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學這邊,趙安上午基本沒啥事,因為他只掌總不管具體落實,要是沒字簽的話就是看報喝茶,連到各班級巡視都懶得去。
目前府學最重要的工作無疑是府試的事,不過府試的事前任江教授跟府衙那邊早就敲定好方案,府學這邊按之前定下的規章辦就是。
收了前任五千兩的趙安不想失信于人,更不想搞妖蛾子,何況新來的知府大人明顯瞧不上他,那就更沒必要熱臉跑去府衙貼人冷屁股了。
其實不想出去的最大原因就是他這個教授身份有問題,因此能不出去就不出去,窩在府學無疑是最安全的。
要知道歷史上不少如他這般的假官就倒在“高調”二字。
明明身份學歷履歷都是假的,非要到這開個會到那亮個相,甚至還到處與人合照給人題字,不抓你抓誰?
只在辦公室呆了半天又覺太過無聊,正想著不如提前下班回家重溫小娘子故道好抓緊生孩子時,下屬復設訓導王文和來了。
復設訓導是沒有品級的吏,也可以叫吏頭,于府學主要負責采購這一塊。
王文和這幾天按馬學正意思一直在忙校舍清理和教具采購的事,過來是給校長大人匯報工作進展的。
基本情況可用萬事俱備,就等東風來形容。
一聽硬件都已落實,趙安自是滿意夸了王訓導幾句。
得到校長大人的肯定和鼓勵后,王訓導卻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樣子。
見狀,趙安來了興趣,連帶著腰桿都直了許多,面帶鼓勵道:“老王這是有事要和本官說?”
遲疑了下,王文和以不太確定的語氣小心翼翼問道:“聽說大人打算在府學新設幾個吏員職事?”
“你消息蠻靈通的嘛,這事早上本官剛和馬大人通過氣,不過具體還沒定下來,畢竟是府學的大事,吏員又要報學政衙門,草率不得.
怎么,你對這件事有想法?有想法就大膽說,只要是對府學發展有利的,本官只有八個字,那就是知無不言,言無不可嘛。”
趙安明顯在打太極,或者說是在引蛇出洞,以確定王文和是否有向他行賄的念頭。
見校長大人這般說,王文和于是鼓起勇氣道:“如果大人真的要增設吏職,不知卑職可否推薦一個人選。”
說完,有些緊張的看著校長大人。
校長大人也在靜靜的看著他,繼而微微點頭:“這人是你親戚家的孩子,還是你朋友的子弟?”
王文和一下就尷尬起來,跟前任江教授一樣很不適應新教授這般直來直去的行事風格,吱吱唔唔的不好意思開口。
“無須如此,不管是親戚家的孩子還是朋友子弟,又或什么人,只要有真材實學都可以來府學當差,這次增加人手本官宗旨是面向全社會招攬精英.
這樣跟你說吧,本官用人向來唯財是舉,也希望你們能夠推薦人材,不過這次新增吏職只有五個,本著實事求是態度,本官勢必親自考核報名者,所以最終能否入選府學任職,還是要看各人真本事的。”
怕王文和聽不清“財”與“才”的發音區別,趙安把個“財”字刻意加了一點音量。
好不容易有能力賣崗位,不趁機撈錢也對不起老太爺對他的器重啊。
公賬,吏員三百兩一個相比其它衙門已經便宜的不能再便宜,畢竟教育體系的油水沒其它單位多。
那邊甘泉縣衙一個書辦的頂頭銀都得一百兩呢。
當然,公賬以外校長大人的私人進項同樣不能少。
尤其府學即將在校長大人帶領下走商業學校模式,斂來的錢財校長大人又不獨享,而是讓全體教職員工都從中分杯羹。
那么,你們總不能讓校長大人白忙活吧?
朝廷命官都得借錢上班,小吏們沒道理獨善其身啊。
換個角度,無非是趙安把接下來分給教職工的好處提前收上來一點而矣。
跟老太爺搞議罪銀有異曲同工之妙。
可惜王文和腦子沒轉過彎來,又或是沒聽清校長大人說的是“財”而不是“才”,竟真的以為校長大人這次招人要唯才是舉,那樣的話他推薦的人肯定過不了關,當下悻悻表示這件事他可能沒考慮周全,希望校長大人勿怪。
接著便躬身告退。
“那個誰,”
校長大人哪能讓到嘴的鴨子飛了,親切起身看著一臉慚愧的王訓導:“聽馬大人說你在府學也干了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本官雖是新官上任但也不能不念舊情,這樣,本官特別給你推薦之人一個破格錄用機會.你晚上把人帶到我家,讓本官先看看人品如何。”
“啊,好,好。”
校長大人這般通融自是讓王訓導千恩萬謝,待其出去后趙安卻是撇了撇嘴,心道必須得找個信得過的人給自己當秘書,以后和錢有關的事都讓秘書辦,省得每回都得他這個校長大人親自出面。
一來影響不好,二來也怪折磨良心的,三來碰到腦子轉不過彎來的也累人。
找誰呢?
竟是想到自己在稅課司的小師傅劉小樓,這小子不僅是個童生為人還很機靈,是個替大人收錢的好人選。
正琢磨怎么把劉小樓從甘泉縣稅課司調到府學上班時,老領導丁縣尊和縣教諭老宋來了。
“販鹽的事須等個人回來,二位不用著急。”
趙安以為兩位老領導是來催他做生意的,結果被告知今年府試甘泉縣學子中有三人認得趙有祿,也知道趙有祿死了。
“有什么問題?”
趙安不認為這三個認識趙有祿的學生是自己的威脅,畢竟世上重名的多了,他這個府學教授也叫趙有祿不行么。
“糊涂!”
丁縣尊見趙安沒將此事放在心上,氣得指著其鼻子道:“你個王八蛋別以為上了邸報出大風頭就沒人敢動你,告訴你,有心人想查你一查一個準!”
“是啊,趙大人,這件事如果解決不好,你的身份隨時都有被拆穿的可能。”
宋教諭不像丁縣尊這么火大,心平氣和指出一個極其嚴峻的事實。
那就是你趙安出大風頭不假,問題你這大風頭可是得罪了整個官場,有皇上撐著是沒人敢動你,但架不住這世上多的是好奇之人。
要是哪個好奇心重的沒事想查查你趙教授底細,也不用費什么事,直接順著你這監生出身往下查,不就一下查到甘泉縣學么。
再接著往下查,你以為冒用趙有祿身份的事情不會被查出來?
尤其今年府試還有三個認得趙有祿的學生參加考試,這要知道副考官跟已經死了的趙有祿同名,誰知道他們會不會把這事當成好玩的事跟家里人說。
你一說我一說的,紙就包不住火了!
“這事真被查出來,就算議罪銀能保你小子的命,你小子以為還能接著做官!”
丁縣尊又氣又急,本來就是驚弓之鳥的他大清早被那份府衙送來的邸報嚇的差點沒尿出來。
真要事發,他跟宋教諭這官也就到頭了。
到頭其實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問題是他剛從錢莊借了五千兩高利貸,沒了知縣這頂官帽子他拿什么還錢。
到時還不上錢,那放利子的能饒過他?
“那你們說怎么辦,總不能把這三個學生都給殺了吧?”
趙安一臉沒好氣,頭也大的很。
“放屁!要是殺人能把事解決了,本縣早就動手了!”
丁縣尊被趙安這氣話氣的就差吐血。
“那怎么辦,這事又不是我惹的,當時可是您二位死活逼我冒認那趙有祿的!”
趙安也委屈,事情一步步走到今天難道都是他的錯,您二位就沒錯?
“二位大人,眼下可不是誰對誰錯的事,還是想法子把事情給解決了吧。”
宋教諭無奈只得拉架,免得兩位七品官吵來吵去再把府學的人給驚動了。
丁縣尊氣乎乎坐在那一聲不吭,他要有辦法解決就不會來找趙安了。
趙安氣歸氣,腦子卻在轉著,想到什么問宋教諭:“這三個學子學業如何?有沒有可能以他們學業不好為由不準他們參加府試?這樣不就解決了么。”
答案是否定的。
那三位學生成績非常優秀,要不然也不可能參加府試。
三個有望通過府試、院試獲得生員功名的學生突然被取消考試資格,這種事再借宋教諭十個膽他也不敢。
“不行就給三人來個仙人跳!”
趙安情急之下竟想到設局斷人舉業,在場一個是知縣,一個是縣教諭,一個是府教授,三人聯手斷送三個有污點學生的舉業還是輕而易舉的。
只是丁知縣和宋教諭都不愿做這缺德事。
這已經不是一般缺德,而是缺大德了。
作為縣學主管,宋教諭對自己的學生也是愛惜的,說三人平日表現很好,都是讀書的好苗子,家里也均對他們寄予厚望,這要因為他們的事無辜斷了舉業,良心真的難安。
見狀,趙安也覺自己過份了,心念一動有了主意,忙道:“既然二位不想干缺德事,那我這個府學教授就送他們一場造化吧.這么優秀的學生縣里和府里哪能不重視,這樣,我以揚州府學名義將三人保送進京到國子監當貢生如何?”
確是一場造化,貢生可以不經科舉直接授官。
用后世話講,趙安這是將高中生直接送進比清北還要高一檔的學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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