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的奴市,和前元不同。
前元的窮漢市(市)極多,蒙古貴族擁有成千上萬的漢人奴隸。
明朝沒有公開的大型奴市。但購買奴婢也很方便,通過牙行就行了。
這個牙行,就是南京最大的牙行之一,手里的奴婢資源也很豐富。
如今的奴婢買賣,可是牙行一大業務啊。當然,牙行其實也是半官方的商業機構,不是一般人能開辦的。
各大牙行都有自己的奴婢館舍,暫時收容插標待沽的奴婢。
無論是自賣為奴,還是被主人,父母發賣,或者官府貶為奴婢發賣,都要以牙行為中介。
賣身文書和奴契,也自然是牙行代辦。
朱寅和寧采薇來到這牙行暫時收容奴婢的所謂館舍,卻是箍桶巷和木匠營之間的一片倉庫。
其中兩個大倉庫之中,都是年紀較小的待賣奴婢。
兩個大倉庫男女分開,在朱寅和寧采薇看來,加起來不到五百平米大小,卻住著四百多人!
十分擁擠。哪怕是秋季,倉庫里也是空氣渾濁。
他們住的不是高低鋪,而是三層床。比朱寅印象中的學生宿舍,夸張多了。
不過好歹,每人都有一張床鋪,屬于自己的“小窩”。雖然住在最上層的爬上爬下實在辛苦。
此時,奴婢們正在“館舍”里干著手工活,卻是在糊著燈籠、卷著鞭炮。
牙行雖然暫時收容他們,卻不會白養他們。
一天賣不掉,就干一天活,不能吃干飯。
牙行會不斷對外接活兒,不會讓“館舍”的待賣奴婢閑著。
養懶了,反而不好賣。
看到青衣網巾的牙子進門,奴婢們一起站起來。床上干活的,甚至有人直接跳下來。
然后爭先恐后的一起跪了,參差不齊的叩拜道:
“小的見過牙頭老爺!”
“一日不見,老爺又發福了!”
“牙頭老爺紅光滿臉,吉星高照!”
沒錯,在沒有賣出去之前,牙子就是他們的主人,是老爺。
他們的命運都捏在牙頭老爺手里。
要是得罪了牙頭老爺,就可能被賣到不好的人家,那就慘了。
若是討了牙頭老爺喜歡,就可能推薦給好的買主,也就有了指望。
這些奴婢,大的也不過十五六歲,小的更是不到十歲,豆芽菜一般,十分可憐。
牙頭老爺道:“孩兒們都起來吧,起來做工。我點到名字的,丟下活計出來。”
此時此刻,黑壓壓的一大群人跪拜牙子,使得這牙子如同皇帝一般,在接受群臣朝拜。
這一幕在朱寅和寧采薇看來,十分刺眼。
然而,這就是普遍存在的現實。
朱寅知道,明朝奴婢地位極其低下。不但沒有人身自由,婚姻自由,甚至生命權也很糟糕。
明代的很多古典世情小說,都寫出了奴婢的悲慘。被主人打死后,官府送點銀子,就大事化小。
《梅瓶金》中,東門慶家的奴婢,光是有名有姓就有四十人。
最便宜的奴婢,五兩銀子就能買到。像潘銀蓮這樣的美貌女奴,也就值三十兩。而李瓶兒一件皮襖,就值六十兩!
可見明朝的奴婢,那是真的賤。
其中最貴的,就屬識文斷字、能寫會算的。其次就是懂樂器歌舞,或有一技之長的。
大戶人家出來的,被規矩調教過的價格也貴。
雖然《明律》限奴,可首先大肆蓄奴的就是官僚權貴,又怎么限制的住 此時,待賣奴婢們看見朱寅和寧采薇,都是眼睛放光。
他們知道,這就是買主!
那牙子挎著一個布包,從布包里取出一卷花名冊,仔細翻找幾下,找到符合條件的名字。
這些名字,都是識字最多,讀過一些書的,名字取得都比較文雅。
識字的孩子,已經是十里挑一。
然后,牙頭就大聲念著一個個名字。
總共四百七十多人,牙頭一共念了四十五個名字。
都是識字的。
其他人不但不識字,很多人連大名都沒有。
四十五個人站出來,相應的個人資料也都取出來了。
朱寅和寧采薇看了一會兒個人資料,又問了一些問題,然后淘汰了二十五人,留下了二十人。
這二十人都很不錯,淘汰誰都不合適。
寧采薇看著二十人的名字,卻是:
“張玉堂、白晶、李寒秋、李飛雪、安曉雯、張建忠、顧清、范憶安、莫問、高觀國、曾酌。”
“唐央央、梁君諾、劉慶松、李恕谷、王化濁、許清源、左世陽、楊延福、蘇墨。”
本來計劃是買十人。倒不是覺得十人就夠用,而是不敢花太多錢。
錢已經不多了。
就算搞到兩車翡翠,也無法變現啊。
朱寅小聲道:“二十人都買下來吧。銀子再想辦法。”
寧采薇翻個白眼,可也只能點頭。
人力資源培養需要時間周期,干脆多花錢,將二十人全部買下來當學員培養。
這些人都是骨干種子。
“牙頭,”寧采薇道,“這二十人我們全要了。但是價格...”
牙頭立刻搖頭:“小娘子,本行概不還價。這些奴婢,可是搶手的很。不到十天半月,就會賣光。
寧采薇笑道:“是嗎那為何我聽說,本縣劉主簿的外甥,打了折扣”
“呃...”牙頭一愣,沒想到這大腳小姑娘,居然還知道這件事。
寧采薇指著朱寅腰間的玉佩,“我家小相公,是莊贊府的侄兒。這塊玉佩,正是贊府老爺所賜。”
朱寅搖頭道:“買奴婢而已,貴就貴點,何須提到叔父大人這是買賣,不是官場人情。”
牙頭盯著朱寅腰間的玉佩看了看,粲然一笑道:“要說莊老爺,在下也是有緣見過,只是無緣孝敬罷了。”
“呃,那就六十兩一個,一千二百兩就能辦下奴契。”
竟然真的省了二百兩!
官員的威力,實在是強大。
這牙行可是在江寧縣的地盤,正受江寧縣監管!
牙頭哪里敢得罪堂堂縣丞老爺 別說縣丞,就是皂隸,也不敢輕易得罪啊。
當下,寧采薇付了一百五十兩黃金,買下了二十人的奴契。
二十個被買下的孩子,無不又驚又喜。
他們既然識文斷字,又被挑選出來,那當然都很機靈。哪里看不出來,找到了好主人 二十人心中又是激動,又是期待。
奴契一辦完,二十人就黑壓壓的跪下磕頭。
大明朝的奴婢,是要跪拜主人的。
這一次,朱寅和寧采薇沒有阻止他們跪拜。
因為這是認主。
最開始,肯定要利用封建社會的規矩,建立起主人的威嚴。
畢竟兩人也是孩子,威信不足。只能靠古人的規矩立威。
康熙等人不跪,是因為對他們有救命之恩,足以得其效忠。
這些人,卻是花錢買的。
如果一上來就賦予后世的平等思想,那么這么多人,接下來怎么管理 一旦太好說話,被他們心生輕視,以后就難辦了。
先恩后威難,先威后恩易。
正在兩人要離開之際,忽然一個清稚的聲音哭道:
“阿兄!阿兄!你買下額吧!額叫狗蛋!”
“額不識字,可額會養鳥,還會...”
朱寅回頭一看,卻是個不到十歲的男孩。
“住嘴!”牙頭喝道,“養鳥算是什么本事!誰讓你說話的,找打!”
那男孩小臉上滿是眼淚,“老爺,他長得像額阿兄,額想跟他走...”
“放肆!沒規矩的東西!”牙頭怒了,“跪下!”
“算了。”朱寅趕緊說道,“我買了,再給你六十兩!”
那男孩大喜,趕緊跪下磕頭:“阿兄...”
其他奴婢看到這一幕,頓時紛紛叫嚷,喊哥喊姐,喊爹喊媽。
可是朱寅只能硬著心腸不管了。
很快,這個連大名都沒有的狗蛋,也辦好了奴契。
狗蛋十分激動,似乎朱寅真的像他的阿兄。
等到離開倉庫,朱寅忍不住問道:“狗蛋啊,你說你會養鳥,會養什么鳥”
狗蛋回答道:“阿兄,額會養鴿子,還有鷹隼。”
朱寅心中一動,“鴿子什么鴿子”
狗蛋老老實實的回答:“信鴿。”
信鴿朱寅和寧采薇面面相覷。
一個會養信鴿的孩子,這是撿到寶了 雖然信鴿只能單程送信到固定場所,無法往返,而且并不可靠,長途也未必比馬快,可卻有一個無可替代的優勢:
自由飛行,不受地域限制!
只要身上帶有一只信鴿,無論是在船上,還是在封閉戒嚴的城內城外,關內關外,包圍圈內,或者人馬難以穿越的高山峻嶺、江河湖海...
都有機會將信傳回。
這是馬匹無論如何也比不上的地方。
明朝養鴿子的很多,北京皇城還有專門的鴿子房,養了大量的鴿子,每天放飛,帶著哨子飛行。
但都是玩意兒,沒有信鴿。
養信鴿的是前元蒙古人。
據朱寅所知,明朝的信鴿記錄幾乎沒有。信鴿是北方匈奴人的傳信方式,非常古老。
唐宋時期也有信鴿。蒙古人更擅長養信鴿。但明朝建立后信鴿極少使用了。
難道這個孩子,和元朝養信鴿的人有關 PS:今天就到這里了,太忙了。關于信鴿的作用,沒有那么神。但某種情況下,還是很有用的。比如,從海上送信回來。關于龍套名字,因為名額有限,只能先用粉絲值高和留過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