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問題就要解決,家和萬事興嘛。
趙安回到別墅找到婉清,質問她:“你不讓春蘭肚子里的孩子姓趙,那姓什么?”
“隨便姓什么,總之不準姓趙。”
小丫頭知道事情敗露不僅沒有心虛,反而相當“強勢”。
望著虛歲才十七的小丫頭在那作出一幅母老虎的樣子,趙安哭笑不得:“你這不是蠻不講理么?”
“我怎么蠻不講理?娘說你年紀輕輕都當四品官了,以后說不定還能當藩臺、撫臺,將來弄不好還能當部堂、中堂呢憑啥你當官的好處都叫羅春蘭得去,我這個正妻一點好處也沒有的?”
小丫頭所說好處應指朝廷給四品以上官員夫人的誥封。
也就是民間所說的誥命夫人。
夫人實際是不能亂叫的,禮部規定一品二品官員的正妻才能叫“夫人”,嫡母叫“太夫人”。三品叫淑人,四品叫恭人,五品叫宜人,六品叫安人,七品以下為孺人。
無封無品則叫娘子。
按明清兩朝定制,五品以上官員功績超群者的妻子有機會能得到皇帝的封贈,有了這個封贈,官員的正妻也享受一定的政治待遇,若在京為官則誥命夫人可以進宮參加宮中宴會。
這對于官員妻子而言,無疑是最大的榮耀和體面。
很多時候有誥命的夫人于地方影響力很大,仗著丈夫的權勢和本身的特權直接插手地方事務,甚至為了點錢財把清廉的丈夫拉下水,導致家庭式塌方腐敗,最后夫妻被一鍋端。
前明話本中誥命夫人一般都是反派角色出場,不是包庇娘家侄子,就是棍打鴛鴦。
許世霖他那個蛇精母親是例外。
婉清年紀尚小,顯然不會有“腐敗”這方面的想法,單純的就是氣不順。
也是,丈夫年紀輕輕就高升四品糧道,將來仕途不可限量,任誰一琢磨都覺得在背后做個隱身妻子不劃算,這不小丫頭品出味來就開始鬧妖蛾子了么。
也可以理解為小丫頭是在為自己爭取合法權益。
當然,不排除岳母李氏從中起了不好作用,也能理解,可憐天下父母心嘛。
女婿要就是個七品官,岳母那邊或許不會有太多想法,可如今女婿“吱溜”一下高升四品糧道,那岳母為了女兒將來考慮遞些悄悄話也是人之常情。
此一時、彼一時。
“.就算朝廷給誥封也是春蘭的,畢竟她才是趙有祿的正妻,沒有趙有祿這個身份,我也當不了這個官,你說你沒事圖那門子虛名做什么,聽話,乖,咱不爭那個虛頭巴腦的,回頭為夫給你買香奈爾”
趙安覺得婉清年紀小好哄,在那使出糖衣炮彈,甚至輕解羅衫準備一棍子把問題的苗頭直接敲死。
“不行,這事你必須得給我個說法!”
未想小丫頭卻吃了秤砣鐵了心,一邊死死拽著褲子,一邊給趙安兩個選擇。
要么趙安同意以后由她頂替羅春蘭行使正牌夫人權利,要么趙安把羅春蘭這個法定層面上的正妻休了,然后重新娶她一回。
雀占鳩巢的另一種解釋。
“你把羅春蘭休了娶我,我再幫你納春蘭為妾,這樣以后家里我做主,你好好當你的官就行。”
小丫頭認真的樣子頗有一種十八歲太奶奶重生的味道。
律法上趙安是可以休妻再娶的,這樣小丫頭就能名正言順成為趙有祿的正妻,享受丈夫官員身份給她帶來的一切榮耀和好處。
原妻被休之后基本是老死不相往來,但趙安要是把原妻再重新納為妾的話,律法層面上似乎也沒有相關禁止條例。
清律只規定:“凡以妻為妾者,杖一百。妻在,以妾為妻者,杖九十,并改正。若有妻更娶者,亦杖九十。”
所以,小丫頭幫丈夫鉆了律法漏洞——把羅春蘭休了迎我為正妻,我再幫你納羅春蘭為妾,完美避開所有法律束縛,實現新的偷天換日。
不愧是縣令大人的孫女,腦子就是活。
“女子無才便是德,老祖宗誠不欺我。”
望著也算是個初中生的婉清,趙安一臉沒好氣,他這想方設法卡老太爺的BUG,結果婉清這花空心思卡他的BUG,老話怎么說?
對,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訕訕收回要解褲子的雙手,嘀咕道:“你知道像我這種年輕官員最怕的是什么?”
“什么?”
小丫頭不解。
趙安嘆口氣:“作風問題。”
“什么是作風問題?”
小丫頭是真不懂,不是裝不懂。
“就是無緣無故休妻唄。”
趙安解釋他不是不想配合婉清鉆律法漏洞,實現妻妾的完美對調,實是現在有多少人盯著他,眼紅著他,更不知有多少人盼著他出事。
“你說我現在要把春蘭休了,朝廷會怎么看我?活脫脫一個當世陳世美啊!你是希望為夫把這官越做越大呢,還是希望為夫跟你收拾包裹回興化種地去?”
理想是好的,現實卻是殘酷的,趙安給沉浸在美夢中的小丫頭澆了一盆涼水。
作風問題是小事,但架不住這種事情往往是政敵整治對手最好的武器。
似乎老太爺就挺不喜歡官員休妻另娶的。
真要按小丫頭說的做,這事萬一傳到老太爺耳朵里,恐怕和中堂、福中堂再替他說好話,老太爺也不會再待見他,弄不好就是一擼到底。
雖說認識耶穌,但不到最后一步趙安真不想麻煩耶穌。
被趙安這么一說,婉清也意識到事情似乎無法朝她設想的最好方向走,無奈只得放棄“上位”想法,轉而堅持要假一起假的想法。
反正到了江寧后說什么這糧道衙門上上下下都只能管她叫夫人,羅春蘭必須是妾,任憑趙安怎么哄都不肯退讓。
氣的趙安脫口道:“你說你好好的縣令孫女不當,當什么鄉野村婦,我看你腦子有病。”
小丫頭針鋒相對:“好好的趙安不當當什么趙有祿,你腦子也好不到哪去。”
趙安怒了:“你要不聽話我就揍你了!”
“有本事你就打!”
小丫頭絲毫不懼,一把拽過趙安虛張聲勢揮在半空的拳頭就往自己肚子上敲:“你打,你打,看看你趙家太爺、老太爺、老老太爺們晚上會不會來找你!”
趙安哪舍得打這個小嬌妻,卻是下不來臺,只好轉移話題一臉納悶:“我打不打你跟我家老亡亡有什么關系?”
“老亡亡”是江淮地界對老祖宗的一種方言說法,清明過冬家家戶戶都會在家里燒幾個菜,門前燒上點紙錢,請“老亡亡”們回家吃頓飯。
對祖先的一種悼念儀式。
“因為我肚子里這個才是你趙家嫡孫!”
小丫頭眼神透著的是無比驕傲的神色。
趙安一驚:“這個月的月事沒來?”
“娘找大夫給我把過脈,八成是有了。”
說話間,小丫頭摸了摸自己肚子,眼神有驕傲,更有一種母性的光輝。
婉清有了身孕趙安肯定高興,但又有點愧疚,因為小丫頭今年虛歲才十七,這么小的年齡就做了母親,也不知生產時順不順利。
按他原先想法過兩年再生育最好,奈何這時代沒有那方面的工具,想避都避不了。
總不能讓他用魚腸、羊腸吧。
這下還有什么好說,不為小丫頭肚子里趙家的嫡脈,也得考慮“老亡亡”們的感受啊。
“依你,都依你,過家家嘛,誰過不是過。”
笑嘻嘻的把婉清哄進被窩,研究起孩子是男是女,叫什么名字,最后又提出孩子還小,自個這個當爹的想進去看看孩子長啥樣。
跟春蘭那邊則是另一番哄辭,無非婉清年紀小讓著點,他這個做丈夫的肯定一碗水端平,盡可能兩頭大。
春蘭還是好哄的,畢竟出身擺在那,知道自己再怎么爭也爭不過縣令家的孫女,何況自己還是個帶拖油瓶的寡婦。
趙安能真心待她們母女,視小小為己出,已是她這輩子最大的福份。
退一萬步講,如果不是趙安,她能過上現在的好日子。
女人嘛,有感性的一面,但更多的是現實一面。
加之趙安不遺余力的安撫,只能默認去了江寧后自己失去“夫人”身份。
自是不再委屈的提要和小小去松江的事,趙安這邊則是讓人備車送趙有祿父母去碼頭。
原是想讓漕幫安排一條船專門送的,但老宋為保密起見執意雇了條客船,趙安把人送到時,一身便服的老宋在船頭與船夫閑聊,看著就好像一個去江南探親的普通人。
臨上船時,趙有祿他爹趙四喜看了眼這兩天一直對自己極盡孝順的趙安,沒有說什么只是微微點頭便拉著妻子陳氏上了船。
客船駛離很遠,春蘭仍是抱著小小在岸上依依不舍。
趙安答應春蘭等孩子出生后抽空帶她去松江看看二老。
趙有祿父母走那天是正月十九,石掌柜已經打京里結束年假回來了。
晚上在花滿樓碰的頭,老丁也來了。
趙安將自己打算和丁縣令合伙開錢莊的事跟石掌柜說了,意思請石掌柜幫忙貸個十萬兩用于錢莊啟動資金,另外再介紹點金融人材給丁縣令,回頭咸豐行有什么貸款業務就介紹給石掌柜。
石掌柜這都跟趙安緊密合作了,這件事自然幫忙,幾句話就確定了合作方針。
接下來自然是吃喝。
席間,石掌柜說了在京里聽來的幾樁消息,一是高原那邊廓爾喀興兵直犯日喀則大肆燒殺搶劫,駐藏大臣保泰臨陣退縮竟上奏想把兩位主要喇嘛移至青海,意思放棄高原。
朝廷聞報把保泰狠狠罵了一通,又命福康安與參贊大臣海蘭察、奎林率兩千索倫兵從西安立即出發進入高原,連上先期已經進駐高原的一萬六千綠營兵,朝廷此次共計調兵近兩萬于高原,而各地為此役征發的民夫則多達十萬之眾。
估計這場仗至少得打上一兩年,耗銀甚多。
趙安聽著糊涂,不是說高原這仗是福康安、海蘭察領索倫兵打的么,怎么現在看來高原的清軍主力是一萬多綠營的。
估計是老太爺給福康安和八旗刷的戰績,直接抹殺了這一萬多綠營兵的功績。
趙安想到了一個人,清朝中期兩位漢人名將之一的楊遇春。
這人現在應該也在高原。
另一個則是楊芳,道光年間平定張格爾叛亂的將領,很能打的一個人,可以說是道光年間清軍頭號名將,然而就是這位名將在鴉片戰爭時卻想出用馬桶對付英軍,淪為大笑話。
楊遇春和楊芳年齡相差不多,兩人現在應該都沒發跡,可惜離趙安太遠,要不然倒能拉來為己用。
第二件事是關于和中堂的,福康安領軍出發后,和珅便向老太爺建議其弟和琳改任正藍旗漢軍副都統前往福康安軍中負責后勤軍需。
老太爺準了,還給和琳授了兵部左侍郎兼工部右侍郎銜,方便和琳總理高原大軍后勤事務。
小道消息說和珅派弟弟去高原除了鍛煉刷軍功外,也是想讓和琳接任年邁的李世杰任四川總督。
如此形成兄在朝、弟在野的格局。
趙安知道這是和珅染指軍權的開始,挺成功,可惜福康安同和琳早死。
第三件事則是關于趙安的。
石掌柜放下酒杯,笑道:“宮里有人說當時皇上并非讓趙大人督糧道,而是督著糧道,是福中堂聽錯了。”
“啊?”
趙安跟老丁都叫石掌柜這話聽的愣在那里。
“聽錯了?!”
老丁一頭霧水:開什么玩笑?這可是正四品道員任用,還帶聽錯的?
“你的意思我這糧道當不成了?”
趙安的臉也白了,這高高興興正準備去上任呢,揚州官場的喜敬、別敬都收了,總不能灰溜溜的再給人退吧。
石掌柜忙道:“趙大人放心去江寧赴任就是,具體我也不清楚,反正有和中堂在,這事板上釘釘了。”
“老石啊,以后說話一氣說完,你瞧把我嚇的。”
趙安舒了口氣,拿起桌上的毛巾狠狠拭了把臉。
石掌柜想了想,卻提醒道:“不過大人去了江寧后有件事須提防些。”
“什么事?”
趙安擦毛巾的手下意識抖了下。
“大人任的江安糧道歸安徽巡撫管,安徽巡撫朱珪是十五阿哥嘉親王的老師,這人與和中堂向來不對付,大人心里得有數。”
石掌柜是好心提醒,趙安心中卻是定當的很,正愁不知怎么搭上嘉慶這條線,現在好了,把朱老師哄開心了不就能抱上嘉慶大腿么。
未想,石掌柜還有消息沒說呢。
“對了,我聽內務府的人說先前把大人弄下獄的胡老宗師也是嘉親王的師傅,另外那個打了大人二十板子的福州將軍魁倫據說跟嘉親王走的極近。”
石掌柜不無擔憂,“有這兩個人在,我擔心朱珪會對大人不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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