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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得償所愿后就翻臉不認人」

  三月八日,星期三。

  睜開雙眼時,真澄聽到窗外有烏鴉在鳴叫。

  有晨光從闔上的窗簾縫隙中竄進來,刺得真澄瞇起雙眼,為何會有這么大的空隙存在?

  他檢索昨晚的記憶,看到麻美用手指死死攥緊窗簾拉扯……原來如此。

  話說回來,麻美呢?

  真澄拿起枕邊的手機,6:03,真佩服自己在那之后,居然還能醒的這么早,而且明明沒有睡過一覺的實感,精神卻很飽滿。

  他掀開被子走下床,一離開被窩,地板冷得像是站在冰上一樣。

  冷不防,視線范圍的一隅有種不太對勁的感覺。

  真澄四下張望,尋找不對勁的原因時,不經意地與停在房間里唯二的取暖用具上。

  “嗯……真澄君……少得意忘形了……”

  聽見像是夢話的呻吟,真澄更加鎖定目標,靠近暖爐桌后跪坐下來,掀開被子。

  只見被朦朧橙光照亮的空間里,白嫩誘人的雙腿像嬰兒般彎曲著膝蓋,要是視線再往前一點……

  咕嘟。

  真澄聽見了自己咽口水的聲音。

  就在他注視了長達整整半分鐘后,化為暖桌寄居蟹的女生仿佛畏寒似地扭動了一下,把膝蓋抬得更高。

  真澄忙把被子放下,起身走到另一頭,看著只把頭露在被子外,睡得香甜的笨蛋美人──麻美的睡臉。

  居然在這種地方睡著了。

  麻美的身體在暖爐桌下蠕動,口中發出含糊不清的呻吟。

  “唔……真澄君……你是野狗嗎……不行,我要走了嗚嗯——!”

  纖長的睫毛如蝶翼般顫動。

  麻美靜靜提起眼皮,睡眼惺忪看著天花板。

  “陌生的天花板……”

  再望向一旁的真澄。

  “早上好,你醒了。”

  “上……廁所……”

  四目相交,麻美應和他時還一副半夢半醒的表情,但下一刻忽然將原本還半睜半閉的雙眸睜大。

  她終于搞清楚自己目前正處于什么狀況。

  “嗚誒!真澄君!你怎么在這!”

  “這是我的房間啊。”

  真澄理所當然地說。

  “是、是哦。”

  麻美呆呆地囁嚅唇瓣,肩膀以下的部位依然窩在暖爐桌里,目不轉睛地盯著真澄的臉──下一刻又鬧別扭似地別過頭。

  “哼!”

  她從鼻子里哼了很大一聲,刻意表現出不悅。

  “你這是怎樣?”

  真澄納悶地窺探她的臉色。得償所愿后就翻臉不認人?

  用后腦勺對著真澄的麻美,只是咬緊牙關地前傾著頭,從她的唇瓣之間,流泄出細細的呻吟。

  “……了……”

  “你說什么?”

  真澄下意識地反問,麻美這次終于把臉轉過來。

  她的眼眸瞪得大大的,張開紅唇吐露出不善的言辭。

  “煩死了!別和我說話,人渣,色狼,虐待狂!”

  “哈?突然間是怎么了?”

  真澄完全一頭霧水,不明白麻美這沒來由的無名火。

  莫非是起床氣?

  “都是真澄君不好!下手沒輕沒重的。”

  麻美漲紅了臉說出原因,此人對昨晚發生的事非常后悔。

  “不,明明是你先挑釁我的吧。”

  真澄嘆氣,表情很是無辜。

  “我只不過是回應你的愿望,比方說……圣誕老人什么的。”

  “那是哪門子的圣誕老人啊,真澄君明明是把我當成馴鹿了吧!”

  麻美咬牙切齒地釋放著情緒。

  回憶起自己那副嬌弱可欺的樣子,手被反鉗在身后一點也不舒服,嘴巴還被真澄君捂著……

  起初僵硬抵抗的腰肢不知何時軟塌塌地陷了下去,挺出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

  “總之都怪真澄君啦!不考慮別人的心情在那邊為所欲為!感覺差不多了就開始變得得寸進尺,肆無忌憚,真澄君就是這點不行啊!”

  麻美突然開始抱怨。

  與其說她是在不停地對真澄發泄著怒火,不如說是在藉此緩解內心的嬌羞。

  “哈?我才不想被一個扭扭捏捏的人說教。”

  真澄很不滿麻美現在高高在上的態度。

  “你也不是只有嘴上強勢嗎?真動真格反而害羞起來了,有什么臉說別人啊。”

  “那,那是……”

  麻美被真澄強而有力的視線注視著,一下子梗住,說不出話來,避重就輕地別過頭。

  打結的舌頭,發出了正常來說絕對不可能出現的發音。

  真澄表情古怪,麻美這家伙沒有趁機罵他吧?

  “你說什么?”

  真澄微微歪起頭。

  “再溫柔一些就好了……笨蛋……”

  麻美把全身力氣集中在頸部,才終于想辦法講出了這句話。

  真澄靜靜聽她說完,面露柔和的笑意。

  “麻美這副樣子好可愛。”

  “煩死了!”

  麻美小姐把半張臉都縮進被子里面,只用鬧別扭的眼神凝視著他。

  “盯——”

  “睡在這里會感冒喔。”

  “真澄君不是總說笨蛋不會感冒嘛……”

  “偏偏這個時候選擇接受這個觀點嗎?”

  “我才沒有。”

  微微帶有些許鼻音的聲音像是在撒嬌。

  “真澄君,幫我找件能穿的衣服。”

  “你是說那條浴巾?”

  真澄知道那條浴巾就躺在床頭后面,就在昨晚自己扯掉它的地方。

  “就沒有別的了嗎?”

  麻美嘟起唇。

  “誰叫你昨晚只圍著那個。”

  “笨蛋。”

  “為什么連這也要罵我啊。”

  “我是在說我自己啦,當然真澄君也是個笨蛋就是了。”

  麻美小姐憂郁地嘆了一口氣。

  “昨天的我實在是個笨蛋,回想起來,我都做了什么蠢事啊啊啊啊啊啊!”

  她抓狂地捂著自己的腦袋。

  “你吵到我的耳朵了!”

  真澄嘆息。

  “而且我覺得不只有昨天而已。”

  “嗯?”

  “沒什么,我去你房間拿,你乖乖在這里等我。”

  “知道了。”

  麻美用迷迷糊糊的聲音回答。

  輕輕闔上房門,走廊跟房間的溫差不大,真澄避免發出太大的聲響吵醒隔壁的海月,躡手躡腳地踏出步伐。

  “咦?”

  冷不防地,仿佛海洋生物般的柔軟觸感從腳底傳來。

  “海月!?”

  沒錯,他剛才差點踩到的海洋生物是水母──不,是海月。

  讀音都一樣就是了。

  身子裹在橙黃色獅子玩偶服的少女揉著眼,撐起身子。

  因為兜帽的部分做成了獅子的腦袋,戴上帽子,剛好會變成牙齒刺在頭上的模樣。

  “你怎么在這里?該不會待了一晚上吧?”

  “只有……一小會兒……我想……叫醒真澄……”

  “就說不用那種服務了!”

  真澄傷腦筋地按住太陽穴。

  “麻美……在真澄的房間……”

  “誒,難道海月都聽到了!?”

  獅子少女安靜點頭。

  也是,畢竟她的聽力相當敏銳。

  不過,這么說的話——

  “那昨晚?”

  獅子少女繼續點頭。

  “感覺……不對勁……就靠著墻……聽到了……”

  說到這里,總是面無表情的海月不滿地蹙起眉頭。

  “真澄……好過分……”

  “咦?這是怎樣?”

  “就是……很過分……”

  海月身體悠然搖晃,用指尖捏住他的衣角,眼神幽怨。

  真澄以為她是覺得自己被忽視了,于是開口說道:

  “我并沒有打算忽視海月的意思哦,因為我之前說過的吧,我喜歡你們每一個人,所以……”

  真澄苦口婆心的解釋跟安慰完全是對牛彈琴,因為海月根本沒有認真聽他講話,而是直勾勾地盯著他的褲子,好像想從那里盯出來什么。

  “海月?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嗯……”

  海月無意識地舔了舔唇角。

  “不就是去取件衣服嘛,真澄君怎么去了那么久?”

  臉被真澄扔過來的衣服埋住,麻美從中探出頭,抱怨道。

  “你的房間那么亂,光是找東西就要很久好吧。”

  真澄隨口搪塞,不敢直視麻美的眼睛,害怕自己的心虛會從眼底漏出。

  “這是污蔑!找其他的東西可能很費功夫,但是衣服什么的滿地都是吧。”

  麻美理直氣壯地說道。

  “你倒是對自己房間的狀況很有自覺。”

  “因為我完全不認為那是問題嘛,別看我房間亂,但東西都是有固定位置的。”

  她振振有詞地強調。

  “是是是。”

  真澄無奈,對麻美糟糕的個性他早就已經習慣了。

  “快點把衣服換好。”

  他背對著麻美,盤膝坐在暖爐桌邊上,避免萌生多余的沖動。

  “哼哼和昨天完全判若兩人呢,真澄君果然是假正經啊。”

  麻美語帶揶揄地說道。

  “隨你怎么說都好。”

  “這是鐵證如山,沒辦法辯駁的意思對吧?”

  如此說著的麻美一邊穿上真澄丟給她的襯衫,一邊使壞似的嘻嘻笑著。

  “話說回來……真澄君干嘛找了這套衣服給我?那么多衣服偏偏選了這件。”

  她好像很不滿的樣子。

  真澄給她拿的衣服,并不是輕薄到一眼就能看出沒穿內衣的露肚臍無袖背心,而是肩膀跟肚子都有遮好的白色長款襯衫。

  下半身也不是短得不惜露臀的熱褲,而是一件蓋住膝蓋的八分褲。

  “這不是你的衣服嗎?”

  “是沒錯啦,但這是外出限定,既然是在沒有外人的店里,我想盡可能穿得輕便一點。”

  “你那副沒規矩的樣子也該收斂一點了。”

  “真澄君又想管教我了嘛,噫,控制欲好強,所以才說和沉重的男生在一起最可怕了。”

  “的確,昨晚你已經有好好向我證明這一點了。”

  戳戳。

  麻美從背后用腳尖戳了戳他盤腿而坐的腰椎。

  “真澄君,把臉轉過來。”

  “干嘛——唔!”

  轉身的瞬間,麻美不知道朝真澄丟了個什么東西過來,正中他的臉。

  他平靜地把砸在臉上帶著蕾絲邊的狹小布料移開,見到麻美的打扮后挑了挑眉毛。

  “你怎么只穿了襯衫……而且連扣子都不扣?不要隨隨便便披在身上了事。”

  “才不要。”

  身上只裝備了一件白色襯衫的麻美小姐,臉上掛起平時那副捉弄人的笑臉。

  “怎樣?真澄君有沒有很心動?只有一件白襯衫的差分,也是美少女游戲里經典的CG吧?”

  真澄點頭說道。

  “過程當中都沒怎么仔細看你的身體,只看到你的臉,后腦勺和背。”

  “我連真澄君的臉都沒看到啦!”

  她一邊沒好氣地說著,一邊三番兩次地伸腳戳真澄的膝蓋。

  每當真澄露出不勝其擾的表情,一言不發地把她伸過來搗蛋的腳推回去,她的唇角就竊喜地綻出微笑,然后繼續重復。

  真澄不知道她想干嘛,但他可不是會吃悶虧的人。

  他看準時機,迅速把手塞進暖爐桌的被子里面,抓住了麻美伸過來的裸足。

  “呀……!”

  麻美不禁發出驚呼。

  真澄握住了她纖柔的足,接著立刻用另一只手搔她的腳底。

  “嗯!真澄君,別這樣……嗯!”

  麻美扭動身體掙扎,發出輕微的聲音。

  但真澄不放過她,他想聽到更多那樣的聲音,所以繼續搔她的癢。

  摩挲肌膚的聲音。濕潤的眼眶。逐漸變得粗重的呼吸。

  “好癢!真澄君,快停下!”

  麻美臉紅到了脖子根,發出了阻止的聲音,哀聲求饒。

  她顫抖的脖頸上微微滲出了一層汗水——

  ……不好,怎么感覺好像在做奇怪的事一樣!

  真澄突然想起之前在群馬露營,給被蚊子叮到腋下的麻美上藥時,她的反應幾乎和現在如出一轍。

  “你也太怕癢了吧。”

  他抬頭看著麻美。

  笨蛋美人張了張口,結果卻發現自己竟然發不出聲音了,只有嗚嗚的聲音。

  “呼——”

  等真澄終于不再搔癢,麻美才心有不甘地注視真澄的雙眼。

  “真澄君真是惡趣味。”

  “明明每次都是你挑釁在先吧。”

  “哼,是嘛。”

  麻美不以為意地哼了一聲,接著好像在撒嬌一樣,重獲自由的雙足開始用腳底在真澄的膝蓋上磨蹭。

  這次真澄沒有動作,只是直視著麻美咖啡色的眼眸,一言不發,平靜地接受麻美的捉弄。

  “唉──”

  麻美深深地嘆一口氣,說:

  “真的到這一步了呢,和真澄君……”

  “你后悔嗎?”

  “不會,一點也不。”

  麻美把裸足擱在真澄的膝蓋上,仰望著天花板。

  “雖然看見真澄君那副樣子,我心里有些害怕,但結束之后,才發現比想像中……”

  “舒服?”

  “笨蛋!”

  銳利的目光,麻美惡狠狠地瞪視他。

  “真澄君很色耶。”

  “被你說對了。”

  已經不需要再隱藏了。

  見他一副無懈可擊的樣子,麻美嘆了口氣。

  “那些東西老實說,我還不是很懂……只是覺得,好像我和真澄君之間的連結比以往更緊密了……”

  真澄點點頭。

  “我可以理解。”

  自己不再是一個人了的那種感覺。

  麻美露出濃情密意的微笑,下一刻突然又打了個哈欠。

  “好困。”

  她的聲音逐漸變得軟綿綿傻呆呆的,聽得出來正在被睡魔侵襲。

  “你要睡個回籠覺嗎?”

  “不,都已經這個時候了,還是下去洗個熱水澡吧。”

  麻美說到這里,臉上浮現嬌艷的笑意。

  “要不要一起洗?”

  “現在?大家隨時都可能醒過來喔。”

  “不是很刺激嘛。”

  “反正你只是在嘴上說說而已吧。”

  真澄了解她的個性:知識豐富,體驗為零,言辭犀利,行動軟腿。

  現在第二句可以改成一,但整體依舊沒什么變化。

  “多嘴!”

  這句話讓麻美小姐不高興地踢了他一腳。

  ——不過是稀松平常的日常光景。

  身為兩情相悅的同居男女,理所當然地轉眼即逝的生活片段。

  真澄在這種安于現狀的平穩生活里,感覺到一份溫暖徘徊于心頭。

  關于季節的開始與結束,似乎沒有明確的劃分界限。

  春觀夜櫻,夏望繁星,秋賞滿月,冬會初雪,這些不過是為了明確季節而人為定下的標記。

  人能感知到的不過只是冷暖變化而已。

  即便如此,真澄仍然能注意到季節的更迭。

  這也許是因為,每逢轉折點,在自己的身上或者身邊都會發生什么事。

  于是對真澄來說,冬天,很快就要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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