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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 “吾已預判,賊軍之所預判也。”

  朱寅出征三個月,終于盼來了和賊軍的最后決戰。

  之前,因為真相的大軍已經占領了肅州和甘州,朱寅無法再沿弱水進入河西,只能沿著長城南下,從松山草原進入蘭州,多走了好幾天。

  此時,他麾下有七萬大軍,全部是邊軍精銳。

  毫不夸張的說,九邊精銳三分之一,都在他的蘭州幕府!

  而封在蘭州的肅王一大家子,早在半個月前就被小松山蒙古酋長巴海擒到涼州,獻給了所謂的天命帝。

  蘭州存儲的糧秣,肅王府的金銀,全部被巴海搶劫一空。就是城中的百姓,也被韃子攜裹著離開。

  寧采薇在蘭州城中的商鋪商樓,都被搶劫一空。

  整個蘭州成為空城。

  然而,這已經是整個河西地區,明軍能掌控的唯一重鎮了。巴海之所以放棄蘭州,也只是因為蒙古軍隊不善于守城。

  此時的蘭州,已經完全成為一個巨大的軍城,駐扎了七萬明軍、兩萬民、五萬馬騾,每日光是糧秣消耗,最少就需要一萬兩銀子。

  加上路上運輸糧草的損耗,光是后勤就壓得負責輸送糧草的陜西巡撫喘不過氣。

  整個富饒的關中都在為朱寅的大軍提供糧草。也幸虧有關中,否則朱寅的糧草都無法保障。

  西北蒙古和賊軍占領河西,明廷并未因此懲處朱寅。

  一來朝中有人為朱寅說話。二來誰都知道,河西失陷也不是朱寅的責任。

  自從得知西海蒙古、大小松山蒙古、和碩特蒙古支持拜和慶王,明廷就很清楚,河西必不可保。

因為西海蒙古和大小松山蒙古,距離河西都很近。河西地區的明軍兵力本就稀薄,甘肅鎮精兵又被甘肅巡撫葉夢熊帶到了寧夏靈州,來不及回防,怎么能保住河西  如今朱寅能及時趕到蘭州和賊軍對峙,擋住賊軍東出隴西的步伐,朝廷已經挑不出錯。

  無論是賊軍還是明廷,都十分清楚河西決戰的重要。

  明軍如果勝利,草臺班子般的偽朝偽帝立刻就會土崩瓦解。朝廷重新控制河西,而西海蒙古和大小松山蒙古,就再也無力威脅西北。

  明軍如果失敗,西北精銳喪失,那么不但河西不保,賊軍還能進入隴西,甚至攻占關中!

  于是明廷做了四手準備。

  一是加強西北的糧草軍需運轉,嚴令朱寅趁著偽帝偽朝立足不穩,尋機進剿,限期殄滅賊軍,三月內收復河西。

  二是下令各地官員,嚴厲看守各藩親王。皇帝下旨,凡宗室奉國將軍、輔國將軍不得出城。鎮國將軍以上暫時不得出家門,不得見外客。

  三是派員去青城面見三娘子,同時派員出使左翼蒙古察哈爾、科爾沁、喀爾喀部,安撫籠絡他們,不要他們支持西海蒙古。

四是戶部準備兩京太倉銀、常盈銀四百萬兩,擬抽調京師、西安、太原、宣府、大同、薊州、通州、遼東、洛陽、開封、濟南、荊州、西寧、鳳翔、漢中、鳳陽、滁州、徐州十八地精兵共十二萬,作為朱寅兵敗后的第二批平  叛主力。

  另外,準備調遣吐蕃明正、德格、理塘和巴塘四大土司為主的藏兵一萬,云南、廣西、湖廣諸土司兵三萬,遼東女真諸部兩萬,共六萬人,作為第三批后備兵馬。

  這些兵馬,是明朝在有效防備蒙古南下的情況下,幾乎還能抽調的所有精銳了。

  明廷最壞的打算是,能同時應付北邊和西邊的戰事,能同時在兩個方向打大仗!

  面對偽帝朝,皇帝和朝廷的態度極其嚴厲堅決,就是不惜一切代價鎮壓!

  六月初十,朱寅和戚繼光率領七萬步騎,離開蘭州緩緩北上。

  同時下令糧糧草源源不斷的存儲到金城關。

  蘭州是黃河重鎮,是隴西和河西的通道,西邊是河西,東邊是隴東,戰略位置重要。可蘭州利于防守,不利于進擊。

  朱寅要盡快擊敗賊軍,當然不能坐在蘭州等賊軍來攻,必須主動北上!

  因為每拖延一日,就有更多的河西漢人被蠱惑,加入偽帝的陣營,偽帝的實力就增強一分。

  時間對賊軍有利!

  明軍卻是必須速戰速決,一來節省糧餉開支,二來也不能讓賊軍吸納更多的河西漢人。

  可既然要主動北上進攻涼州,糧草運輸就要跟進,就需要一個最合適的地方儲備糧草。

  金城關是蘭州城之北的關津要地,是漢武帝時期設置的城關,一邊是莊浪河,一邊是黃河,一邊是長城。張騫通西域、唐三藏西行,都是經過金城關西去。

  關中和河東的糧草,通過黃河運到蘭州,再運到金城關。金城關可以通過莊浪河和長城,運輸到北上的明軍手中。

  對于如今的河西局勢而已,沒有一個地方比金城關,更適合作為明軍糧草重地。

  明軍以金城關儲備糧草的事情,根本瞞不過賊軍。

  當然,朱寅也沒打算瞞著賊軍。

  到了六月十二,朱寅率明軍來到距離涼州百余里的紅山峽之西、莊浪河谷之東,然后駐在峽口。

  莊浪河谷、紅山峽,與涼州瑞安堡、金城關形成河西之南天然的戰略支點,明軍從此進攻涼州,最能得地理之助。

  朱寅和戚繼光駐軍此地,其實還有另外一層考慮。

  六月流火,天氣極其炎熱。

  紅山峽谷的明軍大營,卻能借助河谷和峽谷的涼風,減輕西北烈日的炙烤。

  數以萬計的戰馬、騾馬、駱駝,在莊浪河下游飲水。數里外的上游,則是大群大群的明軍將士,在河邊洗澡沖涼。

  還有很多將士在河邊的楊柳林里納涼,解開頭發捉虱子。一副副的盔甲掛在樹上,密密麻麻。

  河水吹來,整個河谷都是汗酸味。

  很多人都說,制軍相公選了個好地方扎營。

  涼快。

  距離河谷不遠的峽口大營帳中,朱寅等人正在軍議。

  朱寅坐在上首之左,戚繼光坐在上首之右,兩側下首依次坐著葉夢熊、鄭國望、李如松、郝運來、蕭如薰、陳琳、李如松、秦良玉、熊廷弼等將領,濟濟一堂數十人。

  朱寅沒有穿盔甲,只穿著一件涼快的羅衫,輕袍緩帶。也沒戴帽子,只用一頂清涼的網巾。

  少年輕衫落落,猶嫌清稚的臉龐芳華翩翩,卻滿是睿智沉穩之色,一副矜貴士大夫的派頭。

  他手持一尺長的虎牙化石,點著地圖道:

  “如今,蘭州和莊浪以北,長城以西,祁連山以東,嘉峪關以南,已經全部被西海蒙古諸部、大、小松山蒙古部落、阿拉善蒙古部落、反叛的明軍邊兵占領。”

  “他們為了對抗平叛大軍,都奉偽帝為主,意圖利用偽帝的旗號,挾卷河西百萬漢人割據河西。眼下投降偽帝的甘肅武官,百戶以上就有數十人,千戶七八個,指揮使,同知、參將、游擊都有。”

  “至于普通軍士、軍戶,投靠的就更多了,數以萬計!與此相反的是,甘肅一鎮的文官、小吏,大多被叛軍斬殺,很多世襲武官,豪族也被斬殺,滿門死絕。”

  “河西兩百多萬漢人,原本應該響應朝廷,抗擊賊軍。可是很多人卻紛紛從賊附逆,參加賊軍,這是為何”

  朱寅說到這里,語氣略帶金石之音,目光掃了一眼葉夢熊。

  他其實不是責難葉夢熊,而是表示對明廷的不滿。

  晚明時期的甘肅鎮已經有三百萬人口,光是漢人就超過二百萬。

  可是明廷卻始終沒有恢復漢唐時期的郡縣,仍然使用軍鎮模式。

  這種不同于內地粗放管理模式,使得軍戶不但淪為軍官的農奴,而且軍官也被朝廷派遣的監察官員欺壓,始終沒有得到規范的治理,各種矛盾尖銳,社會動蕩不安,情勢十分復雜。

  洪武時期為了開發河西,大量遷徙南方人口去甘肅鎮,為的就是時機成熟后恢復郡縣,鞏固西北邊防,進而開發西域。

  可是兩百年過去了,明廷對河西的治理,不進反退!

  和河西一山之隔的青海(西海),明初本來也在掌握之中。如今倒好,完全成了蒙古人的牧場,硬生生的搞出一個實力不弱的西海蒙古!

  甘肅巡撫葉夢熊嘆息一聲道:“制軍的疑惑,下官也早有思慮。甘肅軍戶、馬戶之淪落觸目驚心。河西民風彪悍,漢番糅合,以至于小亂不斷,賊寇如毛。所謂西北響馬,也多處于此。”

  “這次慶逆自立偽朝,河西漢人從逆者眾,自是平時心中對朝廷早有不滿。以我所見,應該用重典嚴加懲治,凡從逆百姓皆為賊寇,宜鐵腕鎮壓,一體誅殺,以儆效尤。

  葉夢熊作為甘肅巡撫,是監軍團中僅次于朱寅的文臣,他的話分量很重。

  但是他的意見,朱寅卻不以為然。

  朱寅搖頭道:“撫軍此言差矣。河西百姓,亦是大明百姓,皇上赤子,所謂從賊附逆,也是賊軍蠱惑,官吏欺壓至此,他們怎么真的喜歡反叛呢豈不聞水可載舟亦可覆舟”

  “河西漢番百姓三百萬人,若是鐵血殺戮,怕是越殺賊寇越多,河西就再無寧日。就算真的有用,殺光了河西百姓,收復河西又有何用”

  戚繼光道:“當年東南倭亂,沿海很多百姓因通被殺,可倭寇越是越殺越多,越殺越強。究其根源,明著是通倭,其實是對官府不滿。貪官污吏越多,盜賊就越多,造反的人也越多。光殺是沒用的,終究還是一個治字。”

  “如果跟著賊軍日子反而更痛快,難道他們會因為是大明的百姓,就站在朝廷這邊嗎”

  朱寅道:“這就是今日軍議第一個意思。河西很多軍戶支持慶逆,那是之前河西軍戶日子太苦。我軍要盡快擊敗賊軍,就要讓他們知道,朝廷不會不管他們。”

  “我準備上秦朝廷,在甘肅鎮設立州府,改軍戶、馬戶為民戶,并且免征賦稅五年。另外,凡是不再歸附偽朝的百姓,一律既往不咎。我希望諸位和我一起上奏。”

  “否則,西北遲早會有人造反,造大反。”

  朱寅知道,明末西北造反的主力,就是西北諸鎮的軍戶。軍戶是最慘的,受到雙層欺壓,人身自由還不如農民。

  民戶受到州縣官員管轄,就算吏治腐敗,社會多少還在國家律法所及之處。

  可是軍鎮就不同了。

  戚繼光點頭道:“是該在甘肅設置郡縣了。這軍鎮長期由各級軍官管轄,實在是粗暴簡單,軍戶生死榮辱,都操之軍官之手,就算被無辜打死,也說是觸犯軍法,名為軍戶,實與奴隸無異。”

  葉夢熊同意朱寅的方案。鄭國望和郝運來也表示附議。

  朱寅知道改軍鎮為郡縣的提議很難被朝廷通過。因為涉及到的利益太大。可如果借著這次河西之變,只改甘肅一鎮,還是有希望的。

  朱寅說完了這些,這才說起軍事。

“有南下逃難的商人送信,半個月來,賊軍將劫掠搜刮到的糧草聚集在瑞安堡,堆積如山。足夠賊軍用兩個月。賊軍的計劃是,兩個月之內消滅我軍,然后渡過黃河,奪取我軍在隴西的糧倉和馬料場。補充之后,再進攻關  中。”

  “賊軍已經團結起來,除了四萬騎兵,還有幾萬附逆的邊兵和大量軍戶,而且附逆者越來越多,一天要消耗多少糧草可是河西糧草有限,糧草就是賊軍最大的軟肋。’

  “若是瑞安堡的糧草被焚燒了,賊軍必然軍心大亂!”

  戚繼光點頭笑道:“制軍此言不錯,賊軍最大的命門的確是糧草。所以此戰我軍明攻涼州,實則劍指瑞安堡。只要瑞安堡的糧草被焚毀,一時半會兒籌集不到糧草,偽朝就大勢已去。”

  這一整套計劃,其實是他和朱寅、李如松、商陽等人早就商量好的,當然不會這么簡單。

  蕭如薰忽然說道:“制軍,大將軍,倘若賊軍想的一樣,也對我軍的金城關下手呢金城關可是儲備了我軍大量糧草,若是賊軍也打我軍糧草的主意,焚燒我軍糧草,那我軍也會軍心大亂啊。”

  朱寅忍不住笑了。

  “蕭將軍果然是西北名將。”朱寅智珠在握般的說道,“吾已預判,賊軍之所預判也。”

  涼州城,如今成為天命帝的都城。

  涼州衛指揮使衙門,就是天命帝的行宮了。同時,也是賊軍的中軍所在。

  涼州城頭飄揚著大明的旗幟,以及蒙古人的狼頭旗和蘇魯錠大纛,顯得很是詭異。

  操著蒙古語和土達語的韃子,和操著西北漢話、身穿明軍甲胄的漢軍同處一城,看上去也很是詭異。

  此時此刻,指揮使衙門大堂之內,太師拜正在主持軍議。

  天命帝是個傀儡,當然不會參加軍議,如今只在后院和肅王飲酒作樂,軍務政務一概交給太師拜。

  倒也有自知之明。

  拜利用大明天命皇帝的名義,招來了數萬投降的明軍降兵和更多的軍戶。大明親王的旗號還是很好用的,河西漢人聽到慶王在涼州稱帝,成千上萬的起來響應。

  就是很多山賊、響馬、沙盜,都紛紛來投。

  拜以太師的名義封官許愿,以自己僅剩的兩千多家丁為底子,短短半個月就拉起幾萬人的漢軍,聲勢復振。

  有了這幾萬投靠的漢軍兵馬,拜這個太師面對前來匯合的真相、渾爾圖、阿云等蒙古貴族時,他才能有底氣。

  坐在大堂上的蒙古貴族和明軍降將們,都看著最上首的拜和太子朱帥鋅。

  拜年已七旬,須發皆白,卻紅光滿臉,意氣風發的侃侃而談。

  之前被朱寅追擊千里的狼狽落魄,此時不見絲毫。

  年僅十五歲的太子朱帥鋅,神色恭敬的坐在拜的右邊,一副“凡大事皆由太師處置”的架勢。

  兩人之下,就是西海蒙古實力最強的臺吉,真相。

  除了真相,就是鄂爾多斯殘部的阿云,以及大松山的渾爾圖臺吉,小松山的巴海臺吉等七八個蒙古貴族。

  再就是一群投降的甘肅明軍將領。

  大堂中間擺著一個蒙古人習慣用的巨大沙盤,上面很簡陋的堆著山川地理。

  拜用拐杖指著沙盤,睥睨眾人的說道“”

  “朱寅的糧草,就在金城關!如果我們的騎兵先出長城,再繞道攻擊金城關,奪了他的糧草,切斷他的補給呢”

  “那么紅山峽的明軍,就是一群斷奶的羊羔!”

  PS:明天盡量寫大章節!明天如果是大章節,決戰應該能結束了,寧夏之戰也結束了。蟹蟹支持,晚安!請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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