剛從外面帶來的手沖咖啡潑到江墨白那張寫滿“我好委屈”的臉上的沖動。
但如果仔細想想的話，好像幾個實力強的選手都會裝逼。
李峻赫昨天不也是裝逼裝了個大的，說什么第一次參加比賽能下一盤就是好成績了。
易征更不用說了，爆典都爆麻了，金句頻出。
至于眼前這位對著柱子以頭搶地的江墨白九段……不是在學習裝逼就是在裝逼的路上，不知道搞出了多少抽象操作出來。
云凌雷眼皮跳了跳，回憶里瞬間充滿了江墨白各種高濃度社死畫面，這貨的裝逼史能寫一本書，書名就叫《花式裝逼及如何精準翻車》。
一個讓云凌雷細思極恐、三觀隱隱動搖的念頭不可遏制地浮現出來：難不成……在當今棋壇，學不會裝逼就贏不了棋？
難不成說，學不會裝逼就贏不了棋嗎？
學棋先練嘴？
云凌雷想到這里都感覺有點自我懷疑了，難不成真的只有裝好逼才能下好棋？
可惡，根本就不會裝逼呀，我除了一張帥氣的臉龐和一個加強連規模的模特級別長相并且會給我提供情緒價值的前女友團，我就一無所有了！
江墨白看著一只手扶在柱子上另一只手扶額，一副憂郁的表情故意讓記者抓拍的云凌雷，他總感覺對方在想什么很讓人不爽的事情。
而且是那種一定會讓自己百分百感覺欠揍以及扎心的。
“其實真正有壓力的應該是易征，今天要贏了，就算這一次沒有奪冠，他的人氣也是爆炸的。
不管是商業價值還是人氣，這估計是直接蕪湖起飛了。
但如果今天要是輸了，那些現在吹得天花亂墜的、喊他‘征天帝’的、瘋狂玩‘定叫天帝換新天’梗的墻頭草們，你猜猜會有多少秒變‘黑化毒唯’，啟動‘神圣切割’模式？”
云凌雷也見過不少大世面了，深刻知道很多粉絲到底是什么德性。
易征？真不熟，早就看出他棋路太莽。
吹得兇？營銷咖罷了！
年輕人膨脹過頭了，輸得好！
類似相關的言論一定會大行其道。
就像贏棋就是蝸殼，輸了就是牢柯，主打的就是一個神圣切割。
現在吹的有多狠，到時候要是輸了，罵的就會有多厲害。
伊森為什么這兩年人氣不行了，本質上原因就是因為沒有成績呼吸都是錯的。
粉絲主打的都是攻擊性！
競技體育，特別是一對一。
你贏了比賽爬著出場大家都會說你爬的太帥了，輸了比賽左腳邁出大門，那也是沒實力沒心態，該被青蒜！
此時，風暴中心的易征同志，確實感受不到絲毫傳說中“賽前高壓鍋”的氛圍。
在云凌雷他們都已經到場的時候，易征正慢悠悠地在酒店豪華套房的衛生間里，對著鏡子，仔仔細細、一絲不茍地刷著牙。
反正時間都計算過了，正好可以卡點到。
至于壓力，為什么要有壓力？
以我全部的感悟！以我一生之棋道！
以我通天的智慧！以我無敵的資質！
要知道，昨天晚上都被柯老灌滿了。
“時間正好，走了。”
比賽場地，特意用黃花梨制成的棋盤已經擺放端正，黑白云子的棋盒也已放置在棋墩兩端各自的棋手面前。
比賽方可以說專門為了這兩個人比賽特意提高了規格，主打的就是一個流量拉滿。
李峻赫九段早已正襟危坐于自己的位置，穿著一身深色的西裝，氣場肅殺如千年寒冰，連帶著整個對局室的溫度似乎都低了兩度。
他習慣性地用手指輕輕捻著一粒清涼的云子，指腹感受著那細膩的紋路。
但是聽到裁判低頭看表，已經讓工作人員進行調試，馬上即將宣布比賽開始，對面還是空著的位置李峻赫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李峻赫被稱之為萬年不變的司馬臉上，不易察覺地出現了一絲折痕——那是眉頭微蹙。
一絲微妙的疑惑和隨之而來的一絲不易察覺的……被輕視感，悄然滋生。
易征居然遲到了？
他怎么會遲到？
以易征昨日那股銳利如刀的氣勢，絕不該如此散漫……
難道真的不重視這場足以定義雙方新老時代交替之戰的半決賽？
還是說……一種更讓李峻赫不悅的可能性升起——在玩心理戰？搞所謂的“盤外招”？試圖用這種遲到的小手段，來破壞對手的專注節奏，營造一絲無形的壓力？
把我當小孩了？
李峻赫的指尖，將手中那粒棋子握得緊了些，他微微調整了一下坐姿，腰背挺得更加筆直，無論對方是何意圖，他都絕不會被這種低級伎倆影響。
當然，易征并沒有遲到，卡著點進入了比賽的場地。
易征自己也是蠻無語的，本來時間算的好好的，應該能提前五分鐘左右到的，結果誰知道比賽場地大門外面居然有暹羅的官員和家屬來參觀比賽。
一般的人也就算了，還是個重量級的NPC，一個部長級別的人物。
因為昨天的事情，易征現在在暹羅熱度同樣也是爆炸的，尤其是收獲了不少小迷妹，就比如這位部長家的小女兒。
幾個人硬生生拉著易征拍了好幾分鐘的照片，直到聽到比賽鈴聲響起的聲音才依依不舍得放走易征。
搞的易征到了最后一秒如同電影主角壓軸登場般闖了進來瞬間找到唯一的空位坐下，而李峻赫冷硬如刀的目光第一時間就掃射了過來，冷冰冰的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易征簽署比賽確定書。
易征，這個名字在不到兩年的時間里，以彗星襲月般的速度，劃過沉寂多年的棋壇夜空。
定段不到兩年的時間，從新人王到全國冠軍，在中日對抗當中戰勝黑木，在擂臺賽當中戰勝伊森的不敗神話，今年更是奪得中國華東地區的神算頭銜，將在下個月進一步的向中國棋圣的頭銜進行沖擊。
說的難聽一點，能在這個年齡達到這個成就的，簡直就是匪夷所思，更不要說易征的職業生涯只有不到兩年的時間。
之前還有一段所謂的“空窗期”，只不過現在這一段空窗期被很多人已經腦補成了閉關修煉、深藏不露的積累期。
所有人對于易征職業生涯的第一反應就是，沒關就是開了。
這還不是開掛什么叫做開掛？
李峻赫即使回望自己同樣光芒萬丈的少年時代，也必須承認易征的天賦與爆發力，已達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這很不圍棋”的境地。
用純粹的天才兩個字來描寫易征，怕是用這個詞都有些輕描淡寫。
“中國有一句話說的好，英雄出少年呀。”
這句罕見的褒揚，甚至在李峻赫的職業生涯里都不多見。
他不得不承認，再給易征這小子幾年時間，別說新羅了，放眼全世界職業棋壇，恐怕也無人能望其項背！一股“廉頗老矣”的喟嘆在他心中盤旋。
柯老跟著在旁邊吐槽了一句：“中國有句古話難道不是應該是西西物質魏俊杰嗎？眼下的這種形勢，你還不知道到底會是什么情況嗎？世界第一的位置該讓出來了，老登！”
易征簽完字之后聽到李峻赫說的話都感覺有點意外，李峻赫居然還會說人話？難不成是自己幻聽了？
倒是不能怪易征，畢竟李峻赫巔峰時期總是用一種看誰都是垃圾的表情然后說一些很難聽，然后又在后面表示自己只是陳述客觀事實的發言，簡直是“用最平靜的臉說最欠揍的話”的行為藝術大師。
易征擺出了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語氣輕松的好像在討論今天早飯吃了什么一樣：“李峻赫九段亞洲杯的記錄是二十歲對吧，看來今天正好要被我刷新了。
不過記錄本來就是用來打破的，對吧前輩？”
李峻赫二十歲的時候奪得了亞洲杯，被很多人譽為奇跡，史上第一天才。
甚至可以說是李峻赫圍棋王冠上最璀璨的一顆明珠。
當然了，由于那一屆是新羅承辦的，加上各種各樣的比賽事件，所以被很多人吐槽黑幕。
李峻赫的晉級之路堪稱天選之子的簽表，所有潛在強敵似乎都“恰到好處”地提前相遇、內耗殆盡，或者抽簽時鬼使神差地避開了他。
加上賽事組委會在比賽延期，休息安排上的一系列操作被其他代表隊痛批“臉都不要了”、“拖時間戰術登峰造極”。
可以說既是李峻赫最大的榮譽，同樣也是黑歷史之一。
不過這么多年的時間過去，除了一些深入兩點的棋迷以外，大部分人對這件事情已經逐漸淡忘，甚至都不太了解。
當然了，就算是定制冠軍，同樣也有一堆人定制冠軍都玩不明白。
李峻赫聽到還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你還年輕，現在才十七歲多還沒到十八歲，下一屆吧，下一屆也來得及。
到了下一屆的話，我恐怕會認為你一定會是冠軍的最佳人選。”
下一屆亞洲杯就是兩年之后了，李峻赫感覺自己到時候真的就是無能為力了。
兩年之后，李峻赫清楚，或許那個時候自己的經驗更加凝練老辣，但身體的反應、精力、那年輕時如同永動機般的計算力會無可避免地衰減。
那時面對一個徹底成熟、各項能力點滿的易征，誰能阻止這個怪物？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可能只有玄學，或者這個小子哪天突然宣布“累了，退役去開直播”吧。
“然而——”
李峻赫那雙重新聚焦、變得無比銳利的冰眸，死死鎖住對面的少年。
“現在，阻止你的人，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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