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訓是一項重復性工作,總歸是非常乏味的,乏味的生活里,每個人都會找點樂子。
竹石清上午在參謀總部整理材料,由于不在戰時,參謀的材料大多是各地的軍隊整編情況、武器補充情況以及國內軍工分布情況等。
跟參謀總隊的集訓相比,科室的工作十分清閑,工作期間聊天吹牛都是家常便飯。
辦公室的小劉常調侃竹石清:“我說石清兄弟,你以后終究是要做大官的哩,到時候走了莫忘了照顧我們這幫老同事咯!”
竹石清每逢聽到這話也是重重點頭,嘴上還是和大家許諾著“茍富貴,勿相忘”,但一閑下來還是奔著方文堅所在的部門去了。
方文堅被分配到的是原孫北風干的那活,常四下奔走,剛入職不久的時候幾乎見不著人,有時候甚至下午的正常訓練都會遲到些許。
宋明陽平日沒什么愛好,就是喜歡逛窯子,還特別喜歡早上逛窯子。
這或許也跟下午訓練量大身心較為疲憊有關,再加上他有個算命的臭習慣,每至青樓,不問姑娘年芳多少,也不看相貌如何,只對八字。
八字對上了,連著光顧一周都不為過;八字對不上,一分鐘宋明陽都不帶多待。
當然,絕大多數逛窯子的錢都是好兄弟賴天佑出的。
賴天佑家里經商,一有閑暇就喜去上海玩樂。
有一次趁著總隊休假,賴天佑領著方文堅和竹石清前往上海玩樂,一路上指上海街頭掛著的十分顯赫的“屈臣氏”與“可口可樂”的廣告標語吐槽外資對國內市場的打擊。
竹石清和仲逸風的樂趣依然在于爭個高下,加練已是家常便飯,數月歷練,仲逸風也不再是那個剛入營時愛擺架子的公子哥了。
但有一點毛病仲逸風始終改不過來,那就是由內而外散發的階級歧視感,在他眼里,雜牌就是雜牌,烏合之眾就是烏合之眾,如果想得到他的認可,至少要像竹石清一樣證明自己的實力。
五月底,風和日麗。
方文堅外出執勤歸來,和竹石清在一家客棧共進午餐。
“石清,最近怕是有些情況。”
方文堅今日有些心不在焉,竹石清好不容易擠出點工資給切了盤牛肉,結果方文堅都沒伸幾回筷子。
“能有什么情況,再怎么有情況,先把飯吃了。”竹石清這幾個月下來算是一掃書生氣,說起話臟字越來越多,吃起肉來那是絲毫不講什么溫良恭儉讓。
方文堅這才將一片薄牛肉送入口中,還是覺得食之無味,心中的憂慮仍沒有平息,又放下筷子道:
“你知道嗎,這幾日上海抓了不少人。”
“是嗎?抓誰,奸細還是特務?”
“學生。”方文堅壓低聲氣,一字一頓。
竹石清的臉緩緩繃住,抿了抿嘴,也放下手里的筷子,環視一周,一切如常。
“抓學生干什么?”
“最近華北的局勢不容樂觀,國府還是采取退避政策,據消息稱日軍在平津一帶活躍越加頻繁,西北軍公開發表社論,請求南京政府北上援助,上海學生為此自發游行,這幾日已經分別鎮壓了幾波了。”
“奇了。”竹石清輕聲道了句,“國府不是一直在等機會調兵平津嗎,怎么機會正好反而搞起這一套了?”
方文堅自顧自地繼續說:“昨日聽明長官說,岳教官已有任務,日后不再擔任我們參謀總隊的教官職務,回原部隊報到去了。”
“岳教官是36師的...”竹石清喃喃道,“最近的確不太平,先好好訓練吧,咱離畢業也沒多少天了。”
在兩個多月的集訓中,竹石清除了體能沒有達到最優水平,但在即時戰略和射擊等項目上,竹石清是當仁不讓的頭部學員。
除了林宏,竹石清在射擊方面還沒怵過誰。
但竹石清最大的才華體現,是其對于軍事理論的學習與戰術戰略的運用,對于鉗形攻勢、彈性防御、遠程變線、乃至夜戰、突擊戰都有自己獨到的理解,在數次模擬對抗中,竹石清所在的小組總能輕易取勝。
下午的集訓開始前夕,竹石清抵達作訓場,才發現今天人已是稀稀拉拉,清涼山營地今日顯得格外的寂靜。
時間來到下午兩點,演訓場上大約近二三十人的學員沒有到場,竹石清小隊里便有四五個沒來。
“什么情況,這其他人都死哪去玩了?”宋明陽掂著步子,在作訓場轉了一圈,樂了,“總不能都在女人懷里睡了沒起吧?”
“你瞅你那個揍性,誰都和你一樣,沒事逛窯子,也就是天佑沒事借你錢,不然你早窮的只剩褲衩子了!”方文堅恨鐵不成鋼,惡狠狠地罵了一通,“你小子還真是命好,次次抓不著你!”
宋明陽嬉皮笑臉道:“都是計算好的,都是計算好的。”
不能出入青樓地帶,禁止嫖賭是軍校通用的戒律之一,在參謀總隊集訓期間,也抓了幾個學員外出嫖娼,最終都以開除結尾,宋明陽和別人不一樣,他都是早上去..
且從來都是只辦事不睡覺,就算真查出來不在崗上,頂多也就是個瀆職之過,憑著這參謀總隊的身份,也很少人會真的去難為他。
“行了行了,都別嬉皮笑臉了,今天來的人確實少,別是出了什么事才好。”竹石清心中隱隱有一股不安感,雖談不上心驚肉跳,但仍是堵得慌。
正說著,明泉到了,面色鐵青。
第一句話是:“今日訓練取消,各自回去,等候指令。”
說完,留下面面相覷的眾人,先行離開了。
“我說老仲,你消息靈通,今兒這是咋了?”竹石清撇下方文堅一行人,背著手同仲逸風并行。
仲逸風歪著臉,時不時瞄瞄竹石清,嘆道:“我說老竹,要說在南京上海,我仲逸風知道的肯定比你多,但在這參謀總隊,你才是明泉他們眼里的紅人,這話該我問你吧。”
“可我當真一無所知,今日平白離開了那么多兄弟。”竹石清攤攤手,坦誠道。
仲逸風見竹石清一副無辜模樣,心中的弦也松動了三分,大手一攤把竹石清拉到一邊,俯下頭說:“黨務調查處那幫人,正找麻煩呢。”
黨務調查處?竹石清面容一緊,回憶起不好的畫面。
“復興社?”
“不是,但都一個壺里撒尿的玩意。”
“事情大嗎?”竹石清將下操的學員盯了個仔仔細細,沒有發現林宏的身影,“林宏被叫去了?”
仲逸風微微閉眼,沉沉地點了兩下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