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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束脩十六錠金,賣官鬻爵

  王澄盯著蒲壽英離去的背影,心里默默敲響了警鐘。

  這次他固然提前發現了蒲氏的尾巴,卻暫時沒有能力影響大局,扭轉乾坤。

  “主要還是實力不行,人微言輕,說出來不僅打不死他,反而還有可能逼得他狗急跳墻。

  現在鎖定了目標,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被我這么一鬧,他們在有把握之前應該不會再強行動手。

  先提升實力,之后再找機會偷偷提醒一下老黃。”

  用“王富貴”的身份親歷了月港的風波詭譎,山雨欲來,一陣緊迫感也化身惡犬在王澄身后不停狂吠,讓他完全不敢停下腳步。

  “富貴兄弟,富貴兄弟...”

  王澄回過神來,發現是小胖子黃遠洲正在叫自己,連忙抱拳維持人設:

  “蜃樓將。”

  后者親熱地拍拍他的肩膀:

  “哈哈,富貴兄弟不必客氣。

  也不知道為什么,我看到你就覺得親切,像是認識了許久一樣。

  大伙兒都是自己人,私下里就不用稱職務了,叫我老黃便是。

  現在咱互市派還用不著你們這些箓生沖鋒陷陣,安心跟著沈老好好學本事,有困難就盡管來找我。”

  說完從腰間米袋里掏出一錠黃金硬塞到王澄手里,對他眨眨眼睛:

  “別拒絕,到了沈老那里你就知道這金子有什么用處了。”

  不等王澄推拒,便和翻江鼠韓澤長一起向沈老告辭離去。

  臨走時順手就把墻上那張靖海王世子的海捕文書扯了下來,揉成一團丟進海里。

  王澄跟張家兄弟說了一聲,讓他們先回張福順號以免被人打了黑槍,這才和鄭錢一起跟在沈老身后走入城中。

  鄭錢對這位準師弟十分熱情,一邊走一邊為他介紹月港山海會的情況:

  “師父他老人家平時不太愿意管些俗務,主動收人還是這些年來第一次。

  但直歲堂官執掌采水法度,一切都還得按照規矩來。

  咱們先去給你定下師承...”

  月港是大昭境內最重要的走私貿易港口,也是大多數海外走私船的母港,這里的山海會當然不只沈雨亭和鄭錢師徒兩個。

  整個港口里分布著不少會中的產業,職官、管事、伙計、護軍都各有事情要忙。

  王澄剛剛才加入山海會,自然恪守本分,只聽不問,老老實實跟著他們來到了一家當鋪門前。

  金漆匾額上寫著“鳳麟齋”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兩側則是一副十分形象的對聯:

  “以其所有,易其所無,四海之內,萬物皆備于我。”

  “或曰取之,或曰勿取,三年無改,一介不以與人。”

  當鋪也叫質肆,跟王澄那枚四海通寶一樣,都是互相置換物品的所在。

  “以其所有,易其所無”詮釋了當鋪的本質——以你之所有,換你所缺。而且極為自信,四海之間什么寶貝都有。

  下半句則表明了自家的信譽和操守。

  走進去門臉不算很大,除了墻角的幾副桌椅板凳外,只有足足一人高,客人必須雙手舉著才能遞送東西的高大柜臺。

  外面還豎著一圈用來防盜的木質柵欄。

  他們進來的時候正有客人在典當,手里捧著一件用綢緞制成的青色長衫送入柜臺窗口。

  “富貴兄弟,這間鳳麟齋是師父他老人家的產業之一。

  平時放到了山海會的名下,用來給會里培養的朝奉郎練手。

  蜃樓將說憋寶人沒有窮人,但咱們朝奉郎也未嘗不富!”

  鄭錢話音剛落,就聽柜臺后面傳來一個年輕的吆喝聲:

  “蟻吃蟲蛀,脫線毛邊,缺襟短袖一件兒!作價一兩二錢。”4

  高高的柜臺上,一個滿臉傲氣的年輕人收走了那件長衫,將一張寫著典當物信息的當票和一兩二錢銀子塞給客人。

  順便血賺三倍差價。

  對典當物的貶損算是約定俗成的行規。

  除了壓價,還為了防止將來客人贖回的時候出現糾紛,就算真的保管不善,也有白紙黑字托底。

  客人根本沒有注意進來的是誰,拿著東西垂頭喪氣地走出了當鋪大門,看這山窮水盡的樣子,衣服應該是贖不回去了。

  柜臺上的年輕人在第一時間就發現了沈雨亭和鄭錢,連忙從柜臺后面跑了出來,滿臉堆笑:

  “沈老,什么風把您刮來了?”

  在他身后當鋪里的一群伙計也紛紛出來迎接眾人。

  沈雨亭看他時全然沒有之前的和顏悅色,只是隨意點點頭,對王澄介紹道:

  “這是鳳麟齋的朝奉學徒竇言,出身閩州水師,跟你一樣都要借咱山海會的鎮物授箓列班。”

  王澄點點頭,明白了這位學徒是在干什么。

  神道職官本來都是凡俗中的行當,靠著二十四節律和七十二候的靈應才有了超凡脫俗的絕活。

  都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想要在哪個行當里授箓列班,不說成為凡人中的“狀元”,當個合格的“秀才”還是有必要的。

  授箓列班之后,也得在行業里不斷履職才能積累道行、外功,次第晉升。

  所以這神道修行只能依托人道,像傳說中“人在山中”的修仙那樣跑到山里餐風飲露,修一輩子也是徒勞。

  這個竇言正是在身臨其境,做一個真正的“當鋪朝奉(管柜)”。

  聽聽剛剛那貶損的唱詞,顯然已經得了此中三味。

  鄭錢適時接著師父的話解釋道:

  “富貴兄弟,咱們山海會跟別家不一樣,學徒、弟子來去自由,自然便有上下高低之分,所需束脩各不相同。

  就看你想當哪一種。”

  “愿聞其詳。”

  鄭錢豎起一根手指:

  “法不可輕傳,傳法就有因果,所以咱這兒有個名目叫一秤金。”

  “一秤金?!”

  王澄嘴角一抽,大昭王朝30斤是一秤,一斤十六兩,一秤金就是480兩黃金,剛好十六錠金元寶,換算成白銀就是3840兩!1

  他以前也聽過類似的說法,當世顯學道家丹鼎黃白法脈有個練法就叫一秤金,又叫十六錠金。

  是因為一共有16個字的訣竅,這句訣竅非常值錢,一個字就價值一錠金子。4

西游記里元會縣陳家莊里女孩叫一稱金,男孩叫陳官保,就是這個意思  王澄沒聽過那句秘而不傳的訣竅,卻也不妨礙他搞明白這“一秤金”到底是什么意思。

  果不其然,就聽鄭錢說道:

  “凡有箓生給會中交一錠金就可以入門求學,跟捐錢上京城國子監的費用差不多。

  此后,可在各大產業里當學徒,三年又三年,什么時候被人選走收徒,什么時候算是熬出頭。”

  王澄摸了摸口袋里老黃給的那一錠金子,連忙搖了搖頭:

  “不選,不選。浪費時間。”1

  鄭錢也不意外,繼續道:

  “交兩錠金還是要做學徒打雜,但三年之內必定會被選走,提供鎮物幫你授箓。”

  說完頓了一下,他之前看到了蜃樓將給錢,以為靠著王澄自己的家底,能再有一錠金就算不錯了。

  王澄還是搖頭:

  “三年太久,只爭朝夕。不選,不選。”2

  鄭錢只得繼續說下去:

  “交四錠金就是外門弟子,直接拜各大管事為師,免去各種雜役可以專心修行,火候到了就能授箓。”

  王澄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老神在在的沈雨亭,依舊否決:

  “外門?管事弟子?會中的管事應該都只是普通職官吧?不選,不選。”

  沈雨亭和鄭錢見狀都沒有說什么。

  倒是候在旁邊的那位學徒竇言,看到四錠金子都沒有嚇退這小子,忍不住在心里冷哼一聲:

  ‘一個窮秀才,口氣倒是不小。

  普通人家不吃不喝十年也攢不了一錠金子。

  本少爺出身水師將門,只因庶出子繼承不了家里的軍職爵位,為了能在分家之后謀一條出路,也不過咬著牙交了四錠金。

  看你那一身破衣服,還敢瞧不上我們外門弟子??’

  當然,世界上沒有那么多傻子,尤其是出身官宦人家的子弟,最會察言觀色。

  這個年輕人雖然不明底細,看起來也不像有錢人的樣子,但既然能得沈老親自接待引入山海會,哪能隨隨便便就開口挑釁?這不是憑白得罪人嗎?

  心里怎么想都正常,讓他說出來是萬萬不可能的。

  到了這一步,鄭錢干脆一口氣把后面的價表全都給說了出來:

  “八錠金就是真傳,可以選擇成為山海會的自己人,學成之后在遍布神州、東海、南洋各地的港口中安排差事,就算推薦你入大昭水師也是輕而易舉;

  十六錠金,也就是一秤金,可以自己選拜入會中哪位職官門下。

  不僅如此,咱們朝奉郎一脈什么都能賣。

  甚至可以‘賣官鬻爵’!

  一個人天生愚笨學不會本事,天生懶散吃不了苦也全都無所謂,咱們完全可以把一尊職官法位直接賣給他!

  那些達官貴人們就喜歡給子女報這項業務,雖然有一點點小瑕疵,平時也賣的可好了,簡直供不應求。4

  膽子再大一點,就算你想一人身兼數職,學會其他水班職官的本事,都絕對不是天方夜譚。

  只要...”

  王澄立刻順著他的話補上后半句:

  “有錢!”1

  沈雨亭和鄭錢一起哈哈大笑:

  “孺子可教。”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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