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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 皇上口諭

  朱寅說難,那也是真難。

  他如此年少就是皇長子的老師,名望、軍功又已經很大,萬歷這種氣度的君主能不忌憚就算沒有鄭氏從中作梗,不雄而猜的萬歷也會壓制自己。

  要不是他有文臣這層天然防護,又送了很多真金白銀,皇帝隨便找個借口,就將他貶謫、罷免了。

  雖然他已經暗中請沈一貫、田義,以及朝中黨羽上書奏請調遣女真兵和蒙古降兵入朝作戰,可皇帝同意的可能性不大。

  朝鮮向來十分恭順,被萬歷視之為赤子。萬歷不可能在朝鮮反對的情況下,征調女真、蒙古兵入朝。就算沒有鄭貴妃的枕頭風,萬歷多半也會向著朝鮮國王。

  “野豬皮哥哥。”朱寅放下酒杯,“此事我已經上奏了,可天子多半不準。”

  “野豬皮哥哥對大明的忠心,天子和朝廷都是知道的。這事也急不得,估計還要等個一年半載。”

  朱寅當然知道努爾哈赤為何這么急著去朝鮮打仗。這其中,也有自己之前埋下的伏筆。

  此時的努爾哈赤,目標只是統一建州女真,成為與葉赫部、哈達部分庭抗禮的存在。此時他不要說反明,就是消滅海西女真統一遼東都不敢想。

  這個時期的努爾哈赤,是朝廷眼中最聽話,最恭順的女真首領。大明兩百多年的積威,起碼表面仍然強大無比,絕非女真部落可以反抗的。

  可歷史上,努爾哈赤兩次懇請入朝抗倭,都被短視的明廷拒絕。明廷拒絕的主要理由,就是朝鮮不同意。

  這也很奇葩了。

  結果呢明軍在朝鮮斷斷續續打了好幾年,不但耗空了國庫,還損失了數萬遼東精銳,導致努爾哈赤做大。

  歷史的吊詭就在這里。努爾哈赤兩次請求入朝參戰,可他自己卻不知道,對他最有利的其實是不參戰。

  努爾哈赤嘆息一聲道:“這么說,就算有機會入朝抗倭,也要等到明年了。”

  他有點郁悶的喝了一杯酒,“小老虎弟弟,你這次能統兵嗎要是你去朝鮮統兵,我就帶人以家丁的名義,跟著你去朝鮮。”

  朱寅苦笑道:“這次統兵肯定不是我,大明能統兵的人才很多,可謂名將如云,哪里每次都輪到我”

  “野豬皮哥哥,你如今有多少兵”

  努爾哈赤有點自豪的說道:“最多能動員兩萬三千人呢,但甲兵只有五千。唉,盔甲太難了,光有錢還不行,還要有鐵料和工匠,朝廷又不賣甲胄給我們。”

  “我們賣貂皮、人參、東珠,拿著敕書交易,每年能換來十幾萬兩銀子,卻難以買到甲胄。”

  朱寅道:“如果到時朝廷答應你們參戰,盔甲的事情包在我身上,最少五千具青甲!”

  努爾哈赤喜不自勝的說道:“那我就先謝過小老虎弟弟了!要是能參戰,我最少能抽調一萬多兵馬出征。”

  朱寅笑道:“要是我能統兵,野豬皮哥哥率領一萬多建州勇士,咱們一起去抗倭發財,那該多好啊。”

  朱寅知道,歷史上再過六年,努爾哈赤就會完全統一建州部,之后再過三年,就會建立牛錄制度,組建四旗,之后再過十五年,就四旗變八旗,建國稱汗,發布七大恨反明。

  可是現在有他這個穿越者在,努爾哈赤是再也沒有機會建立什么大金了。

  他對如今努爾哈赤集團的情報,了解的非常透徹。

  野豬皮的勢力之中,最強的當然是努爾哈赤本人,掌握了大半的兵馬。其次是他弟弟舒爾哈赤,大概有七千兵馬,第三是他的女婿、東果格格的丈夫何和禮,有五千兵馬。

  雖然努爾哈赤是這個集團的首領,但舒爾哈赤和何和禮也都各有部屬,地位相對獨立。

  這就是為何之前朱寅要救治東果格格,因為何和禮是建州內部的實力派!

  這幾年,虎牙間諜一直以寧采薇遼東商隊的名義,在女真諸部活動,和東果格格也保持著聯系。

  東果對自己這個干爹始終沒有忘記。何和禮為了小妻子,也對沒有見面的“干岳父”心存感激。

  女真諸部是虎牙的重點目標,情報網已經比較完善了。即便朱寅不當官,只要有虎牙在,女真諸部的統一也難于登天。

  努爾哈赤做夢也想不到,眼前這個親如兄弟,笑容真誠的建州吉祥、小老虎弟弟,居然是女真諸部最可怕的天敵。

  他此時已經有了三分醉意,張開雙臂忘情的說道:

  “我曾經夢見自己為撮哈占爺扛著大刀,跟隨在撮哈占爺的赤兔馬前,征戰白山黑水間啊。佛朵媽媽對我說,努爾哈赤你記著,你因戰而生,因戰而死,你是不能停止戰斗的。你在戰斗中,會成為女真人的大英雄。”

  “小老虎弟弟,如果我們能一起戰斗,哪怕像佛朵媽媽說的那樣因戰而死,也是我最好的歸屬啊。”

  朱寅也說道:“野豬皮哥哥,神靈如你所愿,你會成為女真人的大英雄的。如果你因戰而生,因戰而死,那就是撮哈占爺的福澤了,你的子孫會繼承你的勇敢和智慧,生生不息。”

  努爾哈赤聽朱寅提到子孫,立刻換了話題道:

  “小老虎弟弟,褚英和代善、東果,都很想念你啊。褚英和代善都開始學打仗了,如果剛生了一個兒子,取名叫虎嬰,是為了感謝你這個古楚阿瑪(義父),才取了這名字。”

  “你離開建州后不久,我就多了一個兒子,名字叫莽古爾泰。”

  “我的妻子孟古哲哲,也已經懷孕九個月,下個月就要生了。薩滿太太祭神之后,說一定是個兒子,那就是我第八個兒子啊。”

  朱寅聽了眼波一閃。呵呵,孟古哲哲所生,剛好又是萬歷二十年生,還是第八子,那肯定是洪臺吉(皇太極)了。

  皇太極本名洪臺吉或黃臺吉,后來被滿清故意改成霸氣側漏的皇太極。

  看來,歷史雖然改變了不少,但更多的是沒有改變。

  努爾哈赤很喜歡孟古哲哲,對這個沒有出生的孩子非常期待,紅光滿面的繼續說道:

  “等我回到了阿佛拉城,就能見到這個孩子了。小老虎弟弟,我想請你給這未出世的孩子取個名字,沾沾你的福氣和吉祥。”

  朱寅神色肅穆的說道:

  “怪不得啊,怪不得我前天夜里夢見北方的位置有一個男嬰,他穿著一件紅色的衣服,衣服上面有太極八卦的圖案,看上去十分神奇,肯定預示著什么。”

  “可是,我還沒有成親,怎么會夢見男嬰呢”

  “今天聽到你說你第八個兒子要出生,那就沒錯了啊。你看,孩子在北方,又是第八個,暗示夢中的八卦太極圖。他母親的名字孟古,意思是紅霞,代表紅色的衣服,這不就對上了”

  努爾哈赤是個信奉薩滿和神靈的女真人,哪里會懷疑朱寅的話,忍不住更是驚喜,說道:

  “那么這個孩子肯定有點來歷了,穿著紅色的衣服,上面有八卦太極圖,這難道是神靈祝福的孩子嗎小老虎弟弟,該怎么取名呢”

  朱寅一本正經的說道:“紅色衣服,八卦太極,這孩子可能和道家有關系啊。嗯,就叫紅太極吧。”

  朱寅一頓胡謅,把洪臺吉和皇太極結合拆分,又用諧音,搞出一個紅太極的名字。

  “紅太極好!好!”努爾哈赤覺得這名字朗朗上口,聽起來十分響亮,寓意也很高深,和一般女真孩子的名字很不同,心中很是高興。

  “孩子就叫紅太極。小老虎弟弟,你真是取了個好名字啊。”

  朱寅點頭微笑。當然是好名字,和紅太狼只差一個字。

  努爾哈赤又道:“小老虎弟弟,這個孩子和你很有緣分,名字也是你取得,你就當他的古楚阿瑪(義父)吧。反正你也是東果的古楚阿瑪了,多一個也無所謂。”

  “好吧,野豬皮哥哥。”朱寅答應的很爽快,“那這還沒有出生的紅太極,就是我的古楚珠夷(義子)了。”

  他取下腰間一塊唐宮中的青蝠玉佩,“這塊玉佩傳說是大唐國師袁天罡的佩玉,很有道門靈性,是唐太宗賞賜給袁天罡的。今日,我就把這件古玉送給孩子吧。愿佛朵媽媽和太上老君,保佑我的珠夷(兒子)紅太極。”

  努爾哈赤也不客氣,他接過這塊晶瑩剔透的青蝠古玉,一看就知道是很貴重的古玩。

這是道門的東西未出世的兒子難道和道家有關嗎  聽說中原有個很有名的張天師,世代為道門貴族。還有個太極張三豐,據說是真人,比‘九烏云”的薩滿王還要厲害。

  努爾哈赤想到這里,心中也感到一種詭異,說不出來的感覺。可他拿到這塊青蝠,還是很高興。

  努爾哈赤收了青蝠玉佩,觀賞堂下的漢家歌舞,聽著叮咚的琵琶曲,一邊喝著難得享受的大明御酒,不禁陶醉忘我。

  女真人喝起酒來十分兇猛,努爾哈赤熊虎之軀,向來更是海量。酒宴剛剛過半,他就已經牛飲兩壺美酒。

  建州大將額亦都、費揚古,也都喝了一壺半。蘭察、梅赫、尼滿也都是豪飲不已。

  只有朱寅喝的少,懷孕的嘎洛和年幼的寧清塵沒有喝。

  眾人一邊喝,一邊唱起打獵時的“空齊曲”,搖頭晃腦,手舞足蹈,十分揮灑粗豪。

  尤其是努爾哈赤等三人還穿著大明官服,又脫下帽子露出搖晃不已的金錢鼠尾,既很喜感也辣眼睛。

  一時間,典雅的漢家歌舞,貴重的豪門餐具,精美的中原佳肴,和酒宴上放蕩形骸的粗獷客人顯得格格不入,看上去十分違和。

  朱家的歌伎樂師和侍酒的奴婢,憋著一股勁兒才忍住笑出來。

  府上可沒有見過這種客人啊。

  努爾哈赤忽然站起來說道:“小老虎弟弟,哥哥我今天很是高興,想為你彈奏琵琶,且歌且舞,表示對你的謝意。”

  朱寅撫掌笑道:“我倒是忘記了,野豬皮哥哥很會彈琵琶,是建州部的琵琶大師,彈的琵琶能讓猿猴傾耳,猛虎低頭啊。”

  他可不是瞎說,努爾哈赤的確很擅長彈琵琶。

  朱寅說到這里喊道:“來人!取我收藏的大唐南音琵琶,再取我的虎吟古琴!”

  “野豬皮哥哥,你既想為我彈琵琶,那我就為你操琴,大家歌舞盡興!”

  不一時,南音琵琶和虎吟古琴就獻到前,朱寅伸手在虎吟上一撥弄,在清音裊裊中說道:

  “野豬皮哥哥,這琵琶也是唐時古物,我就送給你了,千萬不要推辭。”

  奴婢立刻捧著南音琵琶,恭恭敬敬的送到努爾哈赤面前。

  “好,那我就不客氣了。”努爾哈赤熟練的橫抱琵琶,先是撥弄了幾下,十分老道的校正音弦,三兩下就擺弄好了。

  然后他在堂上起勢舞的舞步,一邊彈奏琵琶一邊聳肩搖頭的唱道:

  “哥哥逐鹿過山崗,弓開雁落酒滿缸,你是哪家的兒郎,挖了人參買姑娘...兄弟呀,干糧放在了你馬上...”

  別看他的手指骨節粗大、繭子厚實,可彈奏起琵琶卻是十分靈巧,琵琶曲子雄渾豪放,隱然鏗鏘之音。

  琵琶這種優雅的樂器,居然也被他演奏成嗩吶一般上頭。

  朱寅卻是正襟危坐,白衣落落,淳淳君子,身前橫放古琴,一副漢家貴胄、中原名士的派頭。

  得到田義和徐渭指點之后,他的琴道早就有了火候,也算此中妙手了。

  但見他十指一撫弄,松風之音就輕吟而出,猶如云間天籟,山中幽泉,郎吟間鳳鸞清唳,在七弦之上百轉千回。琴聲明明舒緩,卻在急促蒼勁的琵琶聲中,仍然曲調動人。

  赫然是一曲《陽關三疊》。

  琴聲泠泠中,稚虎先生開口緩唱《箜篌謠》道:“結交在相知,骨肉何必親...”

  兩人的風格截然不同,卻也能相合而奏。

  費揚古、額亦都等人忍不住踏著曲子,跳起舞勢舞。

  眾人正在高興間,忽然康熙匆匆進入道:“主公,皇上口諭到了,讓主公立刻親迎!”

  什么朱寅琴聲一停,問道:“是圣旨還是口諭”

  康熙道:“那中貴人說的分明,是皇上口諭,不是圣旨!”

  PS:萬歷冷不丁給小老虎下了一道口諭,大家猜猜是什么事情。今天就到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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