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達維亞收到。”
在任真發出指令的同時，早就已經待命的喬安妮立刻做出了回應。
此時，他所處的位置正是位于巴達維亞的費米實驗室。
時間是上午9點，整個伊利諾伊州平原仍然籠罩在還未散去的淡淡晨霧之中。
喬安妮一口喝下剩下的半杯冰涼咖啡，試圖將自己從連續熬夜的異樣燥熱中喚醒。
雖然最終的“大考”還沒有到來，但接下來他要做的事情，也足以稱得上“關鍵”。
系統同步性測試。
如果測試不通過，那自己所在的實驗室就要被迫退出整個月涌計劃監測體系，避免因為流程問題干擾其他實驗室的實驗進程。
這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損失。
因為這很可能意味著，自己所在的這個國家在月涌計劃上投入的全部成本，都會徹底失去意義。
所以，他必須保持最佳的狀態。
這本來應該是很難的。
畢竟從兩周前開始，他就進入了連續高強度工作的狀態，每天不足3小時的睡眠已經讓他心力交瘁。
但詭異的是，或許是因為看到了已經“觸手可及”的未來，他的精神卻始終保持著亢奮。
而他的大腦，也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清醒。
這讓他不由得想起了之前接觸過的情報里提到的那些所謂的“高維體驗者”。
那些人似乎往往都有著一些奇妙的能力，比如死而復生，比如超強記憶之類的。
那自己.
會不會是在某一個時刻，也進入到了高維通道中？
自己的能力，會不會就是越疲憊、思考速度越快？
這是什么狗屎能力啊？
還是不要的好。
他放下手里的咖啡杯，轉身刷卡快步進入中央控制室。
熒光燈下，數十臺監視器已陸續亮起。
他快速瀏覽了交接日志，查看系統準備情況。
液氦冷卻系統運行穩定，真空管道壓力維持在穩定，束流注入器的電子槍預熱完成。
但第17號超導磁體的溫度曲線仍有0.1K的波動。
喬安妮的眼神驟然一變。
這一點微小的偏差，可能讓質子束在環形隧道中偏離軌道！
“我們有10分鐘時間解決這個問題。”
他的語氣嚴厲。
“我只是一個小時不在，怎么會出這種問題？？”
他皺著眉頭，對著站在一旁的副手說道：
“華夏方面的星旅一號已經到達了預定軌道，我們馬上要進行第一次同步測試。”
“這個時間點，我們一點問題都不能出！”
“明白！”
副手抓起對講機快步走向地下隧道，喬安妮則是留在了原地，快速下達了一系列的指令。
十多名全時待命的工程師迅速涌入了主控室，在簡單說明問題之后，他們又如同蜂群一般涌出散開，進入地下隧道，用手里的示波器檢查著每一根管線。
效率很高。
應該說，這是喬安妮已經十多年都沒見過的高效率。
或許，在潛移默化間，自己身邊的這些工作人員，也逐漸學會了那些華夏人的工作方式？
整整一個月的“特訓”，那效果可不是開玩笑的。
但時間也只剩下8分鐘了。
喬安妮緊張地盯著隨身的PAD屏幕上的進度。
在華夏的星旅一號發出指令之后，全球所有實驗室已經陸續做出了回應。
眼看著標志著“準備就緒”的黃色信號一個個亮起，喬安妮也越發心急。
測試窗口就那么短，怎么會出現這種問題？！
自己或許可以打個電話給Siegel，讓他幫求求情，稍微拖延一下測試開始時間。
可一旦開口.
自己所在的實驗室，就將徹底陷入被動。
只能等。
“快點！”
他對著對講機大聲吼叫，而終于，他的憤怒得到了回應。
“找到問題了！”
一個略有些模糊的聲音響起。
“接地干擾！只是簡單的接地干擾！”
“先生，給我5分鐘時間，我只要五分鐘！”
“你只有三分鐘！”
喬安妮再次下令，對講機里再也沒有回應。
他甚至能想象到隧道里的工程師是怎么樣手忙腳亂地排除著問題，也能想象到他們是怎么一邊咒罵自己一邊擰下屏蔽層的螺絲的。
但他不在乎。
他只要結果。
3分鐘的時間很快過去，喬安妮再次拿起對講機。
他正打算開口，揚聲器里突然傳來了工程師的聲音。
“我完成了！”
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加掩飾的驕傲，而這時的喬安妮卻顧不上去多說一句夸贊。
他只是快速打開了通訊系統，隨后用盡可能沉穩的聲音報告道：
“巴達維亞準備就緒，隨時可以進行同步測試。”
片刻之后，回應聲傳來。
“明白。巴達維亞就緒。”
“兩分鐘后，同步測試開始。”
喬安妮重重吐出一口氣。
他坐倒在主控室冰冷的椅子上。
兩分鐘后，同步測試按時開始。
這一刻，無數粒子在同一時間、在人類制造的不同的“管道”中相互碰撞。
虛空之中，璀璨、但又絕不見的煙火漸次萌發，又悄無聲息地消逝。
這些煙火，將會是那場波瀾壯闊的實驗的前奏。
與此同時，金陵，協調小組辦公室內。
林序坐在作戰指揮室里，眼前的屏幕上，代表著全球檢測站準備進度的綠點已經全部亮起。
系統同步測試通過，這是一個巨大的進展。
林序的對面，王一帆的臉上已經是滿臉疲憊。
但他不能放松一絲一毫。
因為在這次任務中，他所負責的“地面部分”，從某種程度上說，甚至比“太空部分”還要更加重要。
“歐洲監測陣列已經上線。”
“LHC已經準備就緒，從現在開始，他們將進行持續72小時不間斷的對撞實驗，并實時記錄實驗數據。”
“這對他們來說也是一個挑戰.我只能說，希望那些法國佬這次不要提前舉白旗了。”
“另外，ATLAS、CMS、ALICE、LHcb、OPERA也已經全部準備就緒。”
“基本上，他們所擁有的設備已經覆蓋了人類目前能夠觸及的大部分領域，可以形成獨立的實驗監測閉環。”
“如果這次的月涌計劃能取得相應的效果，他們應該能夠第一時間發現異常。”
他的話音落下，林序緩緩點頭。
“我們這邊呢？準備情況怎么樣？”
“全部都已經準備好了。”
還沒等王一帆回答，一旁的許共鷗便搶先說道：
“不僅僅是觀測設備，災備工作也已經準備就緒。”
“理論上來說，有月球阻擋，如果僅僅是等離子風暴的話，對我們應該不會有太大影響。”
“但我們還是做了準備——從一個月之前開始，所有民防工程都已經開始整備。”
“截止目前，應急避險工作已經完成了兩次演訓。”
“軍方已經抵達各個大型城市駐扎，隨時可以進行搶險救災工作。”
“當然，我們還是希望這樣的事情不要發生。”
“實質上，發生的概率也是很低的，對吧？”
許共鷗的語氣里透露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林序重重點頭，回答道：
“這一個月時間，我已經反復測試過總計46次。”
“我確定每一次，管涌效應引發的都只有等離子風暴——除非是兩個通道同時觸發。”
“而等離子風暴也會因為‘異常的規律’而自行耗散。”
“我們的宇宙空間本身，對它來說就已經是一堵墻了。”
“根據理論值估算，10萬公里之外，等離子風暴的損害就已經降到了相當低的水平。”
“所以，我們是安全的。”
“極大概率，這次的爆破只會給地球帶來一場全球都能看到的大型極光。”
“就把它當成是.一次焰火表演吧。”
“那就沒問題。”
許共鷗明顯松了一口氣。
他站起身，將手舉過頭頂，伸了個懶腰。
“那么接下來的72小時，很可能就是我們最輕松的72小時了。”
“所有準備工作全部就緒，我們需要做的只是保證系統運行，以及等待。”
“沒錯。”
王一帆同樣站了起來。
略微停頓后，他笑著說道：
“很有可能，這72小時，就是人類未來20年里，最輕松的一刻了。”
“我都不敢想象，一旦這次實驗成功，我們要面臨的將會是什么。”
“那真的是一個.新時代了吧？”
“所以你們說，那些遠古的人類，他們第一次發現自己能夠控制火焰的時候，他們在想什么呢？”
“我們現在的狀況跟他們也差不多——甚至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你就要去問遠古的人類了。”
林序推開眼前桌面上雜亂的文檔，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緊接著語氣里帶著幾分調侃地說道：
“搞不好，大過濾器被打破之后，我們真能見到遠古的人類也不一定。”
“不過是穿越時間嘛。”
“現在，高維通道已經能達到類似的效果了。”
“既然高維通道能達到.我們也能達到。”
“沒錯。”
王一帆重重點頭。
“我們肯定能達到的.要不然，你怎么會出現呢？”
三人相視一笑。
許共鷗拉開了辦公室的門，開口說道：
“我要去睡會兒了。”
“在進入月球同步軌道之前，我什么都做不了。”
“你們呢？也三十多個小時沒睡了，不去睡會兒？”
林序看了眼王一帆，后者仍然是搖頭。
“我們馬上要進行量子分發全球聯調，觀察管涌效應后糾纏量子對特性變化。”
“這是一件大事，我要盯著。”
“辛苦了。”
林序由衷地說道。
“沒關系，不辛苦。”
王一帆擺了擺手，重新坐到了桌前。
林序離開了辦公室。
而也就在走出辦公室的瞬間，墨子號衛星也正在從他頭頂經過。
超過百萬級別的糾纏量子對從衛星上分發，射向地面上早已準備就緒的各個接收站。
這一刻，整個世界都已經被這些不可見的粒子聯系在了一起。
如同一張網。
德哈令，金陵，昆明，劍橋，日內瓦 人類從未像今天一樣緊密聯系在一起。
而他們的頭頂，一艘承載著所有人希望的飛船.
正在奔向月亮。
68小時之后，它將會為人類的新生，引爆一場炫麗的慶祝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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