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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圌山把總

  第二日大早,朱寅帶著禮物進城拜座師、房師。

  很多新科舉人也都一起去貢院行拜師禮。

  眾人見到朱寅,都推舉朱寅為首,進入貢院拜見。

  就在新科舉人們入院拜見之際,主考官劉元震等人,正在寫一封奏疏:

“......國家掄才大典,臣等兢兢業業,如履薄冰,卑以自牧,暗室難。縱不能絕滄海遺珠,竭山野余賢,唯以公正為準繩,為國擇才于斯,猶恐傷陛下圣明,壞朝廷法度于萬一,安敢逞一私而廢摯誠焉...夫政通人和而天地  清明,天地清明而鐘靈毓秀,遂孕氣感運而出賢才,若神童者豈非造化也與...郁郁乎文教昌盛,遂有祥瑞出世也......”

“......江寧朱寅,出生寒微。失恃失怙,然仍三歲讀書,五歲明理。其天資之靈秀,齡十一而知九思,年未舞勺便知九經。其經義、書道、史集、詩賦皆蔚然可觀者。天生夙慧自古常有,而若朱生之神秀可取者亦鮮矣...百  畝之園,必有靈芝。一山之林,必有秀木,遑論天下乎臣等不敢因其年幼,孩視賢才,有失擇才之道,心存偏頗...是以公論取中頭名,定為解元。榜單一下,然無可質疑者,若眾望所歸也...蓋吳人皆知其才,譽為南雍神童,

  江左朱郎,故不驚詫...”

“寅以稚齡中孝廉,奪解元之桂冠。設若春闈中試,年十二已執笏朝闕也。寅雖開國未有之佳話,然終出身寒家,較之天潢貴胄、龍子風孫者,又實不足論也。皇長子,陛下至親骨肉,天下社稷根本,天資聰慧...然七歲仍未  出閣讀書,何也臣等不知天家之長子,不如寒門之稚童也...”

  “...伏惟陛下察雅言,以安內外之心,皇長子出閣讀書禮不可廢。陛下雖愛之切,亦不宜以年幼為由,廢祖宗成法,失朝野之望...”

  起草完之后,幾人交相看了一遍,又再寫一遍,就封印起來送往京師。

  這些奏疏送到京師,必然會讓國本之爭再起波瀾。

  幾人都知道,朱寅這個名字,一定會“簡在帝心”。

  至于朱寅將來是福是禍,那還重要么重要的是...皇帝必須要立皇長子為儲君!

  哪怕皇帝再討厭“都人子”,再喜歡朱常洵,大明太子也必須是“都人子”!

  他們取中朱寅為解元,也只是把朱寅當成一顆棋子而已。當然,其他舉子就算想當這個棋子也不可得。

  等到朱寅等新科舉子進來,依次獻上禮物磕頭拜師,也就定下了所謂的師生名分。

  劉元震等人勉勵了幾句,讓眾門生戒驕戒躁,好好讀書備考,爭取明年春闈再中進士。

  解元考中進士的概率有一半,一般舉人中進士的概率只有四分之一。

  而浙江和南直隸的解元,中進士的比例卻高達七成!

  所以劉元震等人格外勉勵朱寅這個解元,要他一定要再接再勵,成為十二歲的進士。

  殷殷切切的一番叮囑,似乎對朱寅這個大明祥瑞極其看重。

  甚至,劉元震還送了一套考試教材給朱寅。最著名的就是時文集《京華日抄》。

  朱寅心中明鏡一般。如果自己明年進士落第,劉元震等人的面子就掛不住了,甚至會被人翻舊賬,說自己擔不起解元,劉元震、王祖等人會有舞弊之嫌。

  要是考中進士了,那就誰也沒話說,還會夸贊劉元震等人慧眼識珠,公正無私。

  這種不可明言的彎彎道道,其他舉子當然想不到。他們又不是穿越者,對眼下的國本之爭缺乏歷史性認識。

  而朱寅站在歷史老人的肩膀上,自然洞若觀火。

  接著,考官們就帶著朱寅等人一起去祭孔。

  祭孔之后,朱寅等人又去巡按官署拜見巡按御史喬壁星。巡按是鄉試監試管,也算主考,所以新科舉人也要去拜見。

  誰知喬壁星不在南京,已經去其他地方巡查了。

  巡按巡視本省各府縣,沒有固定官衙。

  沒有固定官衙,不是沒有官衙。意思就是,巡按御史有很多個官衙。

到底有多少個  按制度,各府城、州城、縣城,都要設置一個衙門:察院。

  各地的察院,就是巡按御史的住所兼衙署。

  巡按不來,本地察院就封鎖。巡按到本地巡視,察院就開啟。巡按離開本地了,察院再次空置。

  所以喬壁星在南直隸有好幾十個衙署,哪里能找到他新科舉子們只好作罷。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卻說朱寅按照規矩去拜座師,寧采薇則是帶著寧清塵去了守備府,告訴姑父姑母喜訊。

  田義當然早就知道這個喜訊。可他也知道,朱寅這個解元有多么微妙。

  那些文臣,還真是不擇手段。

  但總的來說,對朱寅還是利大于弊。皇爺那里,自有他去分說,不會讓皇爺遷怒朱寅。

  他早就準備好了賀禮:教坊司的年輕奴婢兩百口!

  這個禮物,不可謂不重。

  南京教坊司其實早就沒落了,但仍然有成千上萬的世襲官奴,世世代代被奴籍所制,為官府衙門服役,終身不得自由。

  他們出生不辦喜事,死了喪事也不能操辦。就是墳墓也是城外的亂葬崗,和病死的妓女們埋在一起。

  很多官奴都是朱棣篡位后所謂的“建文逆臣”的親族,以及永樂朝很多罪臣的親族。

  他們的命運,其實就掌握在歷代南京鎮守太監手里。

  因為世代賤籍,被轉賣為私奴還是一條比較好的出路,很多官奴求而不得。

  田義快要回北京了。他知道朱家如今不缺錢不缺地,就是缺上好的奴婢。

  沒有比教坊司的官奴更好的了。有錢你也未必買的到。

  于是,他趁著還在鎮守太監的任上,選了兩百年輕的奴婢,官奴轉私奴,賬目上抹一抹,就送給了寧采薇,當做朱寅中舉的賀禮。

  寧采薇拿到一大沓子奴契,都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寧氏笑道:“阿彌陀佛!采薇啊,教坊司的官奴向來可憐,如今成了你的私奴,還真是你姑父做了好事。你家有了奴婢,他們的日子也好過許多,知道你是個心善的。”

  田義道:“這些奴婢,都是額讓人從教坊司精心挑選出來的。樂師、馬夫、廚娘、歌伎、花匠諸色皆有,他們是世代奴籍,最守奴婢的規矩,用著最是省心。”

  “額月底就要回北京,走前就幫你做這件事了。”

  “姑父大人要回京”寧采薇有點意外,田義居然提前回京了。

  田義點頭,“過幾天就動身。本來你姑母不放心你,可雅虎成了解元公,官面上有了體面,也足以自保了。額們也能放心去北京了。”

  寧采薇不禁有點不舍,“小老虎中舉,家里剛有了起色,還沒來得及孝敬,二老就要離開南京,孩兒實在……”

  寧氏拉著她的手,“小老虎不是要去北京考試么你也一起去,咱娘倆兒在北京也能再見。等到小老虎中了進士,你就陪額回關中看看。”

  說完又將寧清塵攬過來,“清塵啊,和姑母去北京好不好姑母真是舍不得你這個小不點,怪可憐的。”

  寧清塵一臉奶萌,“額也舍不得姑母鴨。”

  “哎呦!”寧氏一把抱起她,“小嘴兒真甜,額更舍不得你哩。”

  她逗了寧清塵一會兒,忽然抬頭對寧采薇正色道:

  “采薇,有件事要提醒你。小老虎如今是解元,又是大明神童,不知道多少人眼巴巴的盯著。很多人,都是家里有姑娘的。”

  “你和他自小定親,但畢竟沒有成親。這一日不成親,缺了那三書六禮,就還不是真正的夫妻,終究夜長夢多。”

  “雖說你們都還小,眼下也很難成親,但能快就盡量快些,拖延太久對你沒好處哩。”

  寧采薇心中暗笑,神色乖巧的說道:“孩兒記住了,自然會看好他,不讓他被釣了去。”

  田義道:“雅虎那孩子,是個重情重義的,又聰明過人。采薇是個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女子,他哪里會變心夫人多慮了。”

  寧氏笑道:“阿彌陀佛,但愿是額多想了,小老虎是個讓人放心的。”

  幾人說了一會兒家常,再一起吃了午飯,寧采薇才帶著妹妹離開守備府,又去烏衣巷的莊廷諫家拜謝。

  莊廷諫對寧采薇很是客氣,態度沒有什么變化,就是多了幾分感嘆。

  為女兒感到惋惜。

  莊姝見了寧采薇,神色十分復雜。

  “采薇,我想單獨和你說句話。”莊妹花容清冷,朱顏微瘦。

  寧采薇來到院中的葡萄藤下,淡淡說道:“四娘子有話就說吧。”

  莊妹的神色有點凄涼,語氣幽幽的說道:

  “咱們也算相熟的朋友,你也知道我是個好強的。我之前的確屬意小老虎,覺得你配不上他。’

  “如今想來,都是命中注定好了的,不是我的我爭不到,是你的也跑不了。不過你也不要顧慮,我已經定親了,夫家是蘇州人,名叫馮夢龍,這次落榜了。可我也不能反悔退婚,那有違婦道,我不屑為之。

  “馮夢龍”寧采薇沒有想到,莊妹居然和馮夢龍定親了。

  大文學家啊。

  唐蓉又是和毛文龍定親。

  寧采薇感到命運和歷史的詭異了。

  “你認識馮夢龍”莊姝不禁問道,感覺寧采薇的語氣有異。

  寧采薇搖頭:“不認識,但聽說過此人也是個神童,很有才華,家世也清貴。”

  莊姝聽到她夸馮夢龍,臉色好看了一些,神色落寞的說道:

  “以后,我也不好再去見小老虎了。你既然是他的童養媳,那就好好照顧他。”

  寧采薇呵呵一笑,“這就不需要四娘子提醒了吧我自己的夫君,當然會照顧的好好的。倒是四娘子你,可要好好照顧馮夢龍,望夫成龍也不要逼的太緊。”

  莊姝神色氣苦,只能強顏笑道:“是么那就當我多此一舉吧。轉告小老虎,官場險惡,讓他千萬小心。”

  “謝了。”寧采薇笑容恬淡,眉梢眼角掛著一抹疏懶,“還有嗎”

  莊姝見到寧采薇的樣子,咬牙道:“沒有了。你也保重吧。”

  寧采薇點點頭,“嗯,你也保重。走了。”

  說完也懶得再和這個從來不是對手的失敗者嗦,轉身施施然離開。

  莊姝看著寧采薇的背影,兩只小粉拳捏緊。

寧大腳,你真以為自己是解元娘子你莫要得意。到時小老虎中進士,有權貴嫁女,你覺得小老虎會怎么選  這才哪到哪你高興的太早了。

  你一雙大腳,終究是上不來臺面的。到時候我希望你還能笑得出來。

  三日之后,住在朱家的熊廷弼,終于忍不住主動找到朱寅。

  “稚虎兄,”他對朱寅稱兄,“在下自僥幸取中湖廣武舉解元,已歷年余,有心報國,只恨沒有門路。時至今日,連個九品巡檢也沒有謀到,實在愧對家人,無顏歸見江東父老...”

  朱寅嗔怪道:“飛白兄何不早說!你我傾蓋之交,一見如故,何分彼此!”

  “你若想謀取軍職,我就是豁出去這張老...嫩臉,也要讓飛白兄有為國效力的機會!”

  他說這話真不是吹牛。如今他是解元,已經有能力抬舉熊廷弼這種人物了。

  熊廷弼見朱寅答應的如此痛快,驚喜之余又不禁心生知己之感,淚目道:

  “大恩不言謝。如此,就拜托雅虎兄了。知己之情,抬舉之恩,熊廷弼永世不忘。

  朱寅當即寫信給徐小白,信中極力推薦熊廷弼,不吝贊美之詞,并用自己的信譽擔保,熊廷弼文武雙全,是難得的將才。

  熊廷弼看著朱寅在信中對自己的夸贊,心中更是感念。

  雅虎先生雖然年幼,真大丈夫也!

  是我熊廷弼的伯樂啊。

  此事無論成不成,都要承雅虎先生的人情啊。

  朱寅的面子很大。信送出去不到三天,南京兵部的敕命就到了。

  大明朝的敕命,并非敕諭(圣旨)。而是朝廷任命六品以下低級官員的委任公文。

  敕命曰:

  “茲任命湖廣武舉解元江夏熊廷弼為山把總,駐防鎮江。該員即刻赴部領取勘合印信,此令!”

  山把總!熊廷弼看到把總這個詞,頓時難禁激動之色。

  正七品武官!比預想中的巡檢,高了整整兩品!

  PS:今天不舒服,就到這了,晚安。蟹蟹...養書的可以自動訂閱嗎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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