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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如夢初醒

  朝陽升起時,紫云山下已被鐵騎踏過。

  八十騎浩浩蕩蕩直上山巔,無人阻攔。

  呂鳳英一騎當先,龍曦緊隨其后。

  當他們來到正天大殿時,一眾金陵衛讓出了一條路。

  七叔佝僂著身子,緩走了幾步,望著呂鳳英:“是玄策。”

  樊明凌的手下意識握住劍柄,還未出鞘,七叔的手便按在了她的手背上:“你想死在這兒?”

  還未等呂鳳英開口,龍曦翻身下馬,直沖正天大殿前,一巴掌打在了七叔的臉上:“放人。”

  七叔緊緊咬著下顎,目光不避,嘴角微微翹起:“都說龍姑娘錙銖必較,嫉惡如仇,今日這耳光,老夫記下了。”

  他回頭對著里面喝道:“朋友,玄策來了,還請你放了殿下,老夫絕不會傷你一根汗毛。

  第一抹艷陽落在燦金色的屋檐上,巍峨聳立的紫云山正天大殿里,赤著上身的陳靖川坐在一旁,而玉漱已穿上了松垮的衣服。

  陳靖川個頭修長,他的上衣足夠玉漱遮住半條大腿。

  四目相對,相視無言,沉默的清晨伴隨著熱烈的日光。

  紫云山小個子祖師爺的雕像孤零零地立在滿地散亂的牌位旁邊,手里提著一把銅鑄的長劍,長劍的劍鋒上掛著酒壇。

  玉漱望著陳靖川,她的五官沒有變化,眼神又恢復了曾經的傲慢:“告訴我你的名字。”

  “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

  陳靖川打量著她。

  “李錦遙。”

  玉漱公主十八年來第一次對別人說出了自己的名字:“你呢?”

  “陳靖川。”

  皇城司密文使享受到了最高的待遇。

  李錦遙承認放走陳靖川對她來說絕不是一件好事。

  但她心里已經種下了一個無法解開的種子,隨著她的探索和發現,這枚種子到底會成長為什么未曾可知。

  但李錦遙的預感很強烈,自己體內這個說不出的東西,絕不是什么好事。

  她完全可以殺了陳靖川,然后將這件事忘掉,繼續去做她的天之驕女,繼續去做掌上明珠。

  可她無論如何都做不到了。

  李錦遙取下了頭上的玉釵,遞給了陳靖川。

  陳靖川沒接:“我有了你的玉牌,你還給我東西?”

  李錦遙將玉釵丟了過去,陳靖川伸手接住,暖烈的日光落滿玉釵,將頂端雪白的珠子映出了一道絢麗袖珍的彩虹。

  “最好別丟了。”

  李錦遙起身轉向后方,不再看他。

  溫膩柔軟的足踝踩在地上,修長的腿阻擋了白日暖陽。

  陳靖川轉頭就走,直至大門處,他回頭躬身作禮:“多謝公主殿下成全。”

  李錦遙的脊背微微扭了一下,仍不肯回頭。

  推開門,陳靖川大步走了出去。

  龍曦打量了一下陳靖川,低聲問道:“沒事?”

  陳靖川笑了笑:“我沒想到你會回來。”

  龍曦沒說話,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翻身上馬,又將他拽上了自己的馬,轉身拱手對著呂鳳英作禮:“多謝呂公子相助,我答應你的事,一定會做到。”

  說著策馬揚鞭,胯下馬兒長嘶一聲,急奔而出。

  呂鳳英望著龍曦的背影呆了呆,緊隨其后。

  陳靖川靠在龍曦身側:“你答應了他什么?”

  龍曦警覺地看了一眼后方:“關于南景左丞相的密信,你想給就帶他去,不想給,出了紫云山我們就跑。”

  陳靖川笑了一聲:“呂不禪既然選擇信你,就沒有給你留活路,跑是不可能跑掉的,此事因我而起,自然也要因我而終,走吧,去晉州城。”

  龍曦一愣,看向陳靖川:“你把密信藏到晉州城了?”

  “有句話說得好,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陳靖川倚在龍曦的背上,困倦疲憊的雙眼已支撐不住,他攬過腰抱住了龍曦:“我睡會兒,累了。”

  靠在她的肩上,陳靖川的腦海里響起了李錦遙的話,想起了方越的話。

  “你這等出身,生來就是茍且的命。”

  “什么時候你們這種人的命,輪到自己做決定了?”

  “我讓你死,你就得死,你不死,便是壞了這個天下的規矩。”

  陳靖川手腳發冷,心里的怒火漸漸升起。

  皇城司那把刀,還懸在頭頂。

  能跑得出去么……

  “殿下!殿下!”

  還未等樊明凌和七叔進入殿內,玉漱已經走了出來。

  她恢復了往日的平靜,雙手抱在胸前。

  樊明凌將一襲大氅蓋在了她的身上。

  “殿下,你沒事吧?”樊明凌焦急地詢問著,懷抱著她的肩膀。

  “殺了。”

  李錦遙只說了兩個字,目光所過面前所有看到了她雙腿的金陵衛,最終眼神落在了蔡明宣的身上。

  那一刻,她心底所有的柔情都被封印了起來,望著這個自己喜愛的人,終于下定了決心。

  蔡明宣的焦急和不安寫滿了整張臉,可當他看到那雙冰冷到幾乎讓人不寒而栗的眼神時,突然想到了什么,下意識摸向自己的胸口。

  那本該護著他命脈的玉牌,早已碎了。

  當他再抬起頭來時,面前已然血流成河。

  李錦遙赤著足,走得很慢很慢,每一步都像是在思考著什么,直到略過了他,走向山門一側,走向自己的馬車。

  自始至終沒有看他一眼。

  “錦遙。”

  蔡明宣吞了吞口水:“你怎么了?”

  “副使大人,今日之事還希望你不要和旁人多言。”

  李錦遙踏上馬車,像是變了一個人:“另外,還請你尊上有序,本宮是大周長公主。”

  樊明凌收劍入鞘,跟進馬車,七叔架起馬鞭:“殿下,我們去哪兒?”

  “去南大營。”

  說完這句話,李錦遙單手一攆,將隔絕一切聲音的法陣打開。

  她仰起頭,望著面前的樊明凌,手中抓著一把寒鐵玄玉打造成的長劍,劍身如白雪飄絮,劍鋒頂在了樊明凌的喉間。

  她杏眉一抬,冷冷道:“為何不避?你以為我不會殺你?”

  樊明凌根本不知道大殿內發生了什么,更不知道為什么玉漱公主會如此對她,她仰著脖子,吞咽口水:“我這條命是殿下的,殿下想殺……就殺。”

  “我問,你答。”

  李錦遙深吸一口氣,凌冽的眸子閃過一絲殺意:“我到底是天生殘疾不能修煉,還是被鎖了全身氣脈,做成了儲存靈氣的爐鼎!”

  樊明凌瞳孔一收,滿臉震驚,劍眉緊皺,無比驚訝道:“殿下,你可莫要聽那人滿口胡謅,陛下疼你還來不及,怎么會下此毒手!”

  李錦遙觀察著樊明凌的一舉一動,問出了第二個問題:“你用靈氣探查本宮的丹田道元,將你看到的所有東西,都告訴本宮。”

  “是。”

  樊明凌應聲,伸臂伸展,放在了李錦遙的胸口,可就在靈氣灌入李錦遙身軀的那一刻,一股強大的力量從李錦遙的身軀之中迸發而出。

  仙道五品的修士,在這道封印面前毫無招架之力,被直接撞開,摔在地上,口吐鮮血。

  李錦遙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一滴晶瑩的淚從眼角流出,劃過面頰。

  她根本不是什么大周的掌上明珠,而是儲存著大周國運的爐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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