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真澄一個人縮在暖爐桌里，燈滅著，本該拉上的窗簾還開著。
路燈的燈光透過玻璃照了進來，和筆記本屏幕散發的廉價光線一起映亮他的臉。
雖然夜已深，但有件很重要的事亟待解決，也就是──
“……圣誕禮物。”
真澄凝視著畫面上的網購頁面，如此喃喃說道。
盡管他不是很看重圣誕節，但禮物代表著送禮人的心意，要是只有女生們一廂情愿地付出，真澄實在很難過意得去，也會讓她們的期待落空吧。
畢竟是和她們的第一個圣誕節。
綜上原因，真澄決定不敷衍，用心地準備圣誕禮物。
只是……
由于對這種事一直不怎么上心，真澄在這方面的經驗也很貧瘠。
像伴手禮一樣送「高級梅子」，「在地土特產」？不行的吧。
上次在水族館的時候，還把一套身體鏈分別送給三個女生，幸好她們都沒有計較。
這次絕對要定下一個滿意的安排。
既然都要送了，至少得讓對方感到滿意才行。
動畫碟片只對麻美特攻，送凜音的話……貓福珊迪應該是很好的選擇，海月就更輕松了。
不過……
為了避免破費，圣誕節的禮物環節是互相交換，所以只用買一件禮物就好。
正因如此，真澄才會如此糾結。
即便如此，他的心情完全沒法變得輕松，這就意味著自己的禮物不管隨機送到哪個女生手里，都應該讓對方滿意才行。
唉，怎么感覺像第一次要送班上女生圣誕禮物的初中男生一樣。
真澄傷腦筋地按著太陽穴。
在網上查查看吧。
輸入「女生·圣誕節·禮物」關鍵詞，按下鍵，點擊搜索。
下一秒，一大堆搜索結果立刻填滿他的視野。
好多。
他從琳瑯滿目的商品列表里勉強選出糾結的幾樣東西，加到購物車，然后便陷入選擇困難癥。
沒辦法，再次求助更深層的網絡吧。
真澄打開問答軟件，由于靠近圣誕節，和他一樣懷揣疑問的人不在少數。
「圣誕節要到了，請問送喜歡的女生什么禮物比較合適？」
回答1：把自己送給她。
樓中回復：不是星野源或者高橋一生，對方不會收的吧？
回答2：五位數以上的現金和一套港區的高級公寓。
回答3：現在去死吧！
回答4：會問SNS，而不是身邊的女性友人，就說明你已經沒戲了。
回答5：不放假還要花錢的節日有什么好慶祝的。
回答6：腦子不正常的日本人越來越多了。
真澄嘆了口氣，完全沒有參考價值。
不過第四個回答倒是可以參考一下，女性友人……
從同為女性的人身上尋求靈感，的確是個不錯的主意。
那么自己能求助的人……
最先回應的是戶山。
星之律動：「圣誕禮物，我今天和有咲一起去買了喔，買了可愛的蛋白石星星掛墜，還可以刻名字喔。」
她回傳了一張照片，比兩個指節略小的星星吊墜臥在掌心，刻著Kasumi的字樣。
真澄：「Kasumi？」
星之律動：「這是我給自己想的藝名，香澄。」
真澄：「原來如此。」
刻著名字的禮物啊，感覺很有紀念意義，但——
真澄：「話說，有那種可以同時刻五個人的名字，然后根據觸碰吊墜的對象，只顯示對方名字的工藝嗎？」
星之律動：「誒？」
然后是那位脫線的自由撰稿人，白鳥……白鳥仁美吧。
因為她的名字是平假名的寫法，真澄總是不記得漢字。
Hitomi：「圣誕禮物，真好啊」
Hitomi：「我完全沒有能交換圣誕禮物的對象呢，而且存款也捉襟見肘了，離下次發稿費還遙遙無期……我真的能活過這個圣誕節嗎？」
呃，總覺得怨念要隔著屏幕溢出來了。
真澄趕緊關掉和她的對話界面。
一個兩個都不是很可靠啊。
我如古前輩沒有回復自己，大概是已經睡了吧。
真澄打了個哈欠，自己好像也有點困了。
今天就暫時把幾個備選敲定，明天再一一排除。
這么想著的真澄闔上電腦，正打算出去盥洗室洗漱，突然收到了LINE消息。
是犬飼發來的。
幽幽子：「圣誕禮物嗎，我準備送朋友的是潤唇膏和洗手液。」
幽幽子：「因為冬天很干燥，所以非常需要注意保濕。」
幽幽子：「我選的這款在兼具了實用性的同時，包裝也很漂亮，是雜志上時髦的明星產品喔！」
對哦，沉迷時尚雜志的犬飼絕對算是一位合格的軍師。
真澄就把自己的狀況跟她說了說。
幽幽子：「希望咖啡店的各位前輩都能滿意的禮物啊……」
幽幽子：「我覺得像是洗手液，手帕，護手霜之類中規中矩的禮物就不錯，雖然拿不到100分，但及格應該沒問題。」
幽幽子：「不過宮澤前輩的話……我覺得要是那種“大人的禮物”會比較好。」
真澄：「大人的禮物？」
幽幽子：「沒錯。」
幽幽子：「考驗經濟實力的那種禮物，大人的禮物！」
原來是這種大人的禮物。
真澄：「那么……香水如何？」
幽幽子：「經濟實力來說確實不錯，可是……香水是非常隱私的物品，如果不是特別了解對方的話，很容易弄巧成拙呢。」
真澄：「這樣，真可靠啊，犬飼。」
幽幽子：「誒，沒這回事啦，我也只是照本宣科雜志上的內容而已。」
幽幽子：「如果宮澤前輩真打算送香水的話，有幾款街香的牌子要注意避開，因為公共廁所的除臭劑也是這種味道，路人會覺得很廉價。」
幽幽子：「另外送女生的話，玫瑰味道的香水應該是最不容易出差錯的。」
和幽幽子聊了一會兒送禮物的選擇，心情頓時變得輕松了些許。
真澄從中選了中意的禮物，決定明天傍晚去附近的購物綜合體購買。
比起網絡上購買的東西，總覺得還是要親眼看看才會覺得安心。
而且要把寄到的東西包裝起來，又得費一番功夫，如果是在店里絕對瞞不過其他女生。
保持驚喜感也很重要。
真澄：「今天非常感謝你，犬飼。」
幽幽子：「嗯嗯，能幫到前輩我非常榮幸。」
幽幽子：「行禮的短發軍服男生.jpg」
咦？這張表情莫非和麻美那張出自同一部動畫嗎？
……不過就先別想這件事了。
真澄伸了個懶腰，有一種肌肉得到拉伸的感覺。
大概是久坐的關系，耳邊響起關節“咔噠咔噠”的拉扯聲。
去洗漱一下就睡覺吧。
真澄把手機揣進家居服上衣的口袋里，然后從暖爐桌里站起身。
雖然剛才就關掉電源了，不過里面還是很暖和，保溫效果一流。
「過冬的最佳方式，就是縮在熱乎乎的暖爐桌里整天玩游戲。」
真澄一面想著麻美之前對他說過的話，一面走向二樓的盥洗室。
沒開燈的走廊被昏暗籠罩，恰好有一道窈窕的身影從中走出。
“凜音？”
靠近后真澄叫著女生的名字。
“喔，是真澄。”
她身上穿著分外耀眼的火紅色旗袍，腳上則踩著拖鞋，這套膚色成分多到不行的家居服，是不應該在冬天出現的組合。
“你怎么……又把這套衣服換上了？”
有了白天的教訓，真澄決定謹言慎行。
“不行嗎？”
凜音波瀾不興地反問。
“不是不行啦，畢竟這是千愛給你做的……”真澄尷尬地撓著耳邊，“啊，難道你是專門穿給我看的嗎？”
“我又不是占卜師，怎么知道你剛好會在這個時候來這里。”
凜音語氣平靜地說道，臉上帶著一如既往的淡漠。
“誒，是這樣呢。”
看來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不過能再次看到繼承人小姐穿上旗袍嗎，就說明她沒有把這套衣服徹底封存的打算吧，Lucky！至福。
“……所以我打算直接去找你。”凜音語出驚人。
“咦？”
“你白天老是說我很色，既然如此，我就全力發揮這能力來對付你！”
她的聲音像融雪一般，清冷，卻溫和。
同時往前跨近一步，她好像是認真的耶。對付我？這是怎樣？
“噫，那其實是開玩笑的啦，因為看你很僵硬的樣子。”
真澄慌張地在臉前擺動雙手。
“你安慰人的方式就是轉移矛盾嗎？”
凜音眉角微蹙。
“回想起來，第一次見你，還有在六甲山，在大吉山都是這樣。”
“呃，我是覺得這樣比較高效率，話說凜音這是在批評我？”
“只是在闡述事實而已。”
凜音靜靜地說，又看了真澄一眼。
“我那么語氣有那么嚴厲嗎？”
“也沒有。”
“那，就是因為白天的事，心里感到介意吧。”
凜音手撐著下巴，如此斷言道。
“如果是這樣，我向你道歉……對不起，對你使用了暴力。”
她鄭重其事地彎腰鞠躬，拜托別這樣，穿著開胸的旗袍的話，可以不用那么有禮貌的。
“我完全沒在意啦，凜音不用那么認真的。”
“那就好。”
凜音繃緊的臉色稍微緩和。
“我當時實在是被羞恥的心情沖昏頭腦，才那樣的。”
“嗯，這我都了解。”
真澄點頭。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開始吧。”凜音正色道。
“開始，開始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得好，所以，先用……”
她的唇瓣微微張開，從中可以窺見潔白的牙齒，與粉嫩的舌頭。
真澄大致猜到凜音想做些什么。
“我在書店買了參考書，雖然內容讓我很困惑，但，希望這次能讓你開心。”
噫，不愧是神大的高材生，精益求精的態度是全方面的。
就在凜音扭扭捏捏地靠近時，響起了一陣電話鈴聲。
是真澄放在口袋里的手機在響。
畫面上顯示打來的人是我如古前輩。
“抱歉，我去接個電話。”
真澄故作鎮靜地拿起手機。
“凜音在這里等我一下吧。”
凜音沒有回答，只是直勾勾地盯著他瞧，感覺很沉重。
真澄離開走廊，走到與一樓相連的樓梯這里，跟前輩打聲招呼。
“晚上好，前輩。”
“晚上好真澄，想我了沒？”
好久沒聽到前輩的聲音了。
上次聽到，應該是出發去露營前的時候。
“前輩這么晚了，打來電話是……”
“誒，明明是真澄主動找我的吧？你不是要找我商量圣誕禮物嗎？”
“是哦，不過現在已經不需要了。”
“怎么？真澄也太小氣了，我剛才在洗澡，根本沒看見誒。”
“沒這回事。”真澄嘆息。
“我是因為已經解決了……”
電話那邊傳來前輩愉快的笑聲。
“開個玩笑啦，希望真澄別在意。”
“我比較在意前輩個性惡劣的這一點。”
“哦呀，這難道是在批評我？”
真澄想起剛才凜音的話，“只是在闡述事實而已。”
“哼哼，這又是從哪只偷腥貓那學來的話術？”
前輩的語氣聽起來像是在質問。
真澄喉嚨一緊。
“這個嘛……”
耳朵捕捉到窸窸窣窣的聲響。
真澄站在樓梯末端，視線上移。
“唔。”
凜音把旗袍拉緊，似乎很在意下擺的開衩，這也難怪。
從這里看過去根本一覽無余。
真澄把手機用掌心握起來藏好，然后輕聲說道：
“凜音的態度可以再光明正大一點，也沒關系。”
“我沒在偷聽。”
繼承人小姐若無其事地說道。
“……嗯，嗯，我也沒有那個意思啦。”
真澄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附和再說。
“真敷衍。”凜音拿他沒轍似地聳聳肩。
“真澄。”
“真澄？”
聽見電話里前輩叫了好幾遍他的名字，真澄趕忙接起手機。
“啊，抱歉，我剛才有點走神。”
“真是的，和女孩子聊天怎么可以分神啊。”
學姐嬌嗔道。
因為我現在同時在和兩個女生聊天啊。
“真澄看來需要一點前輩的指導了呢。”
“拜托別這樣，前輩……！”
“嗯？”
這是……
真澄視線下移，看見凜音像個惡作劇被發現的小女孩，低著頭，用畏縮的眼神往上看他，唇瓣的動作卻很熱情。
他來不及做出反應，耳邊前輩的聲音一遍遍催促著他。
“真澄？那么我剛才說的你也沒有聽到吧。”
“……咦，呃……前輩剛才說了什么？”
真澄從喉嚨里擠出的聲音，比平常窩囊好幾倍。
隔著失真的無線電通話，前輩應該察覺不到吧。
“我說，改天要不要見個面？”
“見面？！”
咦——真澄不禁后退一步，但他的背后是墻壁，所以這么做只是讓自己撞到頭。
凜音也因此稍微喘了口氣。
那張臉依舊清冷，只是眼尾覆著潮紅，唇瓣嫣色愈重，就連鼻尖也染上些微緋色。
呼吸起伏間，好似有淡淡的水霧似的熱氣浮現，五官因此模糊起來。
真澄深吸一口氣，佯裝平靜道：
“那個，前輩，近期店里比較忙，我暫時沒辦法去宮古島。”
“沒關系。”
前輩的聲音不甚在意。
“我最近剛好有空，所以打算來神戶找真澄，怎么樣？開心嗎。”
“誒。”
呼吸凝滯，在某一個時刻，前輩說的話忽然顯得遙遠了許多。
“……那么就這樣，真期待和咖啡店的大家一起過圣誕節呢。”
前輩留下這句話后，就掛斷了電話，干脆利落的個性實在很有前輩的風格。
真澄妥協了。
彼此都能心滿意足的話，就算過程奇怪了一點，也無所謂吧。
他怔怔地盯著黑長直美少女瞧。
凜音臉泛紅暈，由于原本皮膚就很白皙了，所以更是十分顯眼。
烏黑柔亮的長發沐浴在月光下，像是反射著光輝的河流一樣。
好像在哪里看過這樣的畫呢。真澄不禁這么想。
“咳咳。”
“啊，抱歉。”
他如夢方醒。
凜音什么也沒說，別過臉，又抬起左手。
指節微曲間，若即若離地抵在頰側，似乎想要遮住失態，又或是想要給予自己幾分支撐。
“沒關系。”凜音像是要他別在意般輕輕地搖頭，“畢竟上次我什么都沒能做到。”
“而且一直處在被動，也不符合我的性格。”
“喔，哦……”
“那么，今天就先這樣吧，晚安。”
一口氣說完，凜音點點頭，就像虛弱的小鳥慌慌張張地逃走，踩著不穩的腳步回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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