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城外震天的喊殺聲傳到了楓園,哈杜的那名侍女心中一顫,手中的繡花針重重地扎在了手指之上。
鮮紅的血瞬間從白皙的手指上流了下來,瞬間染紅了手中的繡品,她痛的輕呼了一聲,然后急忙將手指含進了口中,用力地吸了兩口。
隨即,抬起頭來,透過了狹小的窗戶,疑惑地望了一眼遠處的天空。
雖然她不通軍事,但是出于本能,卻敏銳地感覺到這種氣氛和往常不一樣,今天的城外戰斗的聲音要比往常響亮的多。
那喊殺聲如同濤天的狂潮,直入云霄。震的人心一陣陣的發顫。
小侍女頗為憂慮的看了一眼后院的小樓,只見那里仍然一片的寂靜,不由心中一嘆,暗暗想道:也不知道將軍怎么樣了?
不過拉赫特剛才像兇神惡煞一般,將他們都趕了出來,命令他們離哈杜的房間遠遠的,不管發生什么事情都不許過去。
她有心想要過去看上眼,但是猶豫了幾次,卻還是沒有站起來。
此時,那山呼海嘯一般的喊殺聲似乎越來越近了。
小侍女臉上的表情越來越擔心,皺著眉頭想了想,最終扔下手里的東西,毅然站了起來。拎起了長裙,一路快步小跑,走向哈杜的臥室。
一路上一個人影都沒有,原本留在侍從醫生這會兒都不知到哪里去了。寬大氣派的庭院內異常的寂靜,卻透出一股陰森恐怖的氣氛。
小侍女大著膽子,在先是在躲在門口仔細聽了一會房間里的聲音,房間內靜悄悄的不到任何聲音。
小侍女深吸了一口氣,壯著膽子,小心翼翼地推開了房門,里面一個人都沒有,卻有一股奇怪味道讓她感覺極不舒服。
小侍女捏著鼻子,墊著腳尖走進了房間里,低聲道:“有人嗎?二公子?”
叫過之后,急忙縮起了脖子準備迎接那個流里流氣的二公子的責罵,但是她等了片刻,卻聽不到任何的聲音。
“呼,還好不在,”小侍女拍拍胸口,自言自語道:“要是惹二公子發火就不好了······對了,要趕快通知將軍通知將軍······”
小侍女快步跑向臥室,腳下忽然踢到了什么東西,被絆了一下之后,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好痛,好痛啊······”小侍女揉揉被壓到的胸口,疼的眼淚都快下來了:“誰這么缺德,故意在這里放東西······”
她一邊低聲地罵著,一邊回頭看了一眼絆倒他的東西。
那東西倒在地上看上去有些奇怪,似乎······似乎是一個人~!
她頓時忍不住,“啊~!”的一聲尖叫了出來。
但是隨即她看清了那人的模樣小侍女趕忙緊緊的捂住嘴,瞪大了驚駭的眼睛看著倒在地上那人——安赫爾。
這位平時風度翩翩,英武不凡,像是一個白馬王子一樣耀眼奪目,將那些小姐妹們迷的神魂顛倒的大公子,身上身下都已經被鮮血染紅,閉著眼睛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
在他身旁,地上扔著一把染血的短刀。
小侍女被嚇的眼淚都滾了下來,瞪著一身鮮血的安赫爾腦子里一片空白。
也不知過了多少,她這才慢慢反應了過來然后又壯起膽子坐起來,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到安赫爾身邊,伸手推了一下安赫爾的肩膀,輕聲叫道:“大公子,大公子。”
這小侍女哪兒見過這個血腥的場面,在恐懼之下她的聲音幾乎都帶著哭腔。
但是,她連叫了幾聲,地上的安赫爾卻還是一動不動。
侍女抽了抽鼻子,然后手指輕輕的放在安赫爾的鼻子前,安赫爾的皮膚像冰塊一樣冷,侍女的手指沒感到任何氣息。
“呀~!”侍女尖叫一聲,一下子坐倒在地,手腳并用連退了好幾步,喃喃的道:“大公子死了,死了……我要去叫人,叫人······”
小侍女手撐在地面上,想要站起來,卻發現她的腳已經被嚇軟了,她扶著墻壁掙扎著慢慢站起,然后一小步一小步向外走去。
推開房門看到外面空蕩蕩的庭院,這才突然想起了,周圍好像已經沒有人了,侍衛們很久以前就出去打仗了,傭人們這時候都消失不見。這上哪兒叫人去?
“我該怎么辦?”小侍女急得哭了起來,然后一抹眼淚,自言自語道:“鎮定,鎮定,琳迪,鎮定,我要……”
小侍女流著淚思索了一會,道:“對了,我要先通知將軍。”
然后小侍女一轉身,快步跑回室內,貼著墻壁遠遠的避開安赫爾是尸體,一步一步地繞了過去,然后飛快地沖進了哈杜的臥室內。
這里四周都掛著厚厚的簾子,遮擋住所有的光線,室內的銅爐燒的火紅,溫度像夏天一樣熱,空氣沉悶,帶著濃重的藥味。
哈杜閉著眼睛躺在大床上,呼吸時斷時續,氣若游絲。身上蓋著厚厚的棉被,臉色枯黃,臉頰已經瘦的塌了下來,頭發掉的不剩幾根。
小侍女抹了一把眼淚,走到跟前推了哈杜,呼喚道:“將軍,將軍。”杜的頭在枕頭上晃了晃,好一會眼睛才無力的睜開一條縫,眼散無神。
小侍女臉上帶著淚,高興的笑了出來,道:“將軍,將軍,我……我們……大公子,他······”
小侍女忽然想到,現在哈杜將軍正病重著,也許不該將這個消息告訴他?
哈杜的眼睛怔怔的看著她,張開嘴發出“咳咳”的聲音。
“您想說什么?”小侍女瞪大了眼睛,彎下腰趴在哈杜耳邊,道:“你想說什么?燒?什么燒?”
哈杜的從喉嚨里突出幾個含混不清的字眼。
“燒這?燒了這里~!”小侍女驚呼一聲,急道:“您讓我燒了這里?可您,大公子……”
躺在床上的哈杜艱難的點點頭,奮起力氣,道:“我,都知道了·去……去做吧。”
小侍女哭著搖搖頭,道:“我不能…···”
“你聽,敵人······敵人已經發起了……發起了總攻。我們……我們的時間不多了。但是······但是無論如何,哈杜······不能······死·死在別人手里。”哈杜艱難的斷斷續續說道。
“我······可是······”小侍女還是拼命搖頭。
哈杜一點點抬起手臂,手掌頹然地一推,掃落了桌邊的蠟燭,蠟燭落在地上,火苗點燃了地毯。
哈杜對小侍女點點頭,目光堅決。
小侍女明白了過來:哈杜將軍這是已經下定了決心,無可挽回~!
她吃驚地捂著嘴連退幾步·身體撞在了旁邊的銅爐上。
她低頭看了看燒的旺盛的炭火,又看了看無力躺在床上的哈杜。
哈杜再一次對她點點頭。
小侍女胡亂抹了一把眼淚,咬著牙費力的推倒了銅爐,里面的炭火灑出來,頃刻間點燃了地毯和窗簾。
哈杜露出一個贊許的微笑,抬起手腕緩慢的擺擺手,沙啞的道:“孩子,對不起。你·自由了。走吧。遠遠的走開吧。”
小侍女大聲哭了出來,最后看了哈杜一眼,捂著臉跑出房間。
那孤獨而弱小的身形踉踉蹌蹌地沖出了小樓·隨即消失在了楓林當中。
火焰點燃了房間內的家具,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響。
紅色的火苗很快躥上房頂,包圍了哈杜的床,向他蔓延過來。
“這就要結束了啊~!”哈杜看著跳動的橙色火焰,心里暗道,回想著自己從普通士兵到天下第一名將,再到南方王的輝煌一生。
然后苦笑一聲,喃喃的道:“伊萊爾達,你他媽說的總是對的。”
在南方軍最輝煌的時候,南方軍上上下下幾乎所有人的都認為·奪下阿爾摩哈德,開創不朽的皇朝基業就在眼前。
但獨有伊萊爾達給他潑了一盆冷水,他告訴哈杜,雙方的實力對比懸殊,如果老老實實當他的南方王,哈杜家族說不定還可以傳上三代·想要奪下阿爾摩哈德的皇冠,那根本就是在自尋死路。
但是哈杜卻很不以然。畢竟,那個帝國著實是太過腐朽了,看上去,搖搖欲墜,好像只要在門上輕輕地踢上一腳,它就會自動垮塌下來。
在哈杜積極策劃部署自己計劃的時候,伊萊爾達甚至公開的抱怨,這是再把南方軍往死路上帶。
就這樣,伊萊爾達和整個南方,和哈杜的意見分歧才越來越大,也正因為這樣,最終伊萊爾達才會選擇坐鎮遍地食人族的最南方。
也許舉手就能摸到皇冠,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總要試一試,哈杜的心里暗道:憑什么他們可以生而為王,我就要當一個苦力?
“這個世界的秩序,果然不是我能挑戰的嗎?”哈杜憤懣的暗道。
“挑戰舊世界的秩序?這么說我果然沒有看錯人。”一聲平淡的聲音從哈杜的床邊傳來。
哈杜一震,猛然睜開眼睛,看到一個瘦弱的人影站在他窗前,一身沒有任何裝飾的樸素灰色長袍,正低頭俯視著他。
在他周圍,猛烈燃燒的火焰像是遇到透明的墻壁一樣,繞過他身邊數尺的范圍。
幾尺之外是熊熊的大火,而在他的身邊,卻是一片的安靜。界限分明,就像兩人是在一個巨大的玻璃罩中,情形極是古怪詭異。
哈杜緩緩地看向了對方的眼睛。
只見他的眼睛里毫無神彩,如同兩個巨大的黑洞,似乎可以將人的靈魂吸走。
哈杜掙扎了幾下,忽然之間發現自己好像恢復了力氣,他抬起頭驚訝的道:“你……你是誰?”
灰袍人隨意擺擺手,道:“先回答我的問題,你為什么想要挑戰世界的秩序?”
他的聲音不大,但是卻如洪鐘大呂一般,震的哈杜腦子嗡嗡作響。
哈杜不由深吸了一口氣——從來沒有一個人可以給他如此強大的壓迫力。
他也是成名己久的人物,率領大軍東征西討,甚至面對那大名鼎鼎的巫妖也是只是有著三分忌憚,但是在那灰袍人的面前,他卻感到很有些力不從心。
但是他卻也非常人·很快地定了定神,然后仔細觀察了這人。可是對面那人卻如一個雕像,準確地說,是一個遠古的雕像。因為從他的身上·哈杜可以巔|到一股滄桑。但是卻根本無法看穿。
而對面那人也是冷冷地看著他,似乎一點兒也不著急。
哈杜這才緩緩的答道:“我覺得不公平,為什么他們可以,而我不可以。”
灰袍人點點頭,然后輕笑一聲:“憤怒和不公嗎?這確實是一切罪惡的根源。我也曾試圖挑戰整個世界的秩序,不,應該說我現在依然在這么做。”
哈杜瞪著灰袍人道:“你,究竟是誰?”
灰袍人溫和的一笑,道:“自我介紹一下,我就是卡利姆多,比優特利斯,永生者一族的領導者,黑暗法術的代言人,魔神在人間的大祭司。
雖然這種情況不算太合適但是,依然很高興見到你,阿摩爾哈杜將軍。”
哈杜瞪大了眼睛,驚訝的道:“居然是你~!可是,你是怎么到這里來的?”
“一個小把戲而已。”亡靈大祭司優雅地彈了彈手指,道:“愛德伍德在你身上留下一個信標,在你生命力枯竭的時候,信標就會發出信號。
簡簡單單的靈魂法術。”
哈杜思索了一下,道:“那么說,我已經死了?”
亡靈大祭司點點頭,道:“是的,你已經死了。”
哈杜長長的嘆了口氣苦笑一聲,道:“您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亡靈大祭司俯視著哈杜,道:“因為你和我很一樣,雖然在兩個不同的世界,但是你和我都試圖挑戰已經固有的秩序。
世人都以為我的是統治整個世界,呵呵······”
亡靈大祭司笑著搖搖頭道:“凡人的世界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我的目的,只是為了復興黑暗法術。
法師們斥責我們是邪惡的,是骯臟的,卻不知道所有的法術都是純凈的,邪惡的不是法術,而是施法者。
但是他們毫無理由的殺戮我們,消滅我們的同伴,用戰爭放逐了我們這些黑暗施法者,所以我要用相同的手段奪回我們失去的地位,將我們說遭遇的一切,加倍奉還給那些元素法師。
我要重建法術的秩序,不管是誰擋在我的道路上,我都會消滅他們。”
哈杜怔了片刻,道:“你要做的好像比我還難。”
亡靈大祭司搖搖頭,道:“我已經失敗兩次,但是不想再失敗第三次。這一次也許是我最后的機會了。
所有我需要你。”
“需要我?”哈杜奇怪的說道:“我和您的世界沒有交集。”
亡靈大祭司搖搖頭,道:“黑暗法師都是強大的施法者,卻不是高明的戰略家,包括我在內,永生者知道如何去戰斗,卻不知道如何去進行一場戰爭。
所以我們需要你,阿摩爾,哈杜將軍,一個杰出的將軍。”
哈杜慘笑一聲,道:“杰出嗎?我已經徹底的失敗了。”
亡靈大祭司道:“你的敵人過于強大,事實上,我一直在關注這場戰爭,在絕望的困境中,你的表現依然值得贊賞,這場戰爭無毀于你的名聲。
想法,我的能力得到了我們的一致認可。
我可以給你永生,作為交換條件,你為我們工作。”
“永生嗎······那好像也不錯。”哈杜出神的喃喃說道,但是隨即心頭一凌。眼前的這一幕,突然讓他想起神話故事當中,那些用自己的靈魂與惡魔做交易的人。
就見此時,亡靈大祭司點點頭,道:“勝利之后,在這片大陸上,你可以隨意建立你喜歡的秩序,就像我說過的,我對世俗世界沒有任何興趣。”
“我好像找不到可以拒絕的理由。”哈杜認真地想了想,道:“變成一個亡靈,也許是不錯的事情。”
亡靈大祭司鄭重的點點頭,道:“那么你同意了?”
“是的,我同意了。”哈杜點點頭。
亡靈大祭司伸出手掌,輕輕的按在哈杜的額頭,嘴里緩慢吟誦著晦澀的皺紋。
黑光從哈杜身上升起,亡靈大祭司的手中忽然出現一個篆刻著繁復花紋的命匣,將它放在哈杜的胸口。
在咒文的吟誦中,半透明的黑色光華被吸入命匣之中,床上哈杜的身體迅速的變得灰暗干癟,最終變得如一具干尸一樣。
一道透明的人影從命匣中投射出,站在亡靈大祭司面前。
“歡迎加入永生者的世界。”
哈杜的虛影微微顫動,他新奇的看著自己這具由影子構成的身體。
亡靈大祭司道:“走吧,你有很多工作要做。”
哈杜的影子點點頭,忽然轉頭望了一眼門外。依稀可以看到地上有著一個熟悉的人體。
亡靈大祭司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這里還有你留戀的東西嗎?”
“不,”哈杜收回了目光,搖了搖頭,道:“再也沒有了。”
亡靈大祭司一揮手,兩個人瞬間消失,火焰跟著席卷過來,點燃了床上哈杜的尸體。
外面整天的呼喊聲:“抓住哈杜,賞金十萬了,弟兄們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