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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九章 “來人取我產鉗來”

  “我終于見到了先生,可又和先生告別了。真的不知道,何時能再次見到先生啊。”

  “今日我出了風頭,群臣對我都很客氣,這都是先生的努力換來的。若是沒有先生,我甚至不敢來參加這個慶功宴。”

  “我不斷回首,看著先生仍然站在武英殿的臺階下,默默地目送我。我知道,先生在擔心我,也在鼓勵我。”

  “父皇,你厭棄我又如何你漠視我又怎樣我還有先生關心我,愛護我,為我遮風擋雨!”

  “先生,你放心吧。雖然我真的不想當皇帝,不想成為父皇這那樣的人,可我不想辜負先生的期望,如果我將來真能當上皇帝,我一定會好好做,盡量當一個明君。

  朱常洛對自己說到這里,想到先生親切而溫暖的眼神,渾身都充滿了力氣。有了先生,他不再畏懼冰冷的皇宮,不再畏懼任何人!

  朱常洵弱弱的跟著朱常洛,忽然很是羨慕,羨慕朱常洛有個好老師。而他還沒有老師呢。

  朱寅看著朱常洛的身影消失在象輅中,神色不禁有點惆悵。

  洛兒,霜冷深宮,善自珍重吧。

  朱寅教導朱常洛幾年,當然是心疼這個學生的。

  皇位的沉重,他怕常洛難以承受。他希望常洛當個一般人,快快樂樂,充充實實的度過這一生。

  “常洛啊,為師也不想當皇帝。”朱寅看著漸行漸遠的象輅,心中默默說道:

  “可為師要是不爭,奈天下蒼生何為師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華夏陸沉,看著生靈涂炭吧。”

  “為師不爭這個皇位成么不成啊。華夏天下,總要出來一個遮風擋雨的人吶。這個人,只能是為師。”

  “為師若在真正的太平盛世,也想當個富家翁,快快活活的過完一生。”

  “可惜啊。”

  “可惜你父皇實在太不爭氣,他會葬送漢家江山,他連挽救社稷的念頭都沒有。為師不能看著他一直坐在大位上禍國殃民,讓天下繼續沉淪。”

  “我運即國運,我不行誰行為了天下,為了華夏,雖萬千人為師往矣。”

  “奪皇位是天大的風險,當皇帝也是天大的苦差。天若有罰,我一力擔之。

  朱寅心中想著這些,一時間自己都有點感動了。

  一起送兩位皇子回宮的大臣,眼見兩位皇子走了,也準備出宮而去。

  朱寅趁機說道:“皇長子是有福之人,只可惜出閣讀書三載就停了課業,委實可惜。”

  “我將上疏陛下,奏請再開經閣。便是觸怒陛下,也要盡了人臣本分。”

  他當然不希望弟子天天被關在偏僻的景陽宮。若是重新恢復課業,先別說學習知識,起碼朱常洛能經常出來放風。

  可見朱寅是個好老師,真的關心自己的學生。

  此話一出,群臣都是點頭不已。他們越是對皇長子印象好,就越是為皇帝不讓長子讀書感到惋惜。

  就是和朱寅不對付的兵部尚書石星,也出言附和道:

  “皇長子的確要繼續出閣讀書,我等應該上疏力請,勿讓皇長子殿下虛度光陰,荒廢了學業。”

  朱寅一黨更是紛紛發言,說要上奏皇帝,恢復皇長子的課業。

  眾人見朱寅如此為太...為皇長子著想,也不怕觸怒皇帝和鄭貴妃,心中都敬佩他的師表風范。

  朱雅虎雖然年少,卻君子德風,真乃堅韌不拔之賢臣也!

  一時間,很多人都決定一起上奏。

  沈一貫撫須點頭,微笑不語。田義目光贊許,神色欣慰。

  王錫爵的老臉卻有點陰沉。他瞇著眼睛,仔細打量朱寅的表情,希望找出造作之態、偽飾之色。

  然而,他只看到朱寅誠意滿滿,并不像是惺惺作態的邀買清譽。

  他發現,自己一雙閱人無數的老眼,居然看不透這個少年。

  王錫爵忽然感到一種無力,只能微嘆一聲。

  和朱寅熟悉相好的同僚,更是說本月十二要去朱家喝喜酒,使得在場之人都知道朱寅十二日成親。

朱寅當然不會反對。去的人越多,禮金也收的越多,何樂而不為  慶功宴散場之后,朱寅等人出了午門,直到走出承天門到了長安大街,才在一家打烊的綢緞鋪前停下轎子。

  等到朱寅鉆出轎子,熊廷弼、曹文詔、毛文龍等十幾人已經等在那里了。

  “稚虎兄!”

  “虎叔!”

  “恩相!”

  眾人一起行禮。

  朱寅拱拱手,在清冷的月光下低聲說道:

  “這是北京城,天子腳下,文武官員不宜私下交往過密。有些話,我就在這里說。”

“你們到了任上,最重要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練兵備倭,操練士卒、秣馬厲兵。大將軍退居二線當左都督,練兵只能靠你們自己了。你們無論是參將、游擊、守備,都有自己一彪人馬,把這彪人馬練成精兵強將,就對的  起我,對得起大明。”

  他刻意沒有提對得起皇上和朝廷。

熊廷弼等人也沒有覺得不對。雖說兵是朝廷的兵,餉是朝廷的餉,他們做的也是朝廷的官兒,可是若沒有恩相的抬舉,他們能有施展抱負的機會嗎  還別說,歷史上真有。但他們自己不知道啊。

  朱寅繼續道:“軍餉、糧草、軍器,你們統統不要擔心,朝中我替你們盡力擔待。兵部、戶部我都會盯著,我一日在朝,你們的軍餉糧草就不會拖欠克扣,軍器也不會粗制濫造。”

  “你們知道我的心,我也知道你們的心。”朱寅指指天上的一彎秋月,“如月之明耳!”

  眾人一起叉手行禮,神色感動的說道:“謝相公!我等必不教相公失望!”

大明說是百萬大軍,可這百萬大軍有多少欠餉、缺糧,軍器質量劣不堪用有多少陣亡將士的撫恤被克扣,停發  朝廷每年消耗上千萬白銀的錢糧用來養兵,可是大半都被層層貪墨、漂沒、克扣,進了無底洞。真正花在將士身上的只有小半!

為將者若是在朝中沒有靠山,麾下將士都拖欠糧餉,這兵還怎么練還能有多大戰力  幸好雅虎公在朝,他們有了大靠山,就不擔心這些了。

  朱寅擺擺手,嘆息一聲道:

  “你們越是謝我,我就越是為朝廷感到慚愧。唉,讓將士沒有后顧之憂,本是朝廷的應盡職責,如今卻要額外感謝,悲呼!”

  朱寅不放過任何給皇帝和朝廷上眼藥的機會:

  “皇上數年不上朝,哪里又知曉將士疾苦啊。我上揭帖勸諫,皇上不但不聽,還訓斥我。君父如此不聽忠言,為人臣子又能如何呢。”

  “朝廷百官,營營爭權奪利、孜孜黨同伐異。軍中之情弊,將士之冷暖,又豈在他們心中”

  “盛世隱憂,天下興亡,生民福祉,朝野又有幾人在意!”

  朱寅語氣蒼涼,幾有扼腕之痛。

  可是其實,他并沒有上揭帖(秘奏)觸皇帝的霉頭。

  熊廷弼等人聞言,都是不禁為之動容,紛紛說道:

  “恩相憂心國事,憐憫將士,實在令人感佩至極。我等愿附驥尾,為恩相分憂!”

  “末將雖不才,愿唯相公之命是從!”

  “恩相放心,愿死力!”

  “恩相但有所命,某誓死相隨!”

  眾人言語鏗鏘,神色堅定,不愧都是朱寅挑選出來的知恩圖報、義薄云天的熱血男兒。

  “好!”朱寅欣然說道,“有諸位力同心,吾道不孤也!”

  “若教國家有事,有諸位將軍臨危授命,社稷可安啊。”

  說完叉手行禮。

  眾人也忙不迭的還禮,“不敢當恩相之禮!”

  朱寅繼續道:“心憂天下,公心自在。為將者心中先有華夏蒼生、天下安危,方可為國家干城。惟愿諸位赴任之后,賞罰分明,公正無私,秋毫無犯,愛兵如子,才能練出鐵血強兵,成就名將之功業。”

  “善為之,善為之。”

  眾人齊道:“恩相所言,銘記在心。”

  朱寅點頭道:“希望將來,我還有機會和諸位一起牧馬山河,開疆拓土,再建不世之功。”

  眾人心頭振奮,“若有來日,敢不肝腦涂地!”

  朱寅見到眾人的態度,心中十分滿意。

  這群人的軍職從參將到把總,最多的統兵八千,最少的統兵千余,雖然看起來不多,可是加起來已經有三萬多兵馬。

  是海外八旗的近三倍!

  而且這三萬多兵馬分布在京畿附近,幾乎都是要害的分守區。

  雖然京畿重地有三四十萬大軍,他們的兵只占了一成,卻都是朱寅能影響的兵馬,還大多是精銳戰兵,關鍵時刻能起到大作用。

  當然了,要是讓他們直接跟自己起兵造反,那么起碼現在,愿意響應自己的可能只有寥寥數人。

  甚至一個沒有!

  能毫不猶豫的鐵心跟自己舉旗造反的,目前只有寧采薇、寧清塵、小黑,兩人一犬而已。

  就算是燕王朱棣,起兵造反時也只有八百家兵跟隨,他統帶多年的十萬大軍,一開始也不敢跟他造反。

  可見,造反說起來痛快,真干起來可能會很尷尬,甚至發生社死慘案!

  朱寅回到含章臺,已經秋夜如水。

  寧清塵躺在錦榻上,小臉有點呆滯。看著朱寅進來也不高興。

  “怎么了又不高興”朱寅將食盒放在她面前,“慶功宴的菜品,帶回來給你一份。”

  寧清塵嘆了口氣,“小老虎,阿錦又冬眠了。唉,又要分別小半年,它才能蘇醒啊。”

原來是這事  朱寅聽了不禁搖頭。寧清塵說起來不是真正的孩子,可是很多時候,她又的確像是真正的孩子。

  “阿錦不是已經冬眠了幾次么。”朱寅打開食盒,將菜品放在她面前,“蛇兒哪有不冬眠的”

  寧清塵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膾鰣魚,吃了一口道:

  “這是鰣魚嗎真是好吃啊,怎么和我們家廚子做的味道不一樣”

  朱寅笑道:“御膳監管著幾十個大廚長,每人都有祖傳的看家絕活。就說這鰣魚,是松江宋氏的子弟的手藝。宋氏是南宋宮廚,歷經宋、元、明三朝,四百年的御廚家族。我們家的廚師怎么比”

  他又指著一道菜,“這是吐蕃最名貴的草蟲鴨,出自吐蕃廚師之手,據說祖上也是元宮御廚。我們就是有錢,又怎么會為了一道菜,就養一個吐蕃名廚”

  “不然的話,萬歷每年的膳食費,能花十二萬兩銀子這可是萬歷一人的花費,不算后妃、宮人的伙食費。”

  寧清塵吐吐舌頭,“連我都驚訝,怪不得人人都想做皇帝呢。聽說萬歷是個大胖子,這能不胖”

  “小老虎不錯嘛,良心大大的好,還記得帶回來給我吃。可惜寧總吃不到。”

  一邊說話,一邊緊著吃菜。

  朱寅呵呵笑道:“她也能吃到,秦良玉也帶了一份回去給她,她現在是秦良玉的妹妹嘛。”

  不一時,靳云娘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啟稟主公,明日要去下禮書,納征、請期。俺是來取禮書的...”

  朱寅站起來,找出寫好的禮書,上面是聘禮的禮單。

  靳云娘接過禮書,嫣然笑道:“娘子問,二娘子晚上睡覺有沒有胡鬧,俺說沒有。”

  寧清塵抬起小臉,驕哼一聲道:“她真是管得寬,要嫁人了,還是想想自己的嫁妝吧,咸吃蘿卜淡操心。”

  朱寅叮囑道:“明天送了聘禮,納征、請期之后,你就派人去外城,張貼一些告示,招募愿意學醫的學員...”

  靳云娘是大管家,這些事她當然不用親自干,她只需要分派人手,撥付錢款即可。

  寧清塵忽然說道:“云娘姐姐,你先別走,一起吃宮里的菜品,我一個人可吃不完。”

  靳云娘笑道:“好,那俺就不謝小娘子了。”

  然而她剛吃了一口,蘭察的聲音就有些驚慌的傳來:

  “額真!嘎洛突然要生了,可是難產,懂的人說是胎兒太大...”

  蘭察是百人敵,戰場上從不驚惶,可是此時卻一臉驚懼。

  他很清楚,很多女人都是難產而死。生孩子就是一道鬼門關。

  嘎洛現在很危險,搞不好就是一尸兩命!

  “別怕!”朱寅趕緊安慰自己的愛將,“有二娘子在!她是藥師菩薩轉世!”

  寧清塵豁然站起,小小的身材站的筆直,奶萌萌的喝道:

  “來人!取我產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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