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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走,一塊借高利去

  三千兩,不是小數目。

  相當于給趙安的比亞迪換成勞斯萊斯了。

  溫副將出手不謂不大方。

  然而這錢趙安卻不能收,吃人嘴軟、拿人手短的道理,他能不明白?

  這會拿了溫大人三千兩銀票,等會怎么要他們往外大出血呢。

  漕運衙門欠漕工的運費可是有七八萬兩的,這筆錢在賬目上到底是發了還是沒發?

  賬上沒發是最好的,哪怕年三十叫財務加急去銀行打款都行。

  衙門要打款,錢莊息業了也得開門辦下。

  可要是賬上顯示發了,銀子也撥付到位,但作為乙方的漕幫卻沒拿到這錢,那這筆錢哪去了?

  不就是被漕運衙門上上下下這幫人給私分了么!

  趙安懷疑多半是被私分了。

  如果不能讓漕運衙門結清拖欠的運費,趙安領導的這場同漕運衙門的斗爭就是無果而終,根本無法將他趙少君的強硬“話事人”形象立起來,于揚州分舵樹立絕對的威望。

  于底層普通幫眾而言,他們甚至都不知道幫內高層同漕運衙門的齷蹉勾當,只知道漕運衙門欠他們運費沒結。

  就跟后世打工人一樣,廠里怎么和官府打交道他們一概不知,但是廠里欠了他們多少工資卻是記得清清楚楚。

  誰給他們拿到工資,誰就是他們的大救星、大恩人。

  趙安充當的就是這個帶領工友討薪的“出頭鳥”。

  話糙理不糙。

  別看這筆運費拿到手后底層幫眾最多一人發個二三兩,但這二三兩就是趙少君能扛起重擔,能頂得住壓力,能帶領揚州分舵兄弟勇敢走下去的人設最大光環。

  因此,趙安不可能被三千兩亮瞎眼睛就此選擇收工,那樣對于他的人設影響太大,也會削弱他好不容易利用焦家樹立起來的威望。

  溫副將的理解是年輕的御史大人可能嫌少,想想也是,這小子最近風頭很勁,聽說還由民籍入了包衣奴才籍,前途不可謂不光明。

  看剛才那架勢也有股“干”勁,那么為了三千兩就把光明前途搭上,這小子心里肯定是不愿意的。

  解決問題的方案只有一個——加錢。

  溫副將心一橫加了兩千兩,這就整整五千兩。

  真不少了,去年他溫副將連克扣軍餉外加衙門分紅也不過才拿了不到二萬兩,五千兩占了他年收入的四分之一!

  如果把溫副將形容成一個國家的話,那就是給趙御史的封口費就占了這個國家雞滴屁的百分之二十五還多。

  趕上軍費和教育費了。

  加錢同時委婉表示真沒別的意思,就是希望趙御史在給皇上的報告中劃去漕標打了敗仗的事,這件事從頭到尾沒有發生,漕運衙門一直是以寬容心態在同漕工對話,只是因為雙方利益訴求差距太大,才導致對話始終沒有成功。

  “大人的意思我懂,只是這讓下官很為難啊。”

  趙安知道溫副將誠意滿滿,畢竟他要把漕標連漕工都打不過的事上報,別人或許要拖一段時間才出事,但他溫副將肯定第一時間被調離工作崗位接受朝廷審查。

  要知道老太爺登基以來對打敗仗官員的處置力度是相當大的,縱是平日再得寵的滿洲旗員吃了敗仗,也是說殺就殺,說抓就抓的,說流放就流放的。

  況一漢官,且是連民工都打不過的漢官。

  與其說溫副將拿錢封口,不如說是拿錢買命。

  就是不知道溫副將有沒有交議罪銀,如果沒交的話,還真有大麻煩。

  不過這不是趙安關心的,他這次來是要一攬子把事解決掉的不是來收禮的。

  再者區區五千兩就讓他收手,不劃算。

  要是加個零的話,或許也能就這么算了,馬上要過年了,再耗著真沒意思。

  不夠的話,大不了跟老太爺借點,羊毛出在羊身上嘛。

  之前老丁就有過這個念頭,趙安也是默認的。

  只是老丁過來淮安后不被漕運衙門重視,根本沒人和他談,所以這個寧可損失自己也要成全大局的想法沒法實現。

  “只要趙大人這邊沒問題,其它地方就沒問題,這一點趙大人放心便是!”

  溫副將給趙安吃了顆定心丸,他吃敗仗的事連總督大人都不知道,皇上又怎么會知道呢。

  你不說,我不說,就是說了也往小了說,不就皆大歡喜么。

  江淮地面上能夠給皇上遞折子的官員就那么幾個,理論上這些人都不上報,那事情就不存在。

  至于死傷官兵好處理的很,給些撫恤、傷殘錢封口便是,狠一點這些人的軍籍都能從花名冊上抹掉。

  反正空餉名額多的是。

  運河風大,官兵正常訓練翻條船淹死幾個再正常不過。

  且這也能充分說明他溫副將不是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而是嚴格落實朝廷軍訓制度,嚴抓訓練。

  訓練中死傷幾個人有什么好說的。

  總比上了戰場全軍覆沒要好吧。

  “按理說大人心意下官不拿不好,但大人須知一點,皇上是因運河中斷一事讓下官過來看看,如果這件事不能馬上解決,縱是下官這邊為大人隱諱些,難保朝廷不會派其他人過來。”

  趙安意思很明確,你溫副將現在要做的就是趕緊配合把漕工擺平,恢復運河交通,不然京里的調查組就會源源不斷過來。

  屆時,你能出多少個五千兩?

  那調查組難道都能被你收買?

  凡事要治本,光治標的話,你溫副將銀行存款再多也不夠孝敬的。

  “趙大人說的甚是,此事本官會與吳大人商量,漕工那邊絕計不會再拖下去。”

  溫副將這話不是騙年輕的趙御史,而是覺得這事真不能再拖了,要不然鬼知道搞成什么樣。

  皇上這回派個七品御史來看看,他能搞得定,下回要派個部堂、中堂過來,他拿命去搞定啊。

  要是來的是王杰、錢灃那種,他腦袋都保不住。

  “既然大人這么說了,下官也只好.”

  趙安輕嘆一聲默不作聲收下銀票,沒辦法,他不拿的話溫副將肯定擔心他給朝廷如實打小報告,事情就會卡在他這里,而不是向著解決漕工利好方向前進。

  雖然趙安什么話也沒說,但溫副將的心情立時就如艷陽天般清朗起來。

  收下銀票安了對方心后,趙安卻是有話要問了,首先問的是漕運衙門欠漕幫的運費是多少。

  溫副將猶豫了下,還是如實說差不多有八萬兩。

  趙安立即追問這八萬兩過賬沒有。

  “這”

  溫副將吱吱唔唔,他雖然不管漕運衙門具體運行,但每年漕運分紅都有他的份,且份額不小,豈能不知這筆錢的去向。

  “大人若不說實話,那下官這銀票卻是不好收的。”

  趙安隨手就要將已經入兜的銀票取出。

  溫副將忙道:“趙大人也不是外人,這些事與你說說也無妨,”

  據其說法,這八萬兩早就被漕運衙門官員私下分了,他就分得六千兩。

  所謂漕運分紅實則就是指每年從漕幫各分舵得來的孝敬,此外就是漕運衙門下設機構在運河沿線對過往漕船、商船的盤剝收入。

  這塊蛋糕盆子很大,每年都是以數百萬兩計的。

  加之官吏從中私撈的收入,拿一個九品小吏來說,每年私撈和分紅數目都不會少于幾千兩。

  所以,漕運衙門才被稱為三大肥衙之一。

  淮安這邊還算差的,通州那邊的坐糧廳、倉場總署的九品小吏,每年收入都是以萬兩計。

  有的經紀一年干下來能撈十幾二十萬兩,比知府老爺還快活。

  因為那邊漕糧私賣是常態。

  以致京里的八旗國人每年都得吃不少摻沙子或發霉的糧米。

  錢已經走完法定報銷程序,官面上根本不存在欠運費一事,且銀子都被分了,那這八萬兩運費誰給?

  老丁的“一換一”方案也行不通,因為兩相抵扣不了。

  總不能真要自己替漕運衙門這幫貪官墊八萬兩吧。

  趙安有點不甘心,正琢磨著呢,隔壁屋傳來老丁憤憤不平的聲音,似乎和那位理漕參政吵了起來。

  趕緊同溫副將過去“勸架”。

  老丁真和吳參政吵起來了,自打孫女婿被溫副將叫去談話,吳參政就開始做他思想工作。

  吳參政其實早就知道老丁代表揚州府和漕幫過來與他們協商的,只是之前不愿理會這個小小知縣。

  現在卻不得不重視這小小知縣,因為這知縣連血書都搞出來了,加之朝廷新任巡漕御史也來了淮安,時間由不得他再耗下去。

  老丁趁機提出趙安的三個條件。

  第一就是漕運衙門把扣押的漕幫揚州分舵人放了,這個吳參政一口答應,人雖然被關在淮安府衙,但他給淮安府打過招呼,所以人沒被弄死。

  第二就是免去前番對漕幫的勒索金十萬兩,這個吳參政在猶豫之中。

  應是對免多少還是全免存疑。

  第三就是結清漕運衙門欠漕幫的運費,這個吳參政不同意,他的底線是人可以放,也能免一些“孝敬”,但所謂欠運費一事絕不存在。

  賬面上這筆錢已經發了,也已經發了,叫他到哪再湊這筆銀子去。

  總不能把分了的銀子再挨個收上來吧。

  他肯,下面那幫人也不肯。

  事情要被總督大人知道,他吳參政絕沒好果子吃。

  所以吳參政給出的方案是由漕幫高層自己出八萬兩來解決運費問題。

  老丁肯定不答應啊,你漕運衙門一個子不出他不白來了么,那血也不白流了么!

  堅持要漕運衙門出五萬兩,他再協調府里和漕幫湊三萬兩出來把事情先解決掉。

  兩人你爭我執間,吳參政氣的說了句:“本官堂堂理漕參政能與你這知縣坐在這里說話,乃是給足你面子,莫要不識好歹。”

  結果把老丁給惹毛了,你個參政算個屁,你知道我孫女婿是干什么的嗎!

  怒而摔碗,一點面子都沒有吳參政留。

  趙安跟溫副將進來時,地上又多了個碎茶碗,是吳參政砸的。

  兩個年齡差不多的官員在那吹胡子瞪眼睛的,有點不像話。

  “二位這是發的什么脾氣,萬事好商量,都是為官之人,還是當以和為貴嘛。”

  溫副將笑著上前將站著對峙的參政和知縣大人給勸的坐了下來。

  “丁大人何以跟吳大人這般?”

  趙安以局外人身份好奇詢問,實際是想從老丁這里了解吳文運的底線是什么。

  老丁當即將事情給說了下。

  “漕運衙門根本不欠漕幫運費,丁大人卻堅持要衙門結清這筆費用,縱是本官有心解決此事,也是有心無力。”

  吳參政一臉鐵青,殊不知溫慶已經將那八萬兩去向說于趙御史聽。

  溫慶這邊有些尷尬,想了想將吳參政拉到一邊低語幾句。

  “你什么都說了?”

  吳參政眉頭緊鎖。

  溫慶則道:“他收了我五千兩,不是外人。”

  吳參政點了點頭,為難道:“那這事怎么辦?我到哪給他們湊五萬兩去。”

  “漕幫那邊要是拿不到運費,這事還得拖下去,總不能真拖到總督大人回來吧?”

  溫慶也是頭大,早知道漕幫這次敢豁出來跟他們鬧,那就不當聽吳文運的去敲詐漕幫的揚州分舵,結果弄出這么大動靜來。

  這邊二人正覺棘手,那邊趙御史在和丁知縣商量幾句后也開口說話了,大意不管事實如何,如今既然漕幫咬死要漕運衙門結清欠費,為免事態擴大,漕運衙門這邊還是先拿銀子出來把事情解決掉。

  “.二位大人,恕下官直言,事情再拖下去二位大人怕是難逃干系.這五萬兩二位大人無論如何也要湊一湊,余下三萬兩丁大人這邊想想辦法,否則縱是下官愿意幫助二位,恐也難保二位周全。”

  趙安這話不是威脅,而是提醒。

  “趙大人的意思本官明白,只是五萬兩實在太多,叫本官到哪里去湊。”

  吳文運態度軟化自是跟趙安收了溫慶五千兩有關,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嘛。

  溫副將也為難表示錢太多了,而且這錢是被漕運衙門除總督以外所有官吏私分的,沒理由叫他和吳參政兩人掏錢啊。

  趙安想了想,道:“下官有個提議或許能解決二位的大麻煩。”

  “什么提議?”

  吳、溫二人目光都叫趙安吸引過去。

  “二位可以漕運衙門名義去借錢,明年想辦法慢慢還就是,若二位不便在淮安借,下官可以介紹二位大人去揚州借。”

  這次輪到趙安的態度誠懇,目光端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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