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晨曦中,一片寂靜。
一層白如輕紗的薄霧貼著地面緩緩飄蕩,遍野綠色的雜草上沾滿了晶瑩飽滿的露珠,壓的草莖都低下了頭來。
在重力的作用之下,露珠緩緩的向前滑去,堪堪地要從草尖上滴落在地上。
隨即一只軍靴從旁邊踩過,晶瑩的露水隨即沾濕了他的褲腳。
從地面緩緩向上望去,就會發現,那是一名茹曼帝國的士兵。
他大約三十歲的年紀,古銅色的臉上滿是風霜,但是卻依然一臉的堅毅,明亮的眼睛警惕地盯著前方。
正是保安軍骷髏師第一營一連的槍機手基克,斯密特。
在他的身側,站滿了同樣身著灰色制服的士兵。
他們全都伏低身體,屏著呼息,緊張的看著隊伍最前方的軍官。
那名軍官正舉著望遠鏡,仔細地觀察著前方的動向,過了幾秒鐘的時間,那軍官的手向前猛的一揮。
大隊的士兵手中緊緊握著他們的武器,低著頭,貓著腰,沉默無聲的向前快步奔去。
基克肩膀上扛著沉重的機槍,呼呼的喘著粗氣,腳底踩著濕潤的泥土奮力跟隨著隊伍向前。
在他旁邊,副手維爾背上背著三腳架,兩手各拎著一箱子彈,咬著牙跟在他身后,沉重的負擔讓年輕的機槍副手一身大汗。
放眼望去,周圍全都是保安軍灰色的軍裝。
沒有人說話,只有嗦嗦的腳步聲和“喀喇喀喇”的武器碰撞時的輕微聲響。
下級軍官們一邊隨著大部隊奔跑,一邊無聲的向士兵比劃著手勢,催促他們加快速度。
這些軍官們并沒有像以往一樣拿著手槍揮舞,一個個全都握著口徑粗大的霰彈槍。
實戰已經證明,沉重的霰彈槍要比軍官配發的左輪手槍好用的多。
尤其是扣著板機不放,不停的拉動護木,就可以在頃刻之間,將彈倉當中的六發霰彈全打出去。
強大的霰彈如天女散花一般的飛出。可以覆蓋方圓三米的范圍。
碰著即傷,遇之即死。
火力強勁,殺傷力巨大。
每每一輪射擊過后,就會在敵方密集的陣形里留下一個空白區域,所以被士兵們稱為戰場清掃器,深得他們的喜愛。
也正因為如此,所以閃族軍中對于手執霰彈槍的士兵恨之入骨,也怕之入骨。
為了鼓舞士氣。閃族指揮部甚至于頒下命令,只要抓到敵人手執霰彈槍的士兵,可以就地處死。
在軍官們的指揮之下,士兵們一路狂奔。越過一里多長的曠野,然后跳進一條廢棄的戰壕,然后迅速就位。
整個過程極其的迅速,沒有一個人說話出聲。只是聽到一陣金屬碰撞之時的輕微的咔喀咔喀聲響。
維爾上氣不接下氣的翻進戰壕里面,然后將子彈箱往地上一丟,隨即雙手向后一伸,抓住背上的三腳架,“嘿”一聲用力將三腳架從背上翻了過來,高高的掄過頭頂。在用力向下一摔。
一聲低沉的撞擊聲,三腳架牢牢的插齤進 濕潤的泥土上,基克飛快的將機槍按了上去,抬起槍口瞄準前方。
步槍手們縱身趴在壕溝上,端起裝了刺刀的長槍伸出戰壕。
但是他們前方除了白色的霧氣,什么都看不到,周圍萬籟俱寂。
保安軍的士兵們各個面色凝重。時不時抬起頭望向頭頂的天空。
不久之后,太陽從地平線上躍起,由紅變亮。
明亮的陽光驅散了地表的霧氣,在士兵們面前顯露出一望無際原野。
基克可以清楚的看到,在距離他們兩三里遠的地方,那個曾經是驛站的廢墟上,飄蕩著閃族人的軍旗。
敵人就在那里~!
在他的身邊,維爾緊張的握緊脖子上的十字架。雙眼瞪視著前方閃族人的陣地,口中不停的喃喃自語道:“什么時候開始,什么時候開始……”
基克轉頭看了他一眼,抬手用力拍拍維爾的肩膀,惱怒的讓他閉上嘴巴――雖然維爾的聲音極低,不可能讓敵人聽到。但是卻吵的他有些心煩。
在緊張的等待中。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就連連長也掏出懷表臥在手中,每隔一分鐘就低頭看一眼,指針慢慢滑向九點。
連長吞了口唾沫,將哨子含在口中。
隨著分針定在十二的位置,一顆赤紅的信號彈從后方升上空中,將醒目的光亮傳遍戰場。
跟著無數顆紅色信號彈從茹曼人的陣地中升起。
在下一個瞬間,天空中傳來了長而尖銳的啾啾聲。
那聲音劃過基克的頭頂,向著前方飛去。
基克抬頭向上望了一眼,依稀中可以看到天空中有黑點飛過。
那是后方炮兵在進行覆蓋性射擊,替他們清掃道路。
炮彈呼嘯著從他們頭頂飛過,落入閃族的陣地中。
轟轟轟轟……
一邊串的巨大爆炸聲隨即傳來。
無數的硝煙騰空而起,瞬間將敵人的陣地籠罩。
火炮聲連綿不絕,趴在在戰壕中的基克都能感覺到地面不停的顫動。
經過足足半個小時的火力準備,九點半,炮火聲準時停了下來。
連長猛然吹響口中的哨子,尖銳刺耳的哨音在戰壕中回蕩。
他敏捷的從戰壕中跳出來,在士兵們的注視之下,高高地舉起了手中的霰彈槍,然后向前猛地一揮,大喝一聲:“進攻~!”
隨即,邁開大步向閃族人的陣地沖了過去。
“殺啊~!”士兵們同時吶喊一聲,從戰壕中跳起,拎著武器快步向前跑去。
環繞著茹曼城的戰場上,幾乎在同一時間響起茹曼士兵的吶喊,幾十萬人的呼喊聲匯聚在一起,在大地間回蕩。
喊殺聲驚動了茹曼城內的居民,他們紛紛打開緊閉的房門,望向北方,不停地在胸前劃著十字。虔誠的祈禱士兵們取得勝利。
所有人都知道,反攻已經開始了,現在是最后的決戰,勝敗在此一舉。
基克熟練的將機槍卸下,再次扛上肩頭,跟著戰友的腳步沖了上去。
幾分鐘之后,接近閃族人戰壕的保安軍士兵和敵人開始接觸戰斗。
無數的箭矢從壕溝中飛出,在空中劃過一個高拋物。然后落向保安軍士兵們的頭上。
士兵們毫不客氣,直接掏出手雷,拉開了彈弦,然后向著壕溝扔了過去。
隨著隆隆的幾聲爆炸。閃族士兵們哇哇大叫著從壕溝里面沖出來,揮舞著手中的刀劍,和保安軍撲了過去。
只要拉近距離,保安軍手中的槍械就失去了作用。
拉近了距離,閃族人就可以彌補雙方武器之間巨大的差距,用最為血腥最為原始的肉搏來給這些狂妄自大的保安軍一個血淋淋的教訓。
在以往,他們也曾經有過幾次這樣戰例。通過肉搏,將雙方的戰損比,拉到一比一。
保安軍士兵們左右看了看。這才發現他們沖的太快,后緩部隊還沒有跟上來。
看著對面如潮水一般涌出的敵人,他們嚇的回頭就跑,一邊后退,一邊向著對面的閃族士兵們扣動了板機。
‘啪,啪啪,啪啪啪……’零亂的槍聲不停的響起。
閃族士兵一個接一個的倒下。但是更多的人卻從戰壕中沖了出來。
看著閃族士兵高聲吶喊著沖了出來,連長立刻一指一個方位,緊張的高聲叫道:“機槍,快,把機槍放在這里。”
基克和維爾急忙奔了過去,只用了幾秒鐘就將機槍架好,然后向廢墟中敵人陣地射擊。
突突突突的機槍聲,隨即響了起來。
在他的對面。閃族人就像是被割倒的野草一樣紛紛倒地。
他們在留下一地的尸體之后,如同退潮一般,又退了回去,重新躲進了壕溝當中。
經過持續幾個月的反復爭奪,北驛站甚至連一片完整的磚頭瓦片都沒有,所謂的廢墟。也只是一片鼓起的土堆。
在交叉的機槍火力掩護下,突擊的士兵又重新靠到足夠近的距離,開始向著戰壕內投擲了手榴彈。
在閃族人的戰壕騰起一片爆炸的煙霧后,手持霰彈槍的突擊兵沖進敵人的戰壕,飛快的開槍,上膛。
在霰彈槍兇猛的火力下,戰壕內的閃族士兵根本無法靠近他們一步。
閃族人很快跳出戰壕,向北撤退。
連長一揮手,高喝道:“追,沖上去~!”
士兵們跳過戰壕,越過廢墟,追著敵人的腳步,基克和維爾再次拆開機槍,跟隨沖鋒。
他知道,這并不表示他們已經勝利了。
在持續的戰斗中閃族人也學到了足夠的經驗,茹曼人一攻上來,他們稍微抵抗一下就撤退,然后在下一個戰壕繼續抵抗,被攻擊后繼續撤退……
直到茹曼人耗光體力停下來,他們再通過夜戰,或者從左右兩翼突襲,奪回丟掉的陣地。
雙方在進行的一場看不到盡頭的拉鋸戰。
但是基克知道,今天的情況和以往不一樣,這將是最后一場決戰。
在保安軍看不到的北方,馬雷頓侯爵率領的茹曼北方精銳,從閃族人背后狠狠的捅了上去。
閃族人的戰況驟然間巨變。
發現自己被茹曼人包圍的奧蘭迪尼大驚失色,緊張的調動軍隊抵擋從北方殺過來的茹曼人,努力維持著陣線。
對基克他們來說,最直觀的表現就是閃族人抵抗越來越無力。
以往他們打的越向北,閃族人的抵抗就越頑強。
但是今天基克他們一口氣殺出了五六里,連著奪回多道壕塹,殺回了自己最初布防的第一道防線前。
閃族人只是一路潰退,而且向北逃跑的人數越來越少。
保安軍的士兵們心中清楚,這說明敵人頂不住了。
中午補充了彈藥,飽餐一頓戰地午飯之后,骷髏師的士兵們繼續向北猛攻,隨后遇到了第一個的難啃的骨頭。
閃族人在戰線后構筑了一座近十米高的土壘,朝南的一面是幾乎垂直的墻面,難以攀爬,閃族人高據墻頭上。不停的朝下放箭。
士兵們在弓箭射程之外和敵人對射,基克將機槍加起來,向墻頭的閃族人掃射,子彈打在土墻上,濺起一片片泥土,但是難以打到躲在背后的閃族人。
密集的箭雨阻擋了骷髏師第一營前進的腳步。
營長在后方看的火冒三丈,為了避免某一只部隊沖入敵人陣地太深,而被閃族人包了餃子。各部進攻組成的進攻鋒線要求必須一致。
如果他的第一營停在這里,左右兩翼的進攻部隊都得停下來等他。
一營營長首先想到的就是炮兵,他頭也不回的對傳令兵說道:“去叫炮兵,把他給老子炸掉~!”
傳令兵答應一聲飛快的向后方跑去。但是十幾分鐘后卻帶來一個壞消息,這座堡壘超出了炮兵的射程,后方的炮兵正在調整陣地,但是這需要時間。
炮兵們將火炮拖出來,重新布設好陣地,最快也要到傍晚了。
營長正急得團團轉的時候,一名工兵上尉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他抬手向一營營長敬了禮,道:“工兵營三連,奉團長的命令前來增援。”
“太好了~!”一營營長高興的跳了起來。工兵營外號強拆隊,最擅長干這些拆房炸墻的工作。
但是因為工作技術含量高,全營上下都是技術兵,被師長當作寶貝一樣供著,輕易不會上前線。
此刻將整整一個連給他派來,可見對上面對這一戰的重視。
“你們有辦法搞掉它嗎?”營長指著幾百米開外的堡壘焦急的問道。
工兵連連長舉起望遠鏡仔細觀察了片刻,道:“規模不小嗎……看樣子。那里很可能是敵人的一個指揮部。”
“這我當然知道~!”營長急的幾乎抓狂,道:“我是問你們能不能搞掉它。”
工兵連長想了想,然后搖搖頭,道:“很難,這種土墻基座厚度達幾米,最好的辦法是在堡壘腳下堆上整頓的炸藥,但是眼前的情況,我的人很難將炸藥運上去。”
“難道只能等炮兵來了?”
工兵連長的眼睛忽然一亮。道:“也不是沒有辦法……”
營長一把緊緊抓住上尉,高聲道:“快說,只要能搞掉它,我請全連的弟兄們上佩頓喝酒。”
“后方運來了一種新東西,應該對它有點用處,你等著。我去把他們搞過來。”扔下這句話,飛快的向后方過去。
在第一營官兵焦急的等待中,工兵連上百號人小心的押著幾輛車來到前線,當場開始組裝一座座鐵架。
暫時后撤回來的基克叼著煙在后面看熱鬧,只見一個個傾斜的鋼軌整齊排列,對準前方的堡壘。
“什么嗎,不就是火箭彈。”見多識廣的老兵基克熟稔的說道。
維爾曾經見識過上百發火箭彈發射時壯觀的景象,對那一天印象深刻,聞言向前擠了擠。
只見工兵們從板條箱中搬出一枚枚兩尺多長的圓筒,放在鋼軌上之后插上寬大的彈翼。
工兵連長像是看寶貝一樣盯著這些小號的火箭彈,悠悠的道:“三六年型一百零七毫米火箭彈,上個月剛剛出來。
布設簡單,攜帶方便,單兵就可以扛走一枚,放在土堆上就能發射,裝藥量比最大口徑的炮彈還多,簡單的說,是前線伴隨進攻神器。”
三座簡單的鐵架間隔十幾米,圍城一道弧形,從三面包圍著閃族人的堡壘。
每一個鐵架上整齊的擺放著十枚火箭彈,工兵將引線連接好,遠遠拉向后方。
工兵連長摸出打火機,抬頭看到在鐵架后方幾十米左右徘徊的士兵,朝他們揮揮手,高聲道:“退后,危險,全給老子往后退。”
士兵們向后撤了二三十十米,工兵連長氣得翻了白眼,高聲道:“告訴你們,這可是試驗品,指不定往哪飛,炸死我可不負責~!”
此言一出大兵們呼啦一下全都往后跑,遠遠的躲在工兵們背后。
工兵連長點打燃打火機按在引線上,發出白煙的引線迅速燃燒。
半分鐘后,鐵架上的火箭彈發出一聲如鬼叫一般的尖嘯,尾部噴出一道幾米長的火焰,眨眼間從鐵架上飛出去,拖著火紅色的尾巴飛向閃族人的堡壘,在身后留下一道灰白色的煙霧軌跡。
三十發火箭彈在一分鐘的時間內打完,這么近的距離,它們幾乎全都正中敵人的堡壘,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高大的土制堡壘瞬間被煙霧完全籠罩。
在爆炸中土塊和破碎的人體一起飛上空中,向四周散落。
當然并不是所有的火箭彈都打中了目標,士兵們親眼看到一枚火箭彈在廢除之后失去方向,螺旋轉著圈,掉在距離堡壘幾百米外的地方。
煙塵緩緩飄散,閃族高大的堡壘如同被一張大嘴狠狠啃了一口,只剩下下半部分,四周散落的泥土堆起有一米多高。
早已等待多時的士兵們吶喊著沖了上去,輕易就登上了殘破的堡壘,不過這里已經看不到活人的身影,泥土中遍地都是被埋了一半的尸體。
沖過堡壘,士兵們眼前豁然開朗,在不遠處的地面上,十幾個粗大的黑色圓筒指向天空。
骷髏師的士兵們愣了一下,然后露出驚喜的表情,那些粗苯的黑色鐵筒,應該是敵人的大炮。
一群黑色的人影從大炮中躍出,向著天空急沖,看著這些大炮的黑暗法師正要逃跑。
骷髏師的士兵沖上去準備俘獲這些大炮的時候,炮群后忽然炸起一大片綠色煙霧,濃密的毒氣貼著地面飛速擴散,不知道是誰引爆了地面的毒氣彈。
骷髏師的士兵們嚇的轉身就跑,但是他們距離大炮太近,毒氣擴散的速度比他們奔跑的速度快得多。
眼看著上百個魯莽的士兵將要被毒氣吞噬,天空中忽然落下一個白色的身影,一陣狂風隨著他的身形從骷髏師士兵的背后席卷而來。
強大的風力吹的泥土草葉漫天飛舞,士兵們甚至站都站不穩。
綠色的毒氣瞬間被狂風吹上天空,飛速消散。
當風力慢慢平息之后,士兵們看到,就在剛剛的毒霧中間,一身白衣的年輕人掐著黑暗法師的脖子,將他高高舉起。
黑暗法師的雙腳在空中瘋狂的顫動,白衣人手指微微收縮,輕易掐斷了黑暗法師的脖子,死亡的黑暗法師雙腳無力的垂了下來。
白衣人將黑暗法師的尸體隨手仍在一邊,掏出一塊手絹嫌惡的擦了擦手。
從空中高速墜落幾個黑影,直接砸在地面上,換做一般人早就摔成了肉泥,這幾個人卻毫發無傷的站在地上。
其中一個年輕人一頭火紅的亂發,他低頭看了一眼地上黑暗法師的尸體,戲謔的笑著道:“這個不算,你還是沒我多。”
然后一縱身如炮彈一樣射出,瞬間化為天空中的一個黑點,留下地面上看的瞠目結舌普通士兵。
一日之間,茹曼人將戰線向北推進了十里,超過一百個軍團的茹曼士兵,將奧蘭迪尼和他的主力從四面團團包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