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猶如一朵燦然綻放的青蓮,步伐輕盈的迎向朱寅。伊人尚未近身,便已香風拂面。
她麗質天生,向來很少裝扮。今日卻畫了個倒暈眉、飛霞妝,眉心還點了朵梅花。這一打扮氣質頓時嫵媚了很多。
夕陽照在她身上燦若云霞,看上去更是容光照人。
這率眾人出門迎接的少女,當然就是寧大娘子。
寧小娘子邁著短腿跟在姐姐后面,粉團團、瓷娃娃、嫩芽芽般可愛甜美,滿身都是高門嬌女的貴氣。
她年僅六歲,軟萌萌的一小只,可看上去卻神氣的很,一雙大眼睛里滿是笑意,也滿是故事。
寧家姐妹一出來迎接,府中的樂師班子就絲竹悠揚,琴瑟齊鳴,奏的是一曲《喜相逢》,真是好不熱鬧。
朱寅看到兩人,情不自禁的心生喜悅,笑道:“怎么這么隆重這大張旗鼓的,我又不是貴客。”
抬眼一打量,但見采薇明光絕艷,比之前更加清麗可人,身材也高挑豐韻了一些。只是她畢竟才十五,相貌仍有三分清稚,所以刻意戴了成年女子的髻,增添了一些成熟的韻味。
寧采薇上前,衣袖生香的斂衽一個萬福,語氣歡暢的笑道:
“相公遠征西北,凱旋歸家,妾身哪里能馬虎就這已經是簡慢了呢。”
她的聲音如珠落玉盤,帶著滿滿的喜悅,聽起來既清脆又溫柔。
少女一邊說,靈動聰穎的明眸一邊打量朱寅,發現小老虎沒有少一根毫毛,就是少了一分文雅,多了一分英武,身材也高了一些。
這段日子她一直在擔心朱寅,每隔幾天就要虎牙匯報朱寅在西北的消息。甚至準備組織西北商社的商團,必要時營救小老虎脫險。
好在小老虎仗打的很好,沒有發生她最擔心的事。
今日小老虎回家,她總算能完全放心了。
當著眾人的面,她當然不能太過親密,這畢竟是古代。兩人也沒有正式成親,就這不清不白的住在一個宅邸,外面已經風言風語、蜚短流長了。
“小老虎!”寧清塵奶萌萌的喊道,張開雙臂上前一把,就掛在朱寅身上。
好幾個月不見朱寅,她是真的想念了。今天看到小老虎全須全尾的好端端回來,她這才放心。
朱寅笑呵呵的抱起寧清塵,摸著她的角髻,颯然笑道:“我家清塵可是又重了,也更神氣了。”
寧清塵笑著裂開缺了一顆乳牙的小嘴,露出一對小酒窩,有點咬字不清的說道:
“小老虎你也更神氣了,率兵打仗很威風吧。”
寧清塵伸手抓起朱寅腰帶上的象牙笏板,又伸手摸朱寅的梁冠,恃幼撒嬌。她喜歡小老虎的懷抱,覺得既溫暖又安全。
小姑娘雖然六歲了,可還是帶著一股清甜的奶香味,聲音也帶著奶氣。
不過朱寅此時還穿著肅穆的朝服,抱著小孩子的畫面委實有點違和。
寧采薇見狀,不禁有些無語。
妹妹怎么這么喜歡黏著小老虎都六歲了,不是三歲的孩子了,見面還求抱 前段時日自己回京,妹妹也沒有這么熱情。今天小老虎回來,她比見自己回來高興多了。
但想想也覺得可以理解。因為妹妹小時候其實是缺愛的。除了自己這個姐姐,家族中沒有誰在意她,包括父母和爺爺。
寧氏家族太有錢了,親情反而很稀薄。妹妹除了金錢物質,她缺乏的其實很多。
妹妹之所以叛逆的有點另類,也是家庭有關。
或許這就是她為何和小老虎這么親吧。
“快下來!”寧采薇將人形掛偶伴的妹妹從朱寅身上扣下來,奪過她手中的象牙笏板,“你姐夫還穿著朝服,你就往他身上蹭,蹭臟了你洗呀。”
寧清塵被姐姐拽下來,不禁有點氣惱,只能看向朱寅身后的黑犬,伸手摸摸狗頭道:“小黑,你這下可是狗將軍了鴨。”
小黑數月不見小丫頭,此時被她一摸狗頭,尾巴頓時搖的風車一般。
眾人見狀一起捂嘴偷笑。大娘子沒有回來時,二娘子就是府中的小霸王,年紀雖幼主意卻大的很,真的不好伺候。
到現在,一群老神醫都被她軟禁在府里,說什么也不放。
等到寧家姐妹都和朱寅見了面,家政和護衛們才一起行禮,參差不齊的說道:
“恭迎主公回家!”
“拜見爹爹!”
“給老爺叩頭!”“
靳云娘等最早的下屬,都是稱呼主公,這是最值得信任的人。買來后調教的奴婢,稱呼朱寅為爹爹。田義送的官奴,稱呼朱寅為老爺。
七八百人從府外一直排到府內的照壁前,黑壓壓的一大片,按照等級排列。
紅纓、魏忠賢、蘭察、康熙等人也一起和寧家姐妹見面。
嘎洛見了蘭察,也是兩眼淚汪汪的。她已經挺著大肚子,快要臨盆了。
寧采薇道:“還愣著干什么快把車馬拉進去!”
家奴們頓時上前,七手八腳的將朱寅以及護衛的車馬一起拉進側門,趕到前院兩廂的馬廄和車廊。
朱寅進了大門,但見外庭前院的兩株百年金桂樹,眼下開的正好,整個大院都是桂花的芬芳,中人欲醉。
一時間,朱寅也分不清是身邊的采薇更香,還是桂花更香。
外庭前院里還有一個停轎棚,眼下卻是一頂轎子也無。因為寧采薇已經貼出通告,今日恕不見客。
轉過長長的照壁,就是進入中庭的儀門了。
儀門前掛著兩串紅燈籠,五開間穿斗,重檐卷棚頂,四馬頭的封火山墻,檐口祥云石柱六根,明間門前安抱鼓石一對,石獸兩對。
一進門,又是八扇落地的紫檀大屏風。
每一塊石磚,每一根廊柱,都是精雕細刻,極盡華麗。
光看這道雕梁畫棟的儀門,就知道朱家的豪富。用寧采薇自己的話說,這宅子砸了這么多的銀子,比公侯府邸也不差了。
繞過落地屏風走出數丈,正前面一個青苔郁郁的大假山,右邊是一池秋水。往左又是一個垂拱門,里面一條抄手游廊,穿過偌大的中庭,直通后院。
抄手游廊長達數十丈,下面懸空,離地七尺,游廊兩邊是花果樹木,樹冠剛好和游廊一樣高,上面是葡萄藤,摘果采花都不用爬樹,伸手即可。
此時八月底,真是秋果成熟時機,梨子、棗子、石榴、葡萄等果子累累垂垂,十分誘人。府中有好幾條游廊,這抄手游廊名字就叫花果廊。
寧采薇早就發了話,家主快要回來了,任何人不許摘花果廊的果子,要讓家主回來再吃。
朱寅信手就摘下了一顆黃澄澄的梨子,入手還感到秋陽的溫度。
從游廊上走過,能居高臨下的俯瞰整個華美幽靜的中庭。朱寅往右一看,只見中庭的藥園之中,正有幾個老者懶洋洋的坐在躺椅上看著夕陽。
“哪個是李時珍”朱寅問道,目光在不遠處的幾個老人身上逡巡。
寧清塵拉著朱寅的手,笑嘻嘻的指著穿青衣、戴四方平定巾的皓發老者,“就是他,吵得也最兇,天天要回家,孩子一樣。”
朱寅笑道:“你把他們強行留在這里幾個月,還怪別人吵著回家胡鬧。”
對這個小姨子,朱寅一直很寵,即便她很任性,朱寅也舍不得發火,不像寧采薇那樣動不動就訓斥她。
“小老虎,我可是為了你才強行留著他們。”寧清塵揚著小臉,理直氣壯的說道,“我知道你很想見到李時珍。我要是放走他,你就沒機會見到他了。”
“姐姐一回來,就要做主放走他們,被我死活攔住了。為此,我們姐妹還打了一次擂臺,但她說不過我,只好作罷。小老虎,你倒是說說,誰對誰錯”
寧采薇冷哼一聲,“我是說不過你你不是威脅說,放走了李時珍他們,你就離家出走么我是怕你胡來,不是說不過你。”
朱寅只好和稀泥般說道:“都對,都對。采薇,清塵的確很胡鬧。不過我的確很想見到李時珍...”
寧采薇一眼看見妹妹有點得意的笑容,頓時頭疼。
她回來之后,妹妹收斂了很多,但也看得出來妹妹在隱忍。今日小老虎回來,妹妹有了靠山,只怕又要作妖了。
寧采薇道:“你何時去見李時珍見了就趕緊放他們離開。一群人被你小姨子關在府中幾個月,家屬都要報官了。這像話么朱家又不是強盜。再這么下去,御史都會彈劾你。”
朱寅道:“強留幾個月了,也在乎這一天兩天。等回過頭我再去看他們,親自賠禮道歉。”
幾人一邊說,一邊進入朱門繡戶的內庭后院。
此時夕陽西下,樓閣重重的內庭之中,已經華燈初上,燈影迷離。
朱寅直接來到正屋主樓含章堂,這是他平時居住起臥之處。
幾人進屋時,先在閣外的更衣室換了鞋子,穿上了最舒服的絲履和燕居之服,才登堂入室。
畫堂內華燈輝煌,繡簾輕卷,金鉤斜掛,一縷龍涎香自紫銅獸爐中裊裊升起,氤氳在畫堂之內。
堂中四壁紫檀雕花板鑲嵌著玳瑁。靠墻的黃花梨木多寶格上,擺滿了古玩珍品。花幾上種著一簇簇含苞待放的名貴秋菊,花瓣嬌艷欲滴,芳香馥郁。
墻上懸掛著名家字畫,或山水,或人物,筆意縱橫,氣韻生動,墨色淋漓,但見山巒疊翠,松枝蒼勁,鶴影翩躚,意境幽遠,于這一室之中,當真蔚為可觀。
靠東墻又是一丈長案書桌,上面是各種文具,后面是占了一堵墻的楠木書架,滿滿當當都是珍版的經史子集,不少還是孤本。
長案邊上還有琴桌、劍架、香案、茶幾。還有一個鐘案,上面放著岱山新產的機械自鳴鐘。
地上鋪著兩層西域玉堂富貴毯,上面繡著珍禽異獸、云霞花草。
就這間畫堂,王侯住著也不委屈。
畫堂一分為二,這還是外間。朱寅和寧采薇平時燕居、閑談、讀書、飲茶、下棋、操琴,大多都在此處。
幔帳珠簾之后的內間,才是朱寅和寧采薇姐妹的寢室。
西面幕簾屏風隔開的側間,又有一個精致華美的膳堂。三人平時用餐就在這里。
三人進入含章堂的膳堂,幾個樂已在輕撫琴弦,琵琶聲如珠落玉盤,流水潺潺。寧采薇和寧清塵出身豪富,習慣了吃飯時聽演奏。
膳堂外廊幾名侍女手捧銀盤,盤中盛放著各式珍饈美味,有燕窩羹、鮑魚膾、鹿茸燉雞、桂花糕、杏仁酥、蜜餞果子等,依次擺上餐桌。
朱寅在外面好幾個月,都是和將士同食,雖然能管飽,飯菜卻很是粗糲,這次看到家中的珍饈佳肴,不禁胃口大開。
吃完了晚飯,又有待女奉上時鮮水果。
朱寅胡亂用了一點瓜果,幾個侍女又奉上盤盞、渣斗、盥蓉、簞巾、、提魁。
末了,靳云娘才知機的來稟報道:“主公,浴湯已經備好,請主公沐浴。
朱寅起身來到含章堂東側,穿過一條幾丈遠的閣廊,就來到萱池。
府中有不少浴池,但是這含章樓的萱池,一般只有朱寅和寧氏姐妹才能使用。
除了這三人,也就是云娘、嘎洛、紅纓、康熙等人被邀請用過。
萱池是用大塊青玉修砌的浴池,池子不大,只有一丈方圓,可池中的水卻是活水。
而且萱池中還有花灑,甚至還有朱寅“發明”的抽水馬桶,真是獨一無二了。
即便是浴池,這里也有爐瓶三事,以及假山、花草、根雕、書架、茶幾。
就這萱池,便是皇宮中的拜金帝,也是無福享受。
按理說朱寅這種身份,洗澡一定要有人搓背的。可是寧采薇不好意思進來,畢竟還沒成親。
其他女子就更不能進來了。
好在云娘心細,早就準備了兩個十二三歲的小廝,一起進來給朱寅擦背。
征戰西北的煙塵,總算被搓掉了。
朱寅洗好了澡回到含章堂,發現小黑暖洋洋的趴在書案下。他掀開珠簾進入寢室,只見寧家姐妹跣足坐在地毯上烹茶,一邊言笑晏晏、輕聲細語的交談。
茶香裊裊,紅燭高照。燈下女兒,分外妖嬈。
雕花千工拔步床上掛著云錦幔帳。黃花梨木梳妝臺擺放妝奩、頭面、寶鏡,珠光寶氣,熠熠生輝。
梳妝臺上的花瓶中插著幾枝新折的桂花,暗香浮動,與龍涎香交融在一起,令人心曠神怡。
床側立著一扇紫檀緙絲大屏風,屏風上鑲嵌山水圖,遠山近水層疊有致,仿佛一幅立體的畫卷。
寧家姐妹身穿月華色的綢緞睡衣,靠在繡墩軟墊上十分愜意。
“小老虎洗干凈了”寧采薇扭頭笑道,親手給朱寅斟茶,雪白的脖子天鵝般優雅。
朱寅施施然坐下來,抿了一口茶問道:“你們不洗澡么”
寧清塵道:“嫌棄我們臟我們肯定早就洗過了啊。迎接你的時候,我們是洗好澡出去的,嘻。”
寧采薇擦擦耳邊的秀發嫣然說道:“今夜咱們團聚,也算是開個家庭會議吧。第一件事是什么小老虎你猜猜看。”
朱寅心中雪亮,毫不猶豫的說道:“是咱們下個月的婚事。”
“回答完美。”寧采薇的笑容更加燦爛,“就是婚禮,小老虎還有良心,沒有忘記。”
“九月十二的婚禮。現在滿打滿算只有十多天啊。這婚禮怎么辦,今晚必須拿出一個方案。”
眼見朱寅神色有點茫然,寧采薇趕緊加了一句話:
“先說好,小老虎,姐可不是恨嫁,姐才十五呢。但是眼下不成親真不行了,外面的風言風語很多。你是朝廷官員,官聲清名很重要。”
朱寅笑道:“誰說你恨嫁是我迫不及待想娶妻了。可是這婚禮怎么辦,還真是個問題啊。三書六禮這些程序倒是好辦,可我去哪里接親總不能從朱家接到朱家吧”
PS:今天就到這了,今天很忙,沒時間碼字。大家說說,你們認為該怎么接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