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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朝廷獎勵

  孔廟的丁祭大典還沒有結束,王家和菊社之事就不脛而走,風一般傳播出去。

  大清早發生的事,當天晚上就有消息傳出,王世貞之孫,有神童之稱的菊社社首王瑞芳,內亂之罪屬實,已經收監。

  徐晉元、董釋等菊社首腦,全部開革國子監學籍,而且五年之內不得考秀才。

  第二天,國子監中的菊社匾額被摘下。菊社所有的雕版、文稿、賬本、名冊、文集...全被查封。

  經查,創建不到一年的菊社,居然已有社員兩千余人,實為天下第一大社!

  菊社成員不僅有南雍監生,還有學、縣學的生員,蘇州、松江、常州、杭州等地的縉紳子弟,以及徽州、寧波的商人子弟。

  菊社就是江南官紳、豪商家少年子弟的聯合組織。

  成員都很年輕,但出身都是非富即貴。由此可見,江南豪紳士族的勢力有多么強大。

  要是讓菊社這么繼續做大,三五年之后成了氣候,足以左右江南大勢,進而影響朝廷大局啊。

  喬壁星是北人,山西老西兒做事本就認真。他借助王瑞芳之案仔細調查菊社,越查越是心驚。

  他肯定,若是菊社再存在一年,就不是他一句話就能解散的了。

  幸好菊社還沒有成氣候,影響力剛剛抬頭,他作為代天巡狩的巡按御史,借助王瑞芳之罪,一道命令就能強行解散。

  實際上,喬壁星的擔心,也是朱寅的擔心。

  朱寅很清楚,就是數十年后聲勢浩大的東林社、復社,成員也就是數千人而已,絕不會超過萬人。

  可是這兩大社,就足以左右大明政局,架空朝廷的政令。

菊社成立不到一年,就有兩千多人。成了氣候還得了  當然要盡快除掉。

  同樣參加丁祭儀式的商陽、顧起元、韓尚等監生,忽然想起朱寅之前的一句話:

  “別看如今菊社不可一世,打壓宣社,可菊社九魁紈绔本性,小人行徑,不久必蹶。諸君拭目以待,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樓塌了。

  如今想起朱寅的話,他們對朱寅的先見之明很是佩服。

  難怪宣社受到菊社的針對打壓處境艱難,可社主卻堅信宣社必然興盛。

  孔廟丁祭之后沒幾天,報名參加宣社的人越來越多。

  這一切都在朱寅預料之中。菊社這個龐然大物一倒,一直和菊社對抗的宣社,勢必會吸引很多人。

  可是朱寅卻要求嚴格把關,不符合宣社宗旨,不認同宣社精神的人,一律不能接納。

  可即便嚴格把關,不到十天工夫,宣社成員也由七十多人,增加到兩百多人,很多都是心學成員。

  宣社雖然多是寒門子弟,卻一下子成為南雍最富特色、組織最嚴密、最有影響力的會社。

  宣社的宗旨結合了心學、格物、尚武思想,一時間在南雍蔚然成風。

  朱寅很是高興,因為宣社如今雖然只有兩百多人,可人人幾乎都是志同道合者,才能品德都有可取之處。

  這天,朱寅回家后忍不住對小媳婦說道:“采薇,南俊才,盡入吾彀中矣。”

  寧采薇見他得意,不禁提醒他道:

  “小老虎,加入宣社這么嚴格,你一定會得罪不少人的。被拒絕的人當中,如果有心胸狹窄,睚眥必報之人,你就要小心了。”

  朱寅笑道:“你這一說,我就想起了一個叫郝運來的監生,此人很有才華,也很聰明,成績很好,每次月考最低九分,可謂寒門中的俊才。”

  “可是,我拒絕了他加入宣社的請求。估計他會恨我。”

  “郝運來這名字真是...”寧采薇笑了,“你為何拒絕他他不認同宣社的宗旨”

  朱寅搖頭,“那倒不是。而是此人鼠首兩端,是個橋頭草。他出身寒門,卻心高氣傲,之前兩次申請加入菊社,只是因為出身太差,被王瑞芳等人拒絕。”

  “兩次想加入菊社的人,怎么可能是真正認同宣社的人他的所謂認同,當然是假的。宣社不要這種利己主義的政治投機分子,所以我拒絕了他。”

  “此人就是你說的睚眥必報,估計會恨我。”

  “這個郝運來,的確是個聰明人,可是他的聰明不像是做事的,倒像是鉆營投機的。”

  “阿嚏!”

  國子監外集賢路一家酒館內,一個醉醺醺的士子,突然打了一個噴嚏。

  “誰在背后奚落我”士子神色落寞,“呵呵,我就不信我運來,不會時來運轉,只是還沒有遇見貴人罷了。”

  “王瑞芳啊王瑞芳,你兩次拒絕我,結果卻身敗名裂,如今卻是如何啊”

  “朱寅啊朱寅,你也拒絕我。你也看不起我你們宣社有什么了不起神童了不起”

  “考不中鄉試,你什么神童,狗屁不是。等我考上,我會請你喝酒的,哈哈哈!到時,你一定會后悔吧”

  “今日看我不起,來日我讓你高攀不起!”

  “我運來發誓,以后偏偏和你反著來。你說首題考論語,我非要押中庸....就是將來做官做事,我也要和你反著來...”

  “你不是押論語嗎我就押中庸!哈哈哈!”

  他不知道的是,朱寅雖然不知道萬歷十六年南直隸鄉試首題的題目,卻知道是出自《中庸》

  首題是四書義,不但是最先考的題,也是最權重的題。

  首題考的好,考中鄉試的概率就能大增。后面的所有題目只要考個中等,多半就能錄取。

  朱寅對外說,他押鄉試首題是論語,當然是故意放出去的煙霧彈。

  目的是混淆視聽,減少競爭者。

  至于朱寅自己,私下里當然早在重點研究《中庸》。

  這士子最多二十歲,長相還算英俊,尤其是一對耳垂很大的“佛耳”,很是引人注目。

  此人正是郝運來。

  他出身貧寒,家中只有一對幼弟幼妹,靠他養活。

  他一邊讀書,一邊靠著朝廷對歲貢生的補貼,再加平時賣字作畫,養活弟妹。

  酒店店主聽到他的話,不禁神色鄙夷。

就你這窮酸樣子,還能中舉你也能和朱小神童想比  自不量力。

你今天的酒錢,都付不起了吧  “郝相公。”店家面上客氣的說道,“本店是小本經營,郝相公這半年,共欠下小店四兩五錢銀子,就請今日結算吧。”

  “承惠四兩五錢。”店家伸著手,笑瞇瞇的。

  “咬”郝運來搖頭,“在下囊中羞澀,暫時無錢與你。在下堂堂貢生,南雍之士,君子坦蕩蕩,還能賴賬不成”

  “郝相公。”店家搖頭,“這就是相公不是了。已經積欠半年,焉能繼續拖延今日若要拖延結算,也不是不行,除非本店今日突然來個幾兩銀子的大生意...”

  店家還未說完,忽然一個士子興沖沖的進入酒店,高聲說道:

  “店家!我宣社朱小社主請客,明日就定你的店!這是五兩銀子!就照著這個銀子辦酒菜...”

  店家神色一喜,還沒有說話,郝運來就縱聲大笑。

  “哈哈哈!”郝運來站起來,“店家,你的大生意說到就到,還是朱小神童的生意,在下就可以拖延結算了吧”

  說完就大搖大擺的出了酒店,回家看弟弟妹妹了。

  “這……”店家看著運來的背影,也是哭笑不得。

  五月二十,烈日當空。

  朱寅沒有去國子監,而是去了義府上。

  天氣越來越熱,今天似乎比年更熱。他想去田府吃冰。剛好寧采薇姐妹今日也在田家。

  可是馬車剛走出幾條街,朱寅就發現一個問題。

  朱寅有個很要命的職業習慣:哪怕是路過熟悉的地方,他也會下意識的觀察,和之前有沒有什么不同。

  這次他很快就發現,繁華的街道上,發生了一些別人很難注意到的變化。

  那就是乞丐流民增加了不少,明顯比以前多了。

  大明朝有個很人性的設計:允許乞丐流民到任何城池乞討乞食,就連北京也不能阻攔乞丐入城乞討。

可是如今才五月下旬,為何流民增加了  去年還是豐收年,按說今年五月,不該乞丐流民增加啊。尤其江南這種富庶之地。

  朱寅想了一會,忽然神色一變。

  他想起了明史之中,關于萬歷十六年的記載:江南大!

  萬歷十六年春夏之交,蘇州一代干旱少雨,江南各地開始出現瘟疫。

  這年秋天,常熟大饑。官府在佛寺道觀煮粥賑濟,導致饑民聚集,染病數萬人,瘟終于爆發,迅速傳播整個江南。

  到了萬歷十七年,因為旱災加劇,瘟疫更是兇猛。史載“時疫大作,疫癘遍滿,道饉相望,孤村幾無人煙”。

  萬歷十六年到十七年的江南大,也是明史上比較有名的災難了。

  若非朱寅心細,忽然發現明顯增加的流民,他還沒有這么快就想起今年會發生什么。

那么這些突然增加的流民,就是逃避瘟疫的外地百姓了  古代的流民,很多是為了逃避瘟疫。

  可是,中國地域廣大,古代又醫療落后,幾乎無年不變,官民本也習以為常。

  只要不爆發大,地方官都不愿意上報,所謂報喜不報憂,以免影響政績。

  畢竟是不可抗力的天災,只要不嚴重,基本上就是能敷衍就敷衍,能瞞報就瞞報。

  再說,以古代的醫療衛生手段和生產力水平,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一旦遇到大,死多少人最終還是看命。

  但是,若是提前重視,提前準備各種措施,災情當然會得到很大程度的控制,不至于釀成死者無算的大。

  朱寅想到這里,不禁眉頭緊皺。

  唉,我還真是操心的命啊。

  不當皇帝真的白瞎了。

  在行政命令上,他可以說服田義、喬壁星、莊廷諫等人以朝廷的名義,提前準備防范瘟疫的措施。

  成功了不但能挽救很多性命,也是大功一件。

  可是在醫衛手段上,他就沒有辦法了,只能靠小姨子寧醫生。

  想必寧醫生一定會有辦法。

  朱寅下令馬車暫停,然后傾聽街邊流民的談話,果然是蘇州一代的吳儂軟語。

  應該沒錯了,就是蘇州流民。

  蘇州向來富裕,很少有逃荒的流民。那么多半就是逃瘟了。

  他傾聽了一會兒,大概了解到一些情況了。

  如今瘟疫還剛開始,規模很小,官府也不重視。而且,生病的人有房瘡(天花)、瘧疾等多種病癥。

  朱寅的馬車故意在城中兜了一個圈子,這才沿著西安大街,過了玄津橋,進入西安門。

  來到恢宏的守備府后,朱寅雖然是熟客,卻還是繞過廣場,從守備府的后門進去。

  朱寅的特工習慣的很難改變了。他每次來田家,都是極其低調,從不大張旗鼓,甚至不在門口露面。

  因為每日進出守備府的官員很多,朱寅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的臉。

  他還不想讓人知道,自己和守備大臣關系很深。

  他現在需要滴水滾珠,不需要暗線串珠。

  政治是殘酷的。亮出底牌、狐假虎威的風險,要比隱藏底牌、扮豬吃虎大的多。

  他現在是讀書人,便宜姑父是大太監。被外界知道他和田義的關系,雖然短期內可以聲勢大漲,可將來卻很容易被人攻訐。

  必要時不隱藏實力,是政治幼稚的表現。

  所以直到現在,也很少有人知道田義是朱寅的大靠山。

  朱寅進入田府,自家人一般來到內庭的花廳。奴婢和小太監們見到他,忙不迭的請問好。

  “我們的佾舞生來了。”寧氏看到朱寅進來就笑呵呵的。

  “孩兒拜見姑母大人。”朱寅趕緊行禮問安,“大人近日可好”

  寧氏藹然點頭,“好的很。就是老惦記你們,希望你們常來。”

  老少三個姓寧的女子,都在這個畫堂里。

  寧采薇在吃一塊冰鎮西瓜。案上的紅銅冰鑒之中,裝著滿滿的塊冰,涼氣幽幽散放,整個屋子都清涼了很多。

  冰鑒上面的格子,放著冰鎮的時鮮瓜果。

  冰鑒就是古代般的冰箱了,需要不斷加冰。非豪門巨富家的主人,根本享用不起。

  今年一入夏就很熱,豪門之家已經開冰窖供冰了。

  寧清塵則是在吃沒有冰鎮的西瓜:她從來不吃太涼或太熱的東西。

  朱寅一坐下來,立刻有待女獻上一塊冰鎮西瓜。

  朱寅接過來愜意的吃完,又吃了一片,這才感覺身上的熱汗下去了。

  寧清塵則是瞪了他一眼,意思是:“少吃冰涼的。”

  朱寅則是毫不為意。這么熱誰不愛吃冰的古代夏天用冰可是奢侈享受。

  官員有所謂的“冰敬”,本義就是夏天冰費。

  古代藏冰可不僅僅為了食用和降暑,也為了食物保鮮、夏日寒尸(夏天延緩尸體腐爛)。

  如今朱家雖然富裕,成為青橋里的大戶人家,可還沒有冰窖,當然也就沒有藏冰。

  周朝時就有冰政,設置凌人為周天子夏日藏冰。之后歷朝歷代皆有冰政。豪門富室也多有自己的冰窖。

聽起來,就是一個冰窖而已,為何窮人就不能有  冰窖還真不是一般的富戶能用的。

  因為冰塊的損耗實在太大了。冬天開鑿的冰,哪怕藏在相對保溫的冰窖里,到了夏天也只剩很少一部分沒有融化。

  所以地下冰窖空間要很大,土質還要很硬,再堆砌石壁。光是工程就不是一般富戶能承擔的。

  而且冰塊不但要干凈,還要很厚的冰,最好兩尺之上,薄了不行(化的快)。

冬日開鑿冰塊也很辛苦。一群采冰人耗費多日,采冰數萬斤,到了夏日也就剩下幾千斤冰能用,夠什么的  更何況藏冰需要很多道工序,絕沒有想象中的那么簡單,費工很大。

  但為了降暑,朱寅還是決定今年要修一個冰窖,年底雇人采冰了。

  至于什么硝石制冰,他想都沒想過。

  傻逼穿越者才會用硝石造冰。首先硝石是制造火藥的戰略物資,并不容易獲取,價格不菲。

  若是大家都用這種法子造冰,那么制造火藥的硝石都會緊缺。

  就算硝石制冰能循環使用,還原硝石也很麻煩。

  而且硝石制造的冰,不但有一股刺激性味道,還有毒性,別說食用了,就是冰鎮食物都不適合。

  硝石制造的冰放在冰鑒中降溫,屋子的溫度雖然能降下來,卻又散放出一股有害的怪味。

豪門大戶會用這種東西  這就是為何唐朝就發明硝石制冰,可直到清末,清宮仍然用傳統方式采冰。

所以朱寅不明白,為何穿越者用古人早就知道的硝石制冰法,還會引來震驚和崇拜  寧采薇也和朱寅想到一塊去了,說道:

  “夏天就是難熬,額今年要挖個大冰窖,年底最少鑿冰十萬斤。額不光是為了降溫,也是為了儲備奶糖。”

  夏天,奶糖長期受熱容易軟化,影響口感和品相。

  所以寧采薇要建個大冰窖,便于夏天儲存奶糖。

  “阿彌陀佛!”寧氏摸著佛珠,“冰窖之事,就讓南京內官監或工部都水司建吧,反正南京這套班子,倒也清閑的很。”

  朱寅和寧采薇一起謝道:“謝過姑母大人。”

  這就是公權私用了,古代權貴的基本操作。

  寧氏一句話,就能動用官方的力量,為朱家修煉一個大冰窖。

大明修建、管理冰窖的機構,皇宮是內官監,外朝是工部都水司。反正南京都有這套班子,怎么用還不是田義一句話  寧氏又道:“采薇啊,你這奶糖額很愛吃,虧你這秘方怎么這么好!想必太后娘娘和宮中的主子們也是喜歡的。額的意思是,你下次專門備一些,讓你姑父進貢給宮里頭。”

  這當然是幫寧采薇打廣告了,也是為了討好皇家。

  “好咧!”寧采薇早就有這個念頭,“只是眼下奶糖太少,工人都沒有招上來,估計要到中秋,才能進貢給宮里。”

  寧氏又笑道:“還有一件事要叮囑你,想必你也有主意了。額和你都是不裹足的大腳婦,咱們寧家是不纏足的。

  “清塵明年就三歲了。按照當今風俗,女孩三歲就開始纏足了。你怎么想”

  寧采薇毫不猶豫的說道:“不纏。姑母大人說的對,額們寧家女不纏足,不費那個勁兒。”

  “阿彌陀佛,那就好了。”寧氏摸摸寧清塵的小腦袋,“額們不纏足,也不怕將來嫁不出去。明年若是有纏足婆子上門攬生意,你直接趕將出去。

  朱寅卻是問道:“姑父大人今日很忙么”

  他想盡快見到田義,也問問去年朝廷賞賜的事情。

  他去年可是兩件功勞啊。

  “姑父大人還在前堂議事,你等等吧。”寧采薇知道朱寅主要是來找便宜姑父的,“大人說了,今夜不回去,額們就住在守備府,明天再家去。”

  朱寅點頭道:“好。不過我就不能是來看姑母的也未必一定是找姑父大人議事。”

  寧氏笑道:“你這小老虎,哪次來是看額都是找你姑父商議事情。小小年紀一心都是公事。以說,你要不做官,真就是滄海遺珠。”

  她這一說,眾人都笑了。

  朱寅又喝了一碗冰鎮楊梅湯,田義才從前堂回來。

  “姑父大人...”朱寅趕緊站起來行禮。

  田義笑呵呵的說道:“雅虎啊,你來的正好,額正要尋你。你去年的兩次功賞終于到了。你知道是什么獎勵么”

  “什么獎勵”朱寅頓時神色一喜。

  寧采薇也趕緊豎起耳朵,目光璀璨。

等了快一年,到底是什么獎勵啊PS:有人能猜到是什么獎勵么蟹蟹,晚安!這個月希望不被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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