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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夫人貴客

  十一月十二,朱寅和戚繼光率軍回到岱山島。

  第一件事,就是埋葬南征戰死的一百二十八旗將士。

  祭奠、摔盆、出殯、下葬、撫恤家屬...足足忙碌了五天。

  朱寅下令追授陣亡將士為英烈校尉。在岱山修建英烈祠,將兩年來所有陣亡將士的靈位供奉在英烈祠,并豎立武道碑。

  規定每逢年節,八旗軍民必須前來祭祀。

  朱寅對英烈校尉的身后撫恤,甩了萬歷八條街。

  首先就是一次性撫恤家屬五十兩白銀。之后每月領取一兩軍餉,一直領到子女全部成年,遺孀去世,父母全部去世這三個條件全部滿足。

  有一個條件不滿足,就一直發放。

  除此之外,英烈校尉的家屬優先招工、升職。受到侵害的,侵害者罪加一等。

  重傷殘疾、無法從軍的傷兵,授予昭勇校尉,一次性撫恤白銀三十兩。之后招入三大廠、公營漁場等處妥善安置,每月薪資不低于一兩五錢。

  同樣,昭勇校尉也有類似英烈家屬的優待。

  撫恤一公布,軍心民心更加高漲。錢糧是花了不少,可朱寅卻更加牢固的掌控了八旗人心。

  戚繼光不禁感嘆道:

  “朝廷若是有八旗將士這等撫恤,何患天下不安,四境不寧。”

  丁火根不失時機的挑撥道:“就連大帥這等為國孤忠的名將,功在大明社稷,卻落個革職奪俸的下場,險些為債務逼死,何況陣亡士卒”

  張裕也早就受過朱寅托付,上眼藥道:“朝廷刻薄寡恩,皇帝刻薄寡恩,這天下還能安穩么不出大亂沒有天理。”

  戚繼光默然無語,唯扼腕嘆息耳。

  這一年多以來,丁火根、徐文長等人動不動就“誹謗朝廷”,“非議君父”,他都習慣了。

  十一月十八,朱寅頒布《臨時商法》。規范商業活動,最重要的利用重稅打壓有規模的私人商業。但不打壓個體經營。

  如今的岱山數島生活安定,已經形成了穩定有序的社區。

  很多必須的社會職業也都恢復了。地方雖小人口雖少,也算是“百業興旺”。

  銀錢的流通也就有了條件,有錢便能花出去。

  當然,岱山島禁止窯子、賭坊、高利貸錢莊等行業。

  岱山島不禁商。但朱寅為了抑制私人商業而征收高額商業稅,破壞私人商業的發展土壤。

  因為靖海軍的八旗制度接近軍管和計劃體制,本就短缺的人口資源必須首先滿足八旗抽丁和公有廠坊的勞力需求。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人口太少了,不能讓私人商業發展起來,爭奪八旗軍隊、公有機構的人力資源。

  實際上滿清八旗也類似軍管制度和計劃體制。哪怕黃太極占領整個關外僭越稱帝了,也是千方百計打壓國內的私人商業,扶持農業生產和工匠制造。

  小國寡民,才真正適合公有為主的體制。

  若是將來真的能奪取大明的政權,朱寅當然就不能這么干了。不但不能抑制私人商業,還要鼓勵扶持。

  如今的岱山島只有小商小販,都是個體經營。既能滿足島上的商業流通,也不會占用多少勞力。

  朱寅也沒有忘記去看看一年多前被俘虜的倭國女子。

  六個倭國女子倒也沒有被關押,而是在教授一班少年學日語,學倭國風俗。

  這些少年,當然是錄事寮的“家人”。

  當然,就是她們自己也成了錄事寮的家人,還抬旗入漢成了岱山島的媳婦,做起了賢妻良母。

  朱寅戴著面甲看望她們,親自賞賜錢糧、布匹、首飾,以示恩遇安撫。

  倭女們此時也像一群漢女,一起斂衽行禮,盈盈萬福拜謝道:“奴家謝節帥賞賜。”

  朱寅溫言說道:“你們雖本是倭人,今日卻和同為一家。只要你們心慕華夏,自有你們的造化。將來就是衣錦還鄉,未嘗不可也。”

  眾倭女聞言,感念之余都是心生期待。

  她們都是日本農民的女兒,苦哈哈的也挺可憐。

之前在松浦忠信的軍中,她們其實就是營姬,是玩物,哪有絲毫尊嚴可言  武士大人們全不因她們是同胞,就拿她們當人看。平時對她們頤指氣使不說,還動輒呵斥甚至毆打、斬殺。

  武士們戰場上很兇狠,在女人面前同樣盛氣凌人。

  倒是嫁給島上的漢家兒郎后,反而活的像個人了。相比日本男子,漢家男兒還有幾分溫柔體貼。

  如今在島上有丈夫、子女、產業,日子比之前好多了。

  所以她們現在不但對岱山島,對新家很是認同,對神秘威嚴的小節帥,也心存感激。

  之后,朱寅又和寧采薇去了各處小學堂視察。

  去年組建三大廠時,朱寅就下令撥出大筆專項錢糧,在各旗建立學堂,采用六年制教育。

  凡是五周歲以上、十一歲周歲以下的孩子,無論男女都要上學堂學習。學堂學制六年,前三年為初小,后三年為高小。

  各旗學堂的教育,當然也是各旗日常管理。但都必須遵守朱寅頒布的《學堂約法》。

  所謂的教師,能熟悉《千字文》、《幼學瓊林》,會加減乘除,語言表達能力良好就行,倒也選出了一百多個合格的,八成多是男教師,也有二十多個女教師。

  教師按照本人的學問水平,資質分為一、二、三等。一等月薪二兩,二等月薪一兩五錢,三等一兩。

  學堂已經運行十個月了,采用后世的課程課時制度。

  學習內容,就是國語加上簡單的算術,和大明各地私塾的學習內容差不多。

  當然,這只是暫時的無奈之舉。

  兩人每個小學堂都去看過,都已經在正常上課了。各島兩千名適學兒童,分在十幾個學堂上課,氣氛都很活躍。

  每到一個學堂,朱寅和寧采薇就親自接見師生,賞賜紙筆。

  足足花了三天工夫,兩人才檢查完各島上所有的學堂。

  他們一回到節度府,就商量改進學科。

  學堂都上了軌道,教師們也有了一定的經驗,明年可以進行學科改革了。

  屋中生起了火堆,噼里啪啦的燒著舊船板,整個屋子暖烘烘的。

  三人圍著火堆,商量著如何改革學科。

  被狐裘裹成毛團子的寧清塵似乎沒有什么興趣,一邊伸出小手烤火,一邊想著自己的阿錦。

冬天一冷,阿錦在南京不會凍死吧  她走之前,為了順利讓阿錦過冬,可是花了不少心思,為美女蛇保暖呢。

  油光水滑的小黑趴在朱寅的腳邊,暖洋洋的昏昏欲睡,時不時搖搖尾巴,舔舔自己的狗毛。

  最近,它覺得自己一身力氣,都沒地方使勁。

  朱寅喝了幾口寧采薇沖泡的奶粉,擦擦嘴上的一圈奶胡子,說道:

  “科目增加從高小開始,初小三年還是只學國語和算術。”

  “高小數學要加強,就和國語并列為主課。不過,每月比國語少九節課。”

  在兩人的設計中,學生每句休息兩日。不算暑寒假,每月上課二十四天,每天六節課。再扣掉全年所有節日,平均每月一百三十多節課。

  寧采薇在紙上寫寫畫畫,“也就是說,高小三年國語每月四十八節課,數學三十九節課,這兩門主課就是八十七節了。剩下的四十五節怎么分”

  朱寅笑道:“先說說你的想法,看看是否英雄所見略同。”

  寧采薇揚揚手中的紙筆,“剩下的每月四十五節課,每句就是十五節。我們的課程表是按定的,分好這十五節課就行了。”

  “歷史課肯定要有的,必須要單開一門課,副課。每句三節,只學通史。史觀么,一定摒棄意識形態太強的階級敘事。”

  朱寅點頭笑道:“這點倒是和我想的一樣。階級史觀史要不得的,因為階級會一直存在。”

  “八大史觀,總有一種最適合我們,最適合華夏文明。”

  “還有八種史觀鴨”寧清塵終于感興趣的抬起小腦袋,不再去想她的阿錦。

  寧采薇也第一次聽說八大史觀的說法。她是學經濟商業的,對文史的了解不多。

  朱寅加了一根柴,摸摸腳邊的黑虎,說道:

  “唯物史觀也不適合。這種東西太過于理論化,忽略了歷史強烈的人文色彩,學者用可以,但不適合國民教育。”

  “全球史觀太超前,我們沒有那么寬廣的情懷,也不適合。”

  “剩下的五種,還有文明史觀、英雄史觀、社會史觀、生態史觀、現代史觀,最適合我們的是文明史觀和社會史觀。”

  “關鍵就看,文明史觀和社會史觀,哪個最適合我們。”

  寧采薇道:“文明史觀是后世的主流,對么”

  朱寅沉吟著說道:“文明史觀的確是運用最多的,但也說不上是主流。因為其他史觀運用的也不少。”

  “對華夏這種古老文明而已,文明史觀不但能很好的塑造民族自信,也能更容易獲得科學的方法論,更有利于從歷史學中汲取人文精神,指導民族的發展方向。”

  “我們的歷史文明史觀敘事,最不容易走彎路。古代沒有獨立的歷史學科,古人的史觀是天命循環、五德始終。這種史觀太古老,肯定不適應華夏文明的未來。”

  寧采薇道:“那就選擇文明史觀吧。選擇好了史觀,教學內容就好定了。”

  朱寅點頭:“我同意,那就文明史觀。教材我來慢慢編寫。只編簡單的通史,小學的課程嘛,沒有多少工作量。”

  寧采薇在紙上劃了幾下,“歷史課每句三節課,還剩十二節課,書法課,體育,地理,還有呢我們很難開物理課啊,因為無法令人信服。”

  朱寅道:“理化就不教了,一是沒有老師會教。二是沒頭沒腦,憑空出現的真理怎么完成公共認知無法解釋。

  就是寧清塵都點著小腦袋。

小老虎說的對鴨。就說牛頓定律等物理基礎,你總不能直接出來,強迫社會接受這就是真理吧就算你當眾用實驗證明了,又如何讓公眾相信,這是很有價值的真理,而不是毫無意義的游戲  朱寅繼續道:“理化暫時不能教授,但我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先教《格物學》,介紹動植物、自然現象,以此啟發思考。只要不涉及到背后的原理,那就沒問題了。

  忽然寧清塵道:“還要教授《生物》,講解人體,疾病,生殖,細菌、衛生。只要不涉及原理,只說表象,也沒有問題鴨。這個教材我來編寫。”

  寧采薇笑道:“清塵說的對,這些淺白知識也要傳播。但不用單獨開一門《生物》,就加在《格物學》里面。”

  朱寅也贊同,“那就加在《格物學》里面,這樣格物學這門課就很重要了。每句也需要三節課。”

  三人商量好了課程,終于定下了方略。

  計劃半年內編好教材,再開始實施新課綱。

  寧采薇又道:“還有法律的事情。咱們軍中用的是《軍律條令》,百姓用的還是大明律,執法審判機構都是八旗長官,這合適么”

  “算了。”朱寅搖頭,“就這么點人口,難道還專門建個衙門,養一群人審案我們都無人可用。還是都交給各旗長官吧。”

  “民政、訴訟、調解、治安、生產、打仗...這些事都交給八旗各級長官,這就是精兵簡政了,最適合小國寡民。”

  這件事情朱寅早就想過了。

  他在呂宋建立了司法衙門,卻沒在這里建司法衙門。

  呂宋不但有五萬漢人,更有百萬土著。不設置司法衙門當然不行。

  可這里只有兩萬來人,還分布在四個島上。人口最多的岱山島也就一萬兩千人。能有多少訴訟沒必要建司法衙門。

  朱寅想了想,補充道:“就設置一個司法使,讓丁火根兼任,有權提刑,巡查八旗刑獄就行了。”

  寧采薇贊同道:“這倒也簡單。”

  第二天,朱寅就任命丁火根兼任司法使,監察八旗刑獄訴訟事。

  接著,朱寅又安排三大廠、公營漁場等處明年的工作任務。

  這段時間寧采薇也沒閑著。工廠、漁場、八旗、節度府的賬目,她全部過了一遍。

  各處銀庫、糧庫、武庫等倉庫,也全部過了一遍。

  然后,她又制定了簡而易行的會計條例,親自任命了一班管理賬目和支出的財務,進行獨立的賬目核算。

  她這一招,一下子就抓住了岱山島的財政大權!

  從今以后,各將領、旗長、廠長、庫長,都失去了輕易支取錢糧的權力,必須經過財務的審計。

  寧采薇哪怕遠在南京,也能遙控岱山島的財政。

  十一月二十八,朱寅等人離開岱山島,乘船回大陸。

  臘月初三,時隔兩個多月,朱寅等人終于回到了青橋里。

  只是戚繼光多少有點寂寞。沈一貫起復入京,徐渭在靖州當刺史,都是干的有聲有色。

自己呢  他覺得自己還沒老,還能帶兵打仗,可朝廷卻仿佛忘了自己。到如今別說起復,就是俸祿就沒有恢復。

  要不是這兩年發了財,怕是都餓死了。

  戚繼光只在青橋里住了幾天,就想北歸了。

  “雅虎,”戚繼光也不和朱寅客氣,直接對朱寅說道:“今年就不陪你們過年了,俺要回登州了。一兩年沒有回家,老夫也很是想念。”

  “如今銀子也不缺,還債綽綽有余,老夫還清了孔府等債主的銀子,也能挺直腰桿。

  戚繼光的神色有些感慨,自從遇到朱寅這個義子,自己好像從未這么輕松、爽快過。

  雖然他此時想回登州,可一想到老妻王氏離自己而去,又不禁心中悲涼。

  王氏固然決絕,可也是自己把她逼到那種境地。自己當年的所作所為,的確是傷透了她的心吶。

夫人,俺能還清債務了,也不會再納妾了,不會再敗家了,你還愿意回來么  想到這里,戚繼光多少有點傷感。

  朱寅當然知道戚繼光的心思。他也不點破,善解人意的說道:

  “孩兒早就準備義父北歸了。爹隨時可以動身。按說,爹也該回登州過年了。過年后孩兒去北京參加會試,考完后再去見爹。”

  戚繼光點頭笑道:“真是個孝順的好孩子,凡事都想的周到。有你和采薇相互扶持,老夫很是放心。”

  “老夫明天就走,不然就遲了。等過了年,老夫去北京尋你。無論考不考的中,咱爺倆都在京師碰頭。”

  當晚,朱寅就設酒宴為戚繼光送行。

  第二天,戚繼光坐上朱寅早就準備好的馬車,在幾個奴仆的陪同下,離開青橋里北歸山東。

  朱寅和寧采薇送戚繼光離開,看著漸行漸遠的馬車,這才露出玩味的笑容。

  “義父回到登州少保府,驚喜是少不了的。”

  寧采薇道:“計劃能成功么”

  朱寅笑道:“那必須的。這事都做不成,那錄事寮也太廢了。”

  寧采薇也笑了,“這么說,義父今年就能過個好年了。”

  北國大雪。

  臘月二十五,戚繼光終于冒著大雪回到了登州。

  看著熟悉的戚府牌坊上落滿大雪,想到這些年的變故,戚繼光不禁嘆息道: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唉,真是雨雪霏霏啊。

  他滿身雪花的進入戚家大宅,發現原本空蕩蕩的家里,居然熱鬧了不少。

  他看到了夫人的侍女!

  戚繼光心中一喜,還沒有來得及問,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戚元敬,你跑到哪里去了!讓老身一陣好等!”

  “你還知道回來啊!”

  戚繼光轉頭一看,只見一個身披衣的老婦人,正一臉怒容的看著自己,手持一根搟面杖。

  戚繼光頓時喜出望外,“哎呀夫人!夫人貴客!貴客!”

  PS:今天就到這了,好累。戚少保也算是夫妻團聚了,畢竟他老婆也不是壞人。蟹蟹,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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