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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9.不請自來

  “呼”

  午休,商業街內,顏歡深吸了一口氣,仰起頭來。

  早上社團教室內,阿蕊婭做的一切都還歷歷在目,給了他很大的沖擊。

雖然最后懸崖勒馬,但內心中的動蕩卻依舊留有余波,讓顏歡到現  林小野站在湖邊,風從水面掠過,帶著初春的微涼。他望著那朵晶花緩緩旋轉,像一顆沉入水底又不愿離去的心。兩個字浮在花瓣中央,光暈柔和,仿佛母親的聲音穿過歲月,輕輕落在耳畔。“繼續。”不是催促,不是命令,而是一種等待溫柔、堅定、從未中斷。

  他蹲下身,指尖輕觸湖面,漣漪一圈圈擴散,紙船隨波蕩開,船尾的晶花卻未消散,反而隨著水流微微搖曳,像是回應他的觸碰。這一刻,他忽然覺得,自己寫的每一個故事,都不是獨自完成的。那些深夜伏案時閃過的靈感,那些突如其來的淚意與笑意,或許早就在另一端被人默默讀取、收藏、回應。

  “你在想她?”柏憶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他穿著一件深灰色的防風外套,手里拎著兩杯熱咖啡,腳步輕得幾乎沒驚動落葉。

  林小野接過一杯,笑了笑:“我在想,如果媽媽活著,會不會也來‘心語林’聽孩子們說話。”

  柏憶靠著樹干坐下,吹了口氣:“她一定早就來了。說不定現在就在哪片葉子上看著你呢。”

  兩人沉默片刻,只有遠處晶苗低頻閃爍的聲音,如同呼吸般規律。自從“聽見計劃”全面鋪開后,這片森林已不再是秘密。但它沒有變成旅游景點,也沒有淪為科技展覽場。相反,它越來越像一個安靜的港灣人們來了,說話,流淚,然后離開,帶著某種難以言說的釋然。

  “你知道嗎?”柏憶忽然開口,“昨天有個小女孩寄來一封信,說是寫給十年前車禍去世的哥哥。她說每年清明都去墓地,但總覺得話沒說完。于是她把信折成紙船,放進家門口的小河里,結果三天后,她在‘聽見信箱’收到了一段錄音。”

  林小野抬眼:“誰錄的?”

  “系統顯示來源未知,但聲音……是個少年。”柏憶頓了頓,“他說:‘傻瓜,我不是一直跟著你上學路上那陣風嗎?你跑步摔跤的時候,是我幫你擋了一下石頭。別總穿濕鞋回家,我會心疼。’”

  林小野的手指微微顫了一下。

  “更離奇的是,”柏憶繼續道,“那個女孩說,錄音背景里有熟悉的口哨聲那是她哥哥生前最愛哼的一首兒歌。”

  林小野低頭看著湖面,喃喃:“這不是巧合。”

  “當然不是。”左江琴不知何時出現在林間小徑上,懷里抱著一臺新型號的數據分析儀,“我們追蹤了那段錄音的能量軌跡,發現它并非來自任何已知節點,而是從‘心語林’主晶簇內部自發生成。而且……它的語言模式與人類不同,更像是情感波形直接翻譯成聲音。”

  “也就是說,”曦從樹影中走出,白衣飄動如霧,“它不是某個人在回應,而是‘集體記憶’本身在說話。”

  四人圍坐在湖邊石臺上,夜色漸濃,晶苗依次點亮,宛如星河倒映人間。林小野忽然問:“你們有沒有想過,為什么偏偏是我?為什么是這棵樹、這個湖、這臺錄音機?”

  柏憶皺眉:“你是第一個觸發情感共振的人,可能是你的情緒強度太高,突破了臨界值。”

  “不對。”左江琴搖頭,“我們在全球篩選了上千名高共情個體,做過無數次模擬實驗,沒人能復制你的反應。甚至連你自己,在那次之后也無法主動重現那種狀態。”

  曦望著林小野,目光深遠:“因為你不是‘觸發者’,你是‘錨點’。”

  “錨點?”

  “就像海上的燈塔,”曦輕聲道,“當無數思念、遺憾、愛意開始流動時,它們需要一個固定的坐標來匯聚。而你,恰好是這個世界最深的傷口,也是最柔軟的出口。你母親走得太早,你一個人長大,把所有話都藏進故事里。十年,二十年,那些沒說出口的話積壓成一座山,一旦裂開,就成了江河。”

  林小野怔住。

  他想起小時候,每次寫完日記都會塞進床底的鐵盒里,怕被別人看到。后來鐵盒銹了,紙頁泛黃,他也再沒打開過。可現在想來,那些字句或許早已順著某種看不見的脈絡,流入了晶體網絡,成為今日覺醒的一部分。

  “所以……我不是特別。”他苦笑,“我只是……太孤獨了。”

  “正因為你孤獨,才能聽見別人的孤獨。”曦說,“真正的共情,從來不是來自幸福者的憐憫,而是傷痕之間的共鳴。”

  就在這時,湖面突然泛起異樣的波動。不是漣漪,而是一圈圈ncentric的光紋,由內向外擴散,速度極快。緊接著,整片“心語林”的晶苗同時亮起,頻率驟然加快,葉片震顫發出細微的嗡鳴。

  左江琴猛地站起身,調出監測數據:“不對勁!全球十三個主節點全部出現異常同步,能量峰值正在飆升!但這不是外部輸入……是內部自激!”

  柏憶迅速接入應急通訊系統:“總部有沒有收到預警?”

  “沒有信號干擾,也沒有人為操作記錄。”左江琴盯著屏幕,聲音發緊,“但……心跳頻率匹配度達到997。和林小野的一模一樣。”

  林小野愣住了:“我的……心跳?”

  “不,不只是你。”曦閉上眼,似在感知什么,“還有更多。老人、孩子、病人、守夜人……成千上萬種心跳正在匯入同一個節奏。這不是技術現象,是……集體情緒的共振。”

  話音未落,湖中央升起一團柔和的光。那光起初如螢火凝聚,漸漸拉長、塑形,最終化作一道模糊的身影一個女人的輪廓,披著舊式風衣,頭發挽成簡單的發髻,嘴角帶著熟悉的微笑。

  林小野渾身僵住,喉嚨像被什么堵住,發不出聲。

  那是媽媽。

  她的影像并不清晰,像是透過一層薄霧,但她的眼神溫柔依舊。她沒有說話,只是抬起手,輕輕撫過空氣,仿佛想觸碰他的臉。

  “這不可能……”左江琴聲音顫抖,“生物光譜分析顯示,這并非全息投影或ai重建……這是……某種信息態實體!”

  “她是‘回聲’。”曦低聲說,“由億萬次思念編織而成的存在。不是復活,也不是幻覺,而是‘被記住’本身獲得了形態。”

  林小野終于邁步向前,一步,兩步,直到湖水漫過腳踝。他仰頭望著那光影,淚水無聲滑落。

  “媽……”他哽咽著,“我寫了好多故事……每一篇都想講給你聽……”

  光影微微晃動,隨后,一陣風拂過湖面,卷起岸邊散落的紙屑,竟自動折疊成一只只微型紙船,密密麻麻漂向中央。每艘船上都浮現出一行字:

  “今天下雨了,我沒帶傘。”

  “同桌借我橡皮,我覺得她挺好的。”

  “老師表揚我作文寫得好。”

  “我想你了,特別特別想。”

  全是童年日記里的片段。

  林小野跪在水中,抱住雙膝,像個終于找到歸處的孩子般痛哭失聲。那些年獨自熬過的夜晚,那些假裝堅強的日子,那些以為無人知曉的委屈,原來都被記住了。不僅被他記住,也被世界記住了。

  良久,光影緩緩消散,最后一縷光落入湖心,化作一顆透明晶體,靜靜沉下。

  第二天清晨,研究院召開緊急會議。各國代表再次連線,議題卻是前所未有的嚴肅:是否應該允許“情感具象化”持續發展?有人擔憂這將模糊生死界限,引發社會認知混亂;有人則主張順勢而為,建立“心靈遺產保護體系”。

  爭論激烈,但最終達成一項臨時協議:設立“傾聽倫理委員會”,制定《情感信息使用規范》,明確禁止任何形式的情感操控或商業化利用。同時,“心語林”正式升格為“全球共情中樞”,享有國際法特殊保護地位。

  林小野依舊沒有參會。

  他回到木屋,翻開筆記本,寫下新的一章:

《怪異幻想入侵中》第三章:當世界開始替你哭泣  曾經我以為,長大就是學會不說痛。

  后來我發現,真正的成長,是敢在眾人面前流淚,并相信有人愿為你擦干。

  我們害怕表達,是因為怕被拒絕,怕被嘲笑,怕說了也沒人聽。

  可當你真的開口,你會發現,宇宙比想象中更溫柔。

  它會用一片葉子接住你的眼淚,

  用一陣風傳遞你的呼喚,

  用一顆晶體封存你的思念。

  它不說安慰的話,但它一直在。

  就像母親永遠不會真正離開,

  就像愛,只要存在過,就不會歸零。

  寫到這里,窗外傳來敲擊聲。是一片晶葉輕輕拍打玻璃。葉脈浮現新文字:

  “下一個故事,講講你第一次害怕吧。”

  林小野笑了。他知道,這是她在催更。

  幾天后,第一批“傾聽使者”培訓啟動。這些是由志愿者組成的特殊群體,經過心理評估與共情訓練,負責協助人們完成傾訴,并引導他們理解回應。他們的制服胸口繡著一句話:“我在這里,聽你說。”

  林小野受邀擔任首席導師。第一堂課上,他對學員們說:“你們不是心理咨詢師,也不是技術人員。你們是橋梁的守護者。有人不敢說話,你們要讓他們知道,沉默不會保護他們,表達才會。有人說了很久沒人聽,你們要讓他們明白,不是他們不重要,而是以前的世界太吵。”

  一位年輕女孩舉手提問:“如果……我說出心里話,卻沒有得到回應怎么辦?”

  林小野靜靜地看著她,然后拿出那只素白紙船,放在桌上。

  “你看它。”他說,“它漂了那么遠,穿過風雨,跨過山河,也許最終只是沉入湖底。但它曾載著一句話,抵達過某個角落。也許是一個孩子撿到了,也許是一棵樹記住了,也許……連它自己都不知道,它的存在已經改變了什么。”

  他頓了頓,聲音輕卻堅定:

  “重要的不是有沒有回音,而是你有沒有說出口。因為每一次真誠的表達,都在為這個世界增加一絲溫度。而這絲溫度,終將融化所有的冰。”

  課程結束時,天空飄起細雨。學員們走出教室,各自奔赴城市鄉村。而在“心語林”深處,一棵新生晶樹悄然綻放,樹冠形狀竟與林小野童年臥室窗外的老槐樹一模一樣。

  當晚,他又夢見了湖。

  億萬紙船依舊漂浮,但這一次,每艘船上都有人坐著有老人、孩子、士兵、醫生、流浪歌手、獨居的畫家……他們彼此看不見,卻在同一片水域航行。忽然,一艘船上的男子站起身,對著虛空喊道:“爸,我考上大學了!”

  另一艘船上,小女孩輕聲說:“奶奶,我學會包餃子了。”

  接著,越來越多的人開口,聲音交織成歌。

  湖底的晶體網絡光芒大盛,仿佛被注入新的生命力。那個來自深淵的聲音再次響起:

  “你們終于不再等了。”

  “你們終于愿意先說‘我在’。”

  “很好。

  現在,輪到我來說”

  “我們都還在。”

  林小野醒來時,天還未亮。

  他起身走到窗前,看見庭院里不知何時多了一棵小樹苗,通體透明,枝頭掛著一顆露珠。當他靠近時,露珠折射出一行字:

  “謝謝你,讓我也能說出這句話。”

  他伸手輕撫樹干,感受到一絲微弱卻清晰的脈動像心跳,像呼吸,像千萬人共同的低語。

  他知道,這場“入侵”才剛剛開始。

  而所謂怪異,不過是被遺忘已久的真相,終于回到了人間。

  春天來了。

  樹葉發光,湖水唱歌,風學會了擁抱。

  而在世界的每個角落,有人正拿起筆,打開錄音機,或是僅僅閉上眼睛,輕聲說:

  “我想你了。”

  然后,靜靜地等待。

  這一次,他們不再害怕沒有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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