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靄茫茫,天地一色。
火紅的晚霞落向白雪,泛出晶瑩,稀薄的霧凇伴著寒氣,飄行漸遠。
陳靖川出林,乳白色的濃霧就像柳絮般飄了進來,佛在他清秀的臉上。
魏玲警惕著身前的登徒子,潮紅的臉蓋過了晚霞,她眼看到了莊子前,連忙走過去一把掐住了陳靖川的胳膊,低聲道:“敷藥的事是你占我便宜,阿翁讓你我假扮主仆,也是權宜之策,你若是想借著入莊,假戲真做占我便宜,心里想著通房那等齷齪事,小心我不顧阿翁大局,與你魚死網破!”
陳靖川挑眉看向魏玲:“你還沒入品,怎么和我魚死網破?趁著通房的時候,抓我的要害?”
魏玲的臉就像是滾開了的水,頭發都要冒煙了,她咬牙切齒:“咱倆到底誰在窯子里待了十幾年?你給我閉嘴!”
陳靖川哈哈一笑:“別看你在窯子里待了十幾年,按照你這個個性,恐怕干到七老八十,都賺不到贖身的錢。”
“陳靖川!”
魏玲忍無可忍,無須再忍,一巴掌打過去,卻被陳靖川輕巧躲開,再想扇第二個巴掌的時候,周遭已亮了起來。
火把出現在夜空之中,周遭已圍滿了人。
陳靖川早知這落霞山莊外有暗樁,一路上幾乎都已經明了,但他卻仍然裝作不知。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但更重要的是示敵以弱。
按照落霞山莊的暗樁建設,這樣的配備數量和武力,已經不亞于王公貴胄,可這些人的穿著打扮和行事風格,不像是出身軍伍,更像是……江湖人。
“咳咳……”
手下穿的都是夜行黑衣,讓作兩旁,讓出來一個翩翩公子,那公子手持一把精骨鐵寒扇,羽冠綸巾,瀟灑而來,腰間挎著一柄長劍,氣度不凡。
他說話帶著笑意,揮手讓手下收了刀,一一見過二人:“二位上山來,所為何事?”
陳靖川拱手:“故人之子,前來拜會郝莊主。”
少年公子的面色一變,還未說話,身旁便有人厲聲道:“我家莊主姓陸不姓郝,你找錯人了!”
公子擠出一絲笑容,臉上卻已有了怒意:“閣下,此處乃是落霞山莊,自山莊建立,便是我父親一人,父親名為陸振霄,你尋錯地方了。”
魏玲撓了撓頭,對著陳靖川道:“阿翁糊涂了?”
陳靖川沒搭理她,對公子施禮,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重復道:“故人之子,前來拜會郝莊主。”
那公子臉上唯一擠出來的笑容,也盡數消散,凝視著陳靖川,聲音變得冷峻:“閣下是聽不懂人話么?”
刀再次出鞘。
腳步靠近陳靖川,將他圍在其中。
魏玲嚇壞了,連忙解釋:“這位公子……我家阿翁可能記錯了,我們回去再問問!”
她拉著陳靖川就要往后走,可卻發現,無論怎么拽,都拽不動他,當即撂下一句話:“你不走我可不管你!”
剛要走,刀已橫在了她的胸前,嚇得魏玲縮了回去,擺著手:“認錯人了……也要殺人?”
公子展開了手中折扇,凝視著陳靖川,又問了一次:“你要找誰?”
陳靖川又將那句話重復了一遍:“故人之子,前來拜會郝莊主。”
“你找死!”
羽扇橫出,四道鋼筋鐵骨直拍陳靖川面門。
“啊!別殺我!”
魏玲趕緊靠在陳靖川身后,死死地抓住他的衣襟。
原來如此。
刀在藏,不在殺。
魏公,好大的棋啊。
陳靖川放在刀柄上的手松開,后退半步,懷住身后魏玲,強迫小娘子下了個背身的腰。
魏玲身段柔軟,戲曲舞技樣樣精通,這一個翻身腰下的毫不拖泥帶水。
陳靖川單掌一拍,將擁上來的一個下人打倒。
扇至,陳靖川仍不拔刀,側身展臂橫開一掌,躲過劈來的扇骨,一掌打在公子胸口。
這一掌,是八品全力。
公子被一掌打出,身軀砸入后方的院墻,嵌出了一個人形。
一口鮮血噴出口,一眾手下連忙上前攙扶公子。
他們不是誓死的軍卒,只是拿錢的下人,打不過自然沒必要再打。
眾人氣得面紅耳赤,當即有人就要開門叫人,卻被那公子攔了下來。
他不知哪里來的憤怒,緊盯著陳靖川,壓著嗓子嘶吼:“一定要找郝莊主嗎?”
陳靖川深吸了口氣,再次拜禮,第四次重復了那句話:“故人之子,前來拜會郝莊主。”
公子嘆了口氣,閉上了雙眼:“是我學藝不精,想不到來的人,竟已隱有七品。”
他站起身,打了打身上泥濘,“好,你隨我來吧。”
府門打開,魏玲嚇得有些不敢進去:“他們要是……進去了殺我們怎么辦?”
“你皮糙肉厚的還怕他們?你那屁股吃個幾刀沒什么問題。”
陳靖川拍拍屁股,走入莊內。
“你!”
魏玲不敢造次,在眾人圍擁下,一同入內。
一架秋千隨風搖蕩,滿地黃花,冬如春夏。
山莊碧水樓臺,意境非凡,涼亭雅致,閑情猶在,確實是個好居所。
可那公子沉重的步子,卻不是個好兆頭。
二人被引入大堂,公子卻已不知所蹤,只有幾個不知情的丫鬟,帶著笑意為二人奉了茶。
魏玲立在陳靖川身側,像極了貼身丫鬟,低頭只看了一眼茶水,低聲道:“有毒。”
陳靖川撇頭:“你連個家伙事兒都不用,就知道有毒?”
“阿翁當時權傾朝野,往我們家跑的人比你見過的人還多,當時阿娘未雨綢繆,讓我和姐姐自小學習醫理藥材,姐姐主學醫,我主學毒。”
魏玲側在他耳畔:“這毒算是上品,你不要亂喝。”
“紫云山地處晉州,曾經名為天霞山,這山莊敢叫落霞,駁的就是紫云山的面子,他能好端端的在這里,本事肯定有的。”
陳靖川笑著:“你有沒有辦法解?”
“龍須白寒草,毒不至死,所以難以察覺,但效用非常,可以封閉人的炁海道元,至少十個時辰,解的辦法是有,此物雖然粘身有奇效,若溶于水中,待吃入體內,只需要自己封閉炁海,等藥散了就行,最多不過半個時辰。”
魏玲低聲道:“來得及。”
陳靖川當即一口喝下,隨即立刻封閉炁海,可還未等他有所動作,炁海之中的影刀卻先動了。
墨色的氣直接包裹住了他方才喝下去的茶,像是抽絲剝繭一般,將茶中的靈氣,全部吸納了出來,存入刀身之中……
不是吧?
不光能吞靈石雜質,這連毒都能吞?
難道是因為毒藥里也有靈氣?
陳靖川暗暗催動武炁。
炁脈竟是根本沒有被毒藥造成絲毫影響。
還有這種事?
正在思索著,一柄突如其來的刀,結結實實的插在陳靖川足前一寸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