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澄還不知道自己的新馬甲也成了別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看到稻草人燒光終于松了口氣。
他自己也感到后怕,當初他的生辰八字可是也落到了一個修魯班法的木匠手里。
要不是改了命數、骨重,別人想要對付他,絕對不會比沈雨亭剛剛的作法更難。
回頭朝著沈雨亭深深一禮。
“弟子多謝師父替我解決一個大患。”
這師父實在是沒的說,對自己人面白,對敵人心黑,滿滿都是安全感。
沈雨亭滿不在乎地擺擺手:
“這人本事不小,身上有中三品的道行,這次作法只弄死了他和他的直系血裔,沒能順著命數一并除去他教出來的法裔,咳咳咳...”4
話還沒說完就又開始咳嗽,這次開壇對他似乎負擔不小。
“師父!”
王澄連忙扶住他。
如今,師徒關系越發親密,奇貨可居能看到的信息比一開始又多出一條:
沉疴纏身,實力大衰...1
別看他嘴上說讓王澄遇到危險就喊師父救命,但他現在的身體狀況顯然不適合跟人斗法。
沈雨亭看出王澄的擔心,只是擺擺手說了一句:
“老毛病了,一時半會兒死不了。
說說吧,你覺得是誰在雇兇殺人。”
這位直歲堂官具備一切大佬的品質,信奉陽謀立身,陰謀防身,做人講道義,做事有手腕,心中有佛,手中有刀。
對待敵人就要像狂風掃落葉一樣毫不留情!
王澄聞言也沒有客氣:
“弟子這幾年都在州城讀書,回到月港一共沒幾天,只有當天發生沖突的那些士紳大戶有動機。
但動手執行的那個魯班法門人肯定跟他們沒有關系,不可能讓您這位直歲堂官抓住小辮子。
只不過...”
略一猶豫,覺得跟師父熟悉了之后時機已至,就說出了之前自己和張福順號在九龍江入海口被截殺的遭遇。
“其實我們當時抓住過一個海渚鬼,名字叫做...蒲壽成!”
沈雨亭沒有第一時間就發作。
而且默默取出三枚古銅錢施展了看家本事六爻金錢卦,確定情報真假。
片刻之后,臉色漸漸嚴肅起來:
“我早就知道有人在靖海王送王船之后的幾天里封鎖沿海,卻從沒有懷疑到行事低調的蒲氏家族身上。
加上你的這條情報,我的六爻金錢卦差不多可以斷定,蒲壽英確實有問題!
這件事你不要再管了,以防萬一,你先出去躲一躲,正好跟韓淑書一起去完成科儀。
我跟韓澤長說一聲,你和淑書提前出發,明天就離開月港。”
沈雨亭這位直歲堂官顯然已經有了立場傾向,連表面中立的樣子都懶得做了。
殺生為護生,斬業非斬人,善之所達,百無禁忌!1
現在那群妄圖壟斷海貿走私的士紳大族,在這位水班直歲堂官眼中已經成了水班三十六堂共同的敵人。
現在南洋、東洋兩洋三十六堂的擔子有一部分就在他身上擔著,沒有幾個人比他更有資格代表水班職官說出:“天下蒼生”這四個字。3
不用懷疑,從古至今,以“天下蒼生”為行事準則的全是野心家,無一例外,或善或惡,或大或小,
......
呼——!
夕陽西下,北風攜帶著北疆刺骨的寒息呼嘯而來,一路從大昭最北方的山海關一路吹到最南方的瓊州治。
紹治三十九年臘月十三,張福順號在經過全副武裝后再次出海。
王澄腰間挎刀,身上披著師父贊助的熊皮大氅,站在后甲板上好似一桿筆直的標槍。
“舵手,繚手,右舷戧風-貼風航行!”
“是,大船頭兒。”
繚手一起轉動甲板上的繚絞車,借助帆稱索和帆骨將頭桅、主桅、后桅上一共三面硬帆撐開,又大角度調整迎風角。
“大船頭兒,要貼采水符嗎?”
張武這位身上背著三眼火銃和棹刀的副船頭兒,意氣風發地跑過來請示。
“暫時不用。這段時間邪祟不多,到新年之前都可以省一省。”
王澄手握一只黃銅千里鏡,雙眸透出毫光,在他的視野中,陸地一側光芒萬丈,萬家燈火化作光河奔流入海。
將滄溟大洋中亙古不化的陰冷都驅散了不少,在海水里潛伏的各種邪祟也都下意識避開沿海,向著大海更深處遷徙。
喝過了臘八粥,就意味著年關將近,辭舊迎新。
大昭各地有錢的士紳、商人、宗族都組織舞龍、舞獅、游神、祭典,沿岸大街小巷都漸漸被節日的氣氛充斥。
眾生愿力充滿希望,負面情緒最低,以城市、村莊為節點的陽氣烘爐全面擴展,大幅侵入滄溟大洋。
加上前段時間沿海還剛剛送過王船,將眾多邪祟都填進了東海海眼,這段時間是神州內外大多數水體最安全的時候。
農戶在地上過節,以海為田的疍民、漁民和許多水班職官則不約而同撲向大海。
反正他們本來就生活在海里,船到哪里家就到哪里,在什么地方過年都一樣。
不如趁著這段難得的安全窗口期大賺一筆!
“師父說,沒有回來的大師兄、二師姐,還在外面公干,這次過年可能要錯過了。
韓淑書舉行科儀需要的大寒第三候水澤腹堅是臘月二十,我大概率也來不及趕回去。
就看年后有沒有機會再跟師兄師姐聚一聚了。”
王澄收回目光看向船頭昨天剛剛更換的頭獅板,還有擺在船頭的供桌,對干回老本行的香工張文使了個眼色:
“三牲供奉還沒滿十二個時辰?”
昨天張文回到船上就立刻給張福順號換上了新的頭獅板,置辦三牲開始供奉。
在神道修行中,三牲香果都是常用品,牛、羊、豬稱為“大三牲”,豬、魚、雞則是“小三牲”。1
王澄擔心三牲級別會影響頭獅板解封后的品質,再說也不差那仨瓜倆棗,就用了大三牲供奉。
張文從懷里掏出一枚精致的黃銅殼懷表,翻開表蓋看了一眼指針回答道:
“大船頭,還差半刻鐘。”
眾人又默默等了半刻鐘,一起集中到甲板上,跟在王澄這位大船頭兒身后一起焚香祭拜。
一拜,風聲起。
本就不停呼嘯的北風陡然加速,繞著張福順號瘋狂打轉。
二拜,獅子吼。
仿佛傳說中的虎豹雷音在眾人心田炸開,部分承受能力弱的感覺雙腿都開始打顫。
三拜,云歇雨收。
各種異象全部消失,但帆船正面那一塊頭獅板上的獨角獅子卻像畫龍點睛一樣前所未有的鮮活起來。
讓人不禁懷疑,只要招呼一聲,它就會直接從船頭跳下來。
王澄連忙拿奇貨可居掃視過去,驚喜發現自己以大三牲為祭,赫然激活了頭獅板的兩種能力。
威儀:
“固化能力,作戰之時敵人注視到頭獅板就會忍不住心生驚怖,戰力衰弱,出現失誤的概率大增。”
鬼頭風:
“海上的采水人將飄忽不定的旋風稱為鬼頭風。
每天都能在方圓百米范圍內主動召喚一次持續半個時辰的鬼頭風,并且隨意控制風向。
要求船頭兒點亮心燈,或者祈請船神顯靈才能發動。”
王澄看到這里有些心癢難耐,迫不及待地準備試一試效果。
跟新艦下水都要海試一樣,鎮物和其他新裝備上艦也要反復實驗做到戰斗時心中有數。
這時,一直在主桅桅斗上瞭望的斗手突然喊道:
“大船頭兒,前面有船。他們放出了約定的信號。”
王澄向著夜色眺望,對面船上燈籠按照約定的三短三長三短一連閃爍幾次。
“打信號!回應。”
張福順號也發出回應,然后緩緩靠近過去。
今天他們走得足夠果斷,離開月港后沒有被人跟蹤,便用信香約定在這一片外海與分頭離港的韓淑書重新匯合。
雙方的座駕漸漸靠近,王澄已經看到了后甲板上身材嬌小,披著雪白狐裘,一臉怯生生的韓淑書。
但是當看到她身邊一行船員中,某個肩膀上蹲著一只猴子的青年時,目光卻微微一凝。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