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咚咚咚!”
蒼涼的號角聲和隆隆戰鼓聲敲響,主帥高車上的杏黃令旗往前一指,戚繼光終于下達了進攻的命令。
號角戰鼓聲中,各軍各級將領的令旗也全部揮舞,頓時戰旗高舉。
數萬明軍發出了一陣令天地驚悸的吶喊,猶如一頭巨大的怪獸,動了!
腳步聲、甲衣聲、車輪聲、吶喊聲、腳步聲...混合在一起,海嘯一般響起。
地動山搖!
三千車營排成一線向前,猶如一度移動的城墻,緩緩向著蒙古大軍壓來。
“轟隆隆!”
但見各種戰車上,火炮、火銃、火箭等火器呼嘯而出,硝煙彌漫,日月無光。
最前面的蒙古騎兵,頓時人仰馬翻,慘叫聲此起彼伏。博碩克圖只能下令退后,扔下幾十具人馬的尸體,重新整隊。
蒙古將領皆色變。因為他們還沒有見識過如今密集的火器發射。
如今,明軍兩邊一邊是黃河一邊是烏梁素海,前面是城墻一樣發射火器的車營,兩側還有騎兵護衛,他們怎么進攻 正面沖擊肯定不行,總不能從湖中和河中迂回攻擊吧他們只有騎兵,沒有水師。
除了退卻,別無他法。
本就因為瓦剌南下杭愛山而軍心浮動的蒙古騎兵,在這種退卻之下,士氣更是低落不少。
于是戰場之上,就出現了這樣的一幕:四萬明軍不緊不慢的沿著黃河北岸,望西進逼。
一萬幾千蒙古騎兵,卻是勒馬調頭,緩緩退卻。
蒙古騎兵仍然是當年世界的一流騎兵,即便被逼的步步退卻,軍心也受到瓦剌南下,援兵不來的影響,卻仍是有條不紊。
他們一人三馬,軍中還在吹奏馬頭琴和胡笳。
蒙古軍隊在軍中奏樂,當然不是為了耳福,而是提振士氣。蒙古人喜歡聞樂而舞,就算騎在馬上,聽到馬頭琴和胡笳的聲音,也會興致雀躍。
眼見蒙古騎兵拉開了安全距離,悠揚蒼涼的胡笳聲遠去,戚繼光立刻揮旗,下令停止火器射擊,節省彈藥。
明軍車、騎、步配合前進,簡直無懈可擊。
一萬五千騎兵,分為五隊,在李如松、馬林、陳琳、李如柏等人的統帶下,三隊在后,兩隊在兩翼,保持半里的距離。
再后面,是三千最擅長肉搏的白桿兵,在秦良玉的率領下,跟在騎兵之后,人人散放著狂野剽悍的戰意。
再后面,是中軍所在的戚家軍。這是戚繼光精心訓練的又一只戚家軍,兵源都是河北礦工。
再中間是戚繼光的兩千重甲家兵,其中五百重騎兵。也是寧采薇幫著戚繼光,細酒肥羊、好糧厚餉喂養出來的。
再中間,是朱寅的三百多家兵家將。
最中間才是蘭察、毛文龍、丁紅纓護衛的高車。高車很寬大,是四頭牛拉動。因為牛車更安穩,逃走也慢,以示主帥不會逃走。
朱寅穿著一身量身定做的都督級華麗盔甲,坐在小馬扎上,靠著車壁閉目養神。
少年人,覺多。
黑虎穿著畫了虎紋的狗甲,坐在他的身邊,露出眼睛。
商陽穿著綿甲,站在戚繼光身邊,手中折扇一指,笑道:
“戚帥,遙想當年,在下隨戚帥抗倭,至今三十年了。今日又隨戚帥平房,何其幸哉。此地乃蒙恬、衛青擊匈奴、收河套之故道也。”
戚繼光一身華麗的明光甲,胸前掛著其他明將沒有的望遠鏡,冷峻如石雕的蒼然面龐下,是隨風飄舞的花白胡須。
猶如山岳挺立。
他手中不同顏色的令旗每一揮動,就代表著不同的命令。
數萬大軍在他的指揮下,組成一個嚴密之極的攻防大陣,猶如一個巨大的碾盤,逼著蒙古騎兵不斷后退。
朱寅打了個盹,忽然被胡笳聲驚醒。
他站起來扶著車軾,但見黃河滾滾東流,烏海波光萬頃,大軍氣勢磅礴,揉揉眼睛道:“爹,蒙古人退了多少里”
車上沒有外人,叫爹當然沒問題。
戚繼光頭也不回的說道:“最少退了七八里了。他們要是不戰,就一直逼到他們的金帳和鐵木真的靈堂。”
“雅虎啊,可真有你的。這個當口,你居然睡得著。”
朱寅笑道:“該做的孩兒都做了,戰場上就是爹指揮若定,我管那么多作甚還不如睡會兒。”
戚繼光無須笑道:“哪有你這么當監軍的朝廷要是知道你這么監軍,就會定你玩忽職守之罪。”
朱寅忽然詩意上涌,片刻間就有了新詩一首,忍不住吟道:
“日月有光狼星黯,白發老將戰陰山。黃河水流胡笳遠,烏海波冷烽煙寒。飛城滾滾壓萬騎,戰車轔轔鎖九原。若問戚公何如似,漢朝衛青秦蒙恬。”
戚繼光朗然大笑道:“衛青蒙恬千古名將,老夫不敢相比,只能破敵于此,不教愧對先賢可也!”
說完手中杏黃色的令旗陡然一揮,旁邊鼓車之上,鼓聲驟然急促起來。
“咚咚咚咚“
隨著戰鼓聲加急,前面的戰車頓時加快,兩翼的騎兵也開始提速。
蒙古騎兵戰車的加速進逼下,只能加速后退。博碩克圖等人都忍不住怒罵起來。
這種地形下,明軍的戰車實在厲害!蒙古勇士們居然被逼的一退再退。
再退下去,明軍就會通過烏梁素海了。
明軍士卒眼見之前囂張的蒙古騎兵被戰車逼的連連后退,都是軍心大振,士氣更加高昂。
戚繼光選擇這個時機如此布陣,也正是為了提振士氣,讓明軍士卒克服對蒙古鐵騎的畏懼之心。
名將的工夫,絕不僅僅體現在戰場廝殺。
朱寅看到城墻一般往前推動的戰車,忽然想起了坦克沖鋒戰術。
真的很相似了。
明軍很早就使用戰車,從明初的武鋼車、明中期的噴車,到晚明的火器戰車,戰車一直在用。戰車其實是明軍的常設兵器。
同樣,后金軍也經常使用戰車,當然也是和明軍學的。
但是眼前這種戰車,卻是戚繼光改良的。他就是車戰的戰術大師。這種坦克戰術般的戰法,也是戚繼光發明的。
每輛戰車兩匹挽馬拉動,后面還可以推動,前面,兩側都是擋板,配備一門虎蹲炮或者一門小型佛郎機炮或者火箭,再配備兩只鳥銃。
這種輕型火炮雖然攻城不行,殺傷力不大,可是因為重量輕,可以裝載在戰車上,對騎兵和步兵很有威脅。
每輛戰車配置十人,火器兵五人,弓箭手兩人,長槍兵四人。
何良臣說的好:“欲擋戎馬之沖,非車壁不可。欲擋戎馬之銳,非車擊不可。”
這東西,就是蒙古騎兵的克星。
車營的缺點,戚繼光也告訴過朱寅,就是協調很難,對訓練,配合有很大要求,而且戰車和火器要造的好。
而且,戰車是對戰利器,但不能追擊騎兵。
用朱寅的話說,乃是戰術難度大,需要士卒,各級指揮官具備比較高的素質,同時要保證戰車、火器、火藥的質量。同時呢,機動性遠不如騎兵,無法對騎兵打殲滅戰。
明末車營之所以不行了,是因為腐敗和訓練造成的系統性塌方,并非這種戰術本身不行。
此時,炮手們有條不紊的發射車載虎蹲炮和佛郎機炮,長槍兵和弓箭手在戰車之后小跑著前進,踩著鼓點穩步上前。
一陣西風吹來,空氣中滿是戰馬和蒙古騎兵傳過來的汗酸味,濃郁的似乎給這個空間加了醬料。
明軍士卒聞到被風吹來的氣味,都是直皺鼻子。
“呸!熏死我了!”明軍陣中的大同巡按鄭國望,忍不住啐了一口,心中作嘔。
她騎著一匹棗紅馬,穿著一身總兵戰甲,像個英姿颯爽的女將。
周圍的親兵都有點恍惚,四爺真像個巾幗女將啊,和那個秦良玉有點相似了。
不過他們只能心里想想,是絕對不敢說出口的。
鄭國望可不是弱書生,嬌小姐,她也是精通騎射,是鄭氏少有的文武雙才。所以她并不怕上戰場,甚至有點興奮。
出塞殺房,奮擊狂胡,這是大丈夫的功業,自己身為男兒,當然要上馬彎弓!
不遠處的郝運來也穿著盔甲,卻有點吃力,歪歪扭扭的騎著馬,十分笨拙。他是個純粹的書生,此時兩股戰栗,臉色發白。
鄭國望卻是瀟灑多了。
“化吉兄有所畏懼”鄭國望心中有點鄙視,她抬起春蔥般的手指往前一指,“蒙古人怕了,有何畏懼今日便是建功立業之時。”
郝運來強顏歡笑道:“朱雅虎書生一個,從未統過兵,萬一今日...”
鄭國望哈哈一笑,露出雪白的貝齒,“他固然沒有統過兵,可有戚少保坐鎮,我軍有勝無敗,咱們就等著敘功升遷吧。”
說到這里,她又是冷笑一聲。
“朱雅虎只會躲在戚大將軍身后,他估計都不會騎馬,這一路盡坐車了。哼,他是神童狀元不假,可是到了戰場,可有絲毫自保之力會彎弓射箭么諒他沒這本事。”
郝運來也笑了,“騎馬射箭月盈兄這話真是難為他了。他總不能樣樣比我們強吧。朱雅虎想當諸葛亮,怎能親自上陣”
又是三里之后,前面豁然開朗,終于繞過了烏梁素海,進入海西。
到了這里,地勢開闊,蒙古騎兵終于不用后退。
他們也不能退,因為身后不遠就是成吉思汗的八白室,以及濟農金帳所在。
而此時的明軍騎兵,因為加快了馬速,頓時在蒙古鐵騎面前暴露了缺點。
蒙古人發現,明軍騎兵的騎術不太熟練,大部分騎兵需要加緊馬肚才能坐穩馬背。
騎術比他們差了一大截。
“哈哈哈!”博碩克圖等人忍不住大笑,原來明軍騎兵雖多,可多是樣子貨。
這種蹩腳的騎兵,蒙古騎兵一個能打兩個、三個!
這就是明軍的弱點!
果然,漢人騎兵終究是不行!
那就能以少勝多了。
只要先擊敗漢人的騎兵,只剩下步兵的明軍在這草原之上,就是勇士們的獵物,會被蒙古騎兵活活拖死。
“嗚嗚嗚”
蒙古軍中的進攻號角吹響,被明軍逼退十里,早就郁悶無比的蒙古鐵騎,終于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領。
只要到了有利于騎兵馳騁的地帶,蒙古人就信心百倍。
博克圖命令停止退卻,隨即大聲說道:“黃金家族的族人!成吉思汗的子孫!蒼狼白鹿的后裔!草原的主人!沐浴佛法的有福者!我說你聽著!”
“我受到佛祖的啟示,燒過了老馬的琵琶骨占卜,那是比漢人燒烏龜殼更加靈驗的!琵琶骨的裂紋有著大玄機啊大玄機!我說祭祀你斷著!祭祀他斷了!他說你聽著,我斷出這是大兇變大吉的好事情!”
眾人聽到博碩克圖的話,心道大祭祀不是被佛爺當做邪神降服了嗎部落里已經沒有大祭司了啊。
博碩克圖說到這里,猛然醒悟過來,發現自己說錯了話。
于是,他的語氣立刻又變了。
“勇士們!佛祖會保佑鄂爾多斯!勇士的威名,會因為守護佛法而不朽的!”博碩克圖抽出裝飾寶石的華麗彎刀,站在蘇魯錠下厲聲喝道。
“成吉思汗的靈堂,就在我們的身后!我們的妻子和財富,也在我們的身后,我們不能懦夫那樣退卻!”
“懦弱的羊羔一樣的漢人,蹩腳的騎著馬,就像是剛學會騎馬的孩子!看!他們拿著馬鞭的樣子就像拿著一條死蛇!你們說,他們能讓蒙古鐵騎停下風火雷電般的馬蹄嗎!”
“勇士們!聽從祖先的召喚,服從我的指揮,像撕碎羊群那樣,撕碎明軍的騎兵吧!佛祖保佑!”
博克圖兩次提到佛祖,至于長生天騰格里,他似乎已經忘卻很久了。
博碩克圖一聲令下,騎兵大隊立刻調轉馬頭,迅速變陣列隊。
“轟轟轟一”
一萬兩三千蒙古鐵騎,分為了三隊。兩隊迂回沖向明軍的兩翼騎兵,中間一隊騎兵則是推出數百輛車,護住了蘇魯錠大纛。
別以為蒙古人只會用騎兵,他們也用車。
蒙古騎兵不到一萬三千人,兩翼各分出了五千鐵騎,中間只剩下兩三千人,用車護住博碩克圖的中軍大纛。
這其實是兵力處于劣勢之下,最好的戰術。
中軍大營在車的保護下,穩住陣型,吸引明軍的車兵和步兵,掩護兩翼主攻的騎兵。
更重要的是,中軍的大陣之中,藏著整整五百重騎兵,都是雙甲胄,最健壯的馬,還有馬甲,騎士也是最勇猛的戰士。
這是博碩克圖身邊僅存的五百具裝重騎了。剩下的五百重騎兵,早就去支援寧夏的拜了。
等到明軍的騎兵被擊敗,失去騎兵保護的明軍大陣露出破綻,這五百重騎兵就會發出雷霆一擊,撕破明軍的車陣。
“喔嚯嚯一”一萬蒙古鐵騎發出令人驚悚的吆喝,如兩道鐵流,決堤一般席卷而來。從兩翼迎向明軍騎兵,主動出擊。
“轟隆隆一”隨著一萬蒙古鐵騎的沖鋒,萬馬奔騰之下,大地都在顫抖。
不遠處的烏梁素海,似乎水波都開始蕩漾了!
明軍大陣中的高車上,戚繼光看著鋪天蓋地而來的蒙古大軍,蒼茫的眸子微微一瞇。
朱寅看著兩只巨大鐵鉗夾過來般的蒙古騎兵,不禁精神抖擻。
來了!
蒙古鐵騎,不愧是天生的馬上戰士啊。
蒙古騎兵精湛的騎術,此時表現的淋漓盡致。
根本不需要韁繩,也不需要夾緊馬腿,卻像長在戰馬身上一般,隨著戰馬的奔騰,上下起伏著打浪而行。
仔細觀察,會發現他們的身體時不時會短暫的離開馬背,利用慣性在空中飛翔。
這種騎術,會讓戰馬最省力,速度也最快。
然而即便在這種打浪式的奔馳下,他們仍然熟練的彎弓搭箭。
“嗖嗖嗖一”
蒙古騎兵距離明軍騎兵只有數十步時,紛紛射出羽箭,頓時箭如雨下。
反觀明軍騎兵,卻沒有這個騎射本事,馬上射箭的速度和射程,都不如蒙古騎兵。
“退后!”明軍將領揮舞令旗大吼,明軍兩翼騎兵頓時望中間靠攏,企圖拉開距離,靠近車陣。
率領兩翼騎兵的李如柏和陳琳,都勒令騎兵收縮。兩邊空出來的地方越來越大。
要是從天空俯視,會發現蒙古騎兵的迂回戰術非常成功,兩只大鉗子般,左右牽住了明軍的兩翼騎兵,通過精湛的騎射,實施最拿手的莽古歹戰術。
他們沖向明軍騎兵,不斷射箭,然后迂回著拉開距離,再接近放箭。他們一人三馬,時不時跳到另外一匹馬上換馬。
而且他們的空馬會跟著他們,如骨附蛆般跟著主人奔馳,以便主人在馳騁中隨便跳躍換馬。
一旦踏破敵軍的大陣,這些空馬也會沖擊敵軍,起到沖陣的效果。對于蒙古騎兵來說,戰馬不僅僅是坐騎,也是戰友。
他們的騎弓能拋射八十步,而且箭頭都用糞便泡過。
“啊”慘叫聲中,時不時有明軍騎兵面門中箭,哀嚎著墜馬。
明軍騎兵的騎射此時表現的很差,無論箭雨的密度還是射程都不如蒙古騎兵。他們要沖上去打馬戰,蒙古騎兵就立刻拉開距離,無奈之下只能繼續收攏。
如此一來,明軍馬速立刻消失,優勢俱喪。
明軍騎兵后面的車營和火器兵,因為怕誤傷明軍騎兵,也不好對兩翼的蒙古騎兵發射火器。
于是,火器兵只能對著正前方的蒙古中間發射。
“轟轟轟一”明軍火器大作,天雷地火般轟向對面的蒙古中軍。
整個明軍陣地上方,都是硝煙彌漫,火藥味嗆的戰馬打著響鼻。蒙古騎兵甚至因為硝煙的遮掩,看不清明軍大陣的具體情況了。
蒙古中軍雖然成功的吸引了明軍的火器火力,但無時無刻不在承受著傷亡。
可是明軍火器的射程和發射速度也有限,一時破不開蒙古中軍的車防護。蒙古中軍下了戰馬,用步弓射擊,箭雨從車之后飛出,射的又遠又狠。
“嗖嗖嗖一”
“轟轟轟!”
車營抵近射擊,火炮、火銃、火箭傾瀉而出。
蒙古戰士時不時被彈集中,哪怕盔甲也擋不住。被火銃擊中的人如果被盔甲擋住多半還沒事,可要是被打中面門,那就必死無疑。
對面的明軍也紛紛中箭。蒙古步弓的羽箭射程驚人,力道也很強。尤其是重箭,輕甲都很難擋住。
從戰果看,蒙古人的弓箭威力,一點也不比明軍的火器差。因為此時的明軍火器,比洋人的差了一大截。質量、威力,都不太靠譜。
有的火炮,發射了幾炮就炸了。
火銃也是。
至于火箭,有的還沒有發射出去,就在明軍陣地中炸開的。
可即便如此,密集的火器發射,還是讓蒙古中軍死傷累累。
“啊”五六百蒙古戰士被打死打死,傷者哀嚎不已。
時不時有一架架車,被彈轟碎,木屑橫飛,血肉模糊。
被轟的肚破腸流的戰馬,徒勞的在地上蹬著腿,散放著濃郁的血腥氣。
明軍之中,也不時有人捂著臉,或者吃都不吃的倒地,或者長聲慘嚎。
更有很多明軍士卒,拔出掛在盔甲上的羽箭,繼續戰斗。
“明軍騎兵不行了!”博碩克圖大喊,“堅持住!不能退!等到明軍騎兵崩潰,就是出擊之時!”
而明軍火槍兵之后,也傳來一陣陣明軍將領的怒喝:
“不許退!頂住!”
“后退者斬!”
“火銃炸了就拿刀!起來!”
一時間,雙方咬住了廝殺,相互收割著人命。戰況很快就慘烈無比。
如果此時有人站在高山俯視,就會發現,明軍空有四萬人,但陣型非常死板,很難發揮兵力優勢。
很多明軍步兵,只能在大陣中間閑置,無法和敵軍接戰。
和蒙古軍接戰的,只有兩翼六千騎兵,以及騎兵之后的弓箭手、火器兵,加起來也就一萬幾千人,不到總兵力的一半。
而蒙古騎兵雖然只有一萬多人,卻十分靈活,打的又狠又快。
這個局面,明眼人立刻能看出,關鍵就在雙方兩翼的騎兵的對決。
蒙古兩翼的騎兵如果鎖定勝局,蒙古軍就能以少勝多。
如果明軍兩翼騎兵崩潰,那么明軍步兵大陣就可能崩潰。
戰場上,兵力多的一方從來都沒有必勝把握。
蒙古兵多次以少勝多,打敗兩倍以上的明軍。
然而奇怪的是,明軍的仗打成這樣,戚繼光和朱寅卻一點也不著急。
就是李如松、秦良玉、熊廷弼等將領,也都十分冷靜。
如果蒙古軍中有厲害人物,此時就能看出,明軍騎兵的蹩腳表現和退縮,似乎有點問題。
但是,郝運來和鄭國望卻是著急了。
“這打的什么仗!”鄭國望又氣又恨,忽然縱馬向前,帶著親兵拉弓射箭,一箭射中一個靠的最近的蒙古騎兵。
郝運來兩股戰戰,他不敢上前,只能靠向朱寅的高車。
他想回家!
然而正在這時,忽然號車之上,傳來一陣悠長的號角聲:“嗚嗚嗚……”
與此同時,高車上的戚繼光,揮起一面紅色的令旗。
緊接著,明軍騎兵兩翼因為不斷收縮而空出來的地方,沖出來大隊的騎兵!
這兩隊騎兵從后面沖出,馬速很高,足有九千騎!
統帥左翼的是李如松,統帥右翼的是大同總兵馬林!
已經奮戰很久,馬速大降的兩翼蒙古騎兵,頓時和這兩支后翼繞出的、生力軍般的明軍鐵騎,狠狠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