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
六月份。
天氣悶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周陽靜靜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點了一杯最便宜的咖啡，啥事都不干，就盯著窗外人來人往的大街發呆。
來到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大概已經有一個月左右了，此時此刻仍舊有那么些許迷茫感。
秦皇漢武、唐宗宋祖全部都有，晚清老佛爺與那八年屈辱也有，三國和西游也有，也是那些耳熟能詳的歷史人物。
但以后的歷史，就開始變得漸漸有些似是而非了……
喝了一杯咖啡以后，他收回目光，整理了一下略微有些褶皺的西裝，低下頭擦了擦眼鏡。
鏡子里的自己，雖然顏值比先前差了一些，但斯斯文文的氣質卻是讓周陽很滿意。
咖啡館里的音樂聲很溫柔，旋律音樂，嗯那是一首來自奧地利的著名鋼琴曲致美好的你。
周陽默默地聽著，非常享受著這種片刻的寧靜時光，不多時，咖啡便已慢慢見底。
便在這個時候，包廂里也傳來了敲門聲。
“進來。”
周陽戴上沒有度數的平光鏡，露著溫和笑容看著推門而入的漂亮高挑女孩。
女孩子看到周陽以后，有些發愣，但隨后連忙露出了一個笑容，伸出手：“你好，周總。”
“你好，張總……”女孩名叫張沐雪，燕京飛鶴電影院的股東。
女孩坐下來以后，上下打量著雖然穿著廉價西裝，但卻一絲不茍，有些許氣質的年輕人，猶豫了一下：“周總，我們就開門見山吧，你說你想入股我們的飛鶴電影院，有這回事嗎？”
“有。”周陽點點頭。
“周總，您應該了解過我們飛鶴電影院的現狀吧？”張沐雪遲疑了一會，問出了這個問題。
“了解過，還有四個月的房租，就要倒閉了。”周陽讓服務員續了一杯咖啡以后認真地點點頭。
“雖然四個月要到期，但……我們會重新裝修，桌子椅子、全部會換掉、除此以外，我們還要跟各大院線達成各種戰略合作……我們……”張沐雪看到這的時候，連忙第一時間從包里拿出了一份長長清單的遞給周陽。
但周陽卻搖搖頭，并沒有接過那份清單：“張總，抱歉，我這個人喜歡直來直去，你直接說，入股你的電影院要多少錢？”
“十萬！”張沐雪臉微微有些紅了起來，但還是緊緊地盯著周陽，說出了一個超過預期的數字。
但很遺憾。
她在周陽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其他情緒。
在一首美好的法國音樂美好世界的旋律中，周陽默默地喝了口咖啡，目光看向了窗外，沒有接話的意思。
“九萬，如果，您能現在給我錢的話，九萬，就讓給你！”張沐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咬著牙再次說出了一組數字。
周陽微微轉過頭，看著張沐雪，卻是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這樣，張總，我們先點餐吧，牛排可以嗎？”
“可以。”
“好，服務員，麻煩來兩份牛排，謝謝！”
周陽在張沐雪的目光下，看向了走進來的服務員，露出了一個優雅的微笑。
服務員點點頭，隨后轉身離開。
“周總，我們電影院雖然房租快到期了，03年半月來的盈利額也不算高，但，周總，你應該知道，我們的飛鶴電影院是老牌電影院，客戶不少，而且，更重要的是，我們團隊很整齊，在接下來的院線收購潮中，我們占著不小的優勢……”張沐雪感覺跟周陽聊天很不舒服。
他似乎總是那么的漫不經心，而且總給人一種站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俯瞰著自己。
但，張沐雪很清楚，此時此刻，她需要錢！
80，90年代，燕郊的飛鶴影院一度很輝煌，幾乎每一部大片上映時候，電影院總是人山人海，順帶著周圍賣零食和爆米花的都熱鬧了一波。
90年代末期，隨著第二任老板開始偷偷播放盜版電影被查，關了好一陣以后，飛鶴影院便漸漸走了下坡路。
三年時間，接連換了幾個老板……
但都因摳搜不肯買大電影版權，買下來的電影，要么就有頭無尾，要么就是那些讓人血壓飆升，無人問津的爛片。
1999年秋末，隨著千禧年的到來，隨著港片的黃金時代漸漸終結，隨著院線這個概念被資本提出來以后，大大小小的電影院開始在資本的運作下進行合并、重組與系統化品牌管理。
這一波浪潮來得很快，等到2001年的時候，全國各地，大到城市，小到鄉鎮的電影院，大大小小，稍微有些價值的電影院都被重組收購了。
然而，身處于郊區，瀕臨破產的燕京飛鶴影院卻并沒有在這場收購潮中。
它年份太久了。
設施太老了。
再加上之前搞盜版的時候口碑崩壞，最終隨著房租越來越接近后，處境也越來越尷尬。
而張沐雪，則是最后一任被迫接手飛鶴影院的倒霉蛋。
為什么被迫？
上一任老板吃喝嫖賭借了高利貸，實在是沒錢還，法院強制執行給了張沐雪。
面對飛鶴影院這爛攤子，張沐雪人直接麻了。
“張總，我很清楚飛鶴影院的情況，我也很理解您的心情，但，入股畢竟不是什么小事……需要慢慢斟酌，先吃飯……”
陽光透過窗戶，照在周陽臉上。
周陽依舊是那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在牛排上來以后，他熟練地拿起了刀叉，慢悠悠，且更優雅地吃了起來。
仿佛久經沙場的貴族精英。
張沐雪遲疑片刻，想要說什么，但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
只是看著擺在眼前的牛排，卻沒有任何想吃的心思，只是喝了一口檸檬水。
隨后，手機響了起來。
她看了看手機號碼，隨后看了看周陽。
“失陪一下。”
“請便。”
在周陽的目光下，她拿起手機，匆匆地離開了包廂。
大概十多分鐘以后，她沉默地走了進來。
周陽已經吃得差不多了。
“牛排要趁熱好吃，冷了，就沒味道了。”周陽看著張沐雪。
張沐雪深深吸了一口氣，看著裝逼犯周陽，她的情緒忍不住有些煩躁：“周總，您吃完了，現在能聊入股的事情了吧？”
周陽面對著張沐雪那漸漸有些冷下來的表情，臉上依舊是溫和的笑容：“張總，您的牛排吃嗎？”
“不吃，我很飽。”
“哦，那不能浪費了。”
張沐雪眼睜睜地看著周陽拿了自己的牛排。
隨后，又眼睜睜地看著周陽拿起刀叉，繼續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
“咖啡喝嗎？”
“不喝。”
“哦。”
周陽點點頭，又在張沐雪那要殺死人的目光中，拿了本該屬于張沐雪的那杯咖啡，喝了一口。
喝完以后，一臉愜意地靠在了椅子上。
張沐雪看了看時間，眼神漸漸冷淡了起來：“周總，現在，可以聊收購合同了吧？”
“張總，您合同給我看看。”
“好。”張沐雪將合同遞給了周陽。
周陽卻是沒有接，而是用紙巾擦了擦手，見很干凈了后，這才雙手接過張沐雪遞過來的合同。
接過合同以后，周陽認真地看了一眼。
“報價9萬，不是理想價格……”
“周總，那您的意思是……”
“這樣，我等會在娛樂圈，還有一些事情，合同您先放我這，我會讓我的律師，認認真真看一遍，明天我給你答復。”
“好！”
張沐雪看到周陽那認真模樣后點點頭：“那明天是在這里……”
“繼續在這里吧，我喜歡在溫柔的法國音樂中，愉悅地促成這次合作。”
“好！”
“張總，您留步，不用送。”
“好。”
張沐雪看著周陽收好了那份合同站了起來，走出了包廂。
張沐雪點點頭，隨后低頭思索著接下來的電影版權計劃，只是越想越頭痛。
目前全國的電影院都是以院線與出品方與發行方的對接為主，漸漸初具資本壟斷狀態。
沒有后臺的小型電影院，此時此刻想要拿到熱銷的大片很難，而且版權費貴得發指。
但如果沒有好的電影，就沒客人愿意消費，沒客人，電影院的轉手就更難，也更轉不出個好價格，一切，好像陷入死循環了。
張沐雪看了看著銀行卡里為數不多的金額，想起剛才這個“周總”那居高臨下的模樣，臉上不免憂心忡忡了起來，這一次自己的初次創業，似乎要以失敗告終了？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離開包廂，準備走的時候，卻被叫住了。
“你好，總共消費514元，謝謝！”
“什么？514元？幾杯咖啡，幾個牛排這么貴？”
“抱歉，您好，跟您同包廂的那位周先生，打包了本店的特色牛排、四杯牛奶、四份意大利面……哦，還順走了我們這里的一把吉他……”
“？？？”
張沐雪接過賬單后看了一眼，緊接著，又看了看門口。
臉漲得通紅，氣得直打哆嗦！
…………………………
“沈導，你弟不是想要把吉他嗎？送你一把吉他……”
“周總，這吉他太貴重了……我……這些日子，您一直都在照顧我們兄弟，我們……”
“想什么呢，對了，我剛買下了一家影院，我想投資拍個電影，你幫我拉個組，抽個時間就拍吧。”
“啊？電影？周總，你太厲害了！”
“哈，沒什么厲害的，我寫了個劇本，你看看……”
“什么劇本？”
“中西結合的大片！”
“哇！周總，您的電影，我一定認真拍，感謝您的信任，我……我，等等，孫悟空大戰超人2？”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