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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朱社長

  朱寅入南雍兩月,詩詞、策論、典律、詔誥表判、書法等成績,樣樣壓了王瑞芳一頭。

  就是在最重要的經義時文上,兩人也差不多。

  愛看熱鬧的南雍監生們,為了撩撥王瑞芳,甚至不嫌棄事大的搞出一句話:

  “朱雅虎入南雍,王瑞芳辭神童。”

  他們是故意用朱寅,來殺殺王瑞芳的威風,治治王公子的傲氣。

  如此一來,朱寅就徹底奪取了王瑞芳之前南雍神童的名頭。

  更令心高氣傲,鮮有挫折的王瑞芳嫉恨的是,對手比他還小了三歲!

  這當然讓年僅十三歲,正在叛逆之年的王公子,爭強好勝之心更是如火如荼,難以遏制。

  朱寅理解王瑞芳的嫉妒,可他沒有想到,王瑞芳會搞出開賭盤的事情。

這也太孩子氣了吧  幼稚。

  他肯定,此事王世貞不知道。否則以王世貞的做派,不允許孫子如此出格。

這成何體統  “稚虎。”商陽坐下來喝了一杯茶,“王瑞芳似乎有恃無恐,他要尋你立下戰書,賭明年的鄉試成績。”

  “哪怕你們都考不中,一起落榜,但只要他成績比你好,你就還是輸。”

  “名聲對士人,有時可不能不爭啊。神童這個名頭,你要是甘心讓出,那就是反過來成全了他。此事,你不能退。”

  徐渭也是點頭道:“退無可退。雖是幼稚手段,卻足以壞你名頭。雅虎啊,你只能應戰。如今士人唯知爭強好勝,已無君子謙讓之風了,退縮反倒讓人不屑。”

  作為老友的商陽,聽到徐渭的話神色古怪。

  你青藤先生,當年不是最爭強好勝的么這話我可以說,你說真不合適啊。

  徐渭老神在在的翹足而坐,無須微笑:

  “但你若是贏了,這神童之名,就會徹底打響。頂著神童的名頭,很多事就無往而不利。”

  “就說我當年,雖然只是個秀才,但因為有神童的名頭,得以結交公卿,出入高堂,也算獲益匪淺。”

  朱寅點頭冷笑:“王瑞芳此舉雖然幼稚荒唐,但我還就接了。我不在意神童的名頭,但若是連我都不是神童,那南雍就不能有神童!”

  “哈哈哈!”徐渭聞言大笑,笑的銀須亂顫,“好!雅虎此言,乳虎嘯林啊!就要這種氣魄,不服就干!”

  “城中賭坊開了賭盤么好得很,老夫也去下賭注,壓稚虎贏!”

  商陽弱弱的問道:“文長兄,你有錢押注你向來不是...不愛孔方兄”

  他和徐渭在胡宗憲幕府共事多年,對徐渭很是了解。

  徐渭當年名頭極大,傲視王侯,是不缺銀錢的。

  這位青藤先生,才氣就能換錢。曾經是闊過的。

  可惜,徐渭的錢囊好像是漏的。他花錢如流水,千金輕一笑,不置產業,糞土白鏘,全無愛惜財貨之心。

  那時的青藤先生,騎肥馬,擁輕裘,名妓,喝花酒。何等風流灑脫啊。

  不但用起錢來大手大腳,還慷慨大方,仗義疏財,甚至周濟路邊的陌生人。

  往往是左手進右手出,銀子還沒捂熱就花了。

  自己就受過他的接濟。

  他如此藐視錢財,以至于五旬之后,變得困窮不堪,鮮有余財。

  其子與其反目,其妻與人私通,很大的原因就是他不置產業,家境窘迫。

  所以商陽很懷疑,徐渭還有錢下注。

  朱寅卻是笑道:“先生怎會無錢最近,我可是買了他幾幅字畫呢。”

  他的確買了很多徐渭的字畫,都是最新創作的。

  既是喜歡徐渭的字畫,居為奇貨。也是想變相資助徐渭。他樂的當徐渭的金主。

  商陽聞言,不禁有點羨慕徐渭。

  因為他知道朱寅富裕,徐渭今后衣食無憂了。

  商陽提醒道:“王瑞芳的制義時文,有王世貞親自指點,到時肯定不差。”

  “雅虎,王瑞芳出生豪門世家,幫襯很多,聲勢顯赫,你千萬不要輕視他,以免被他暗算。”

  “如今他還發起結社,已是菊社的社長,結社于菊山堂了。”

  “菊社,社長”朱寅一臉古怪,“為何叫菊社我覺的葵花更適合他。”

  商陽道:“應該有兩個原因。菊山堂是王氏城東菊園,可為社址。二嘛,許是這王神童以菊花自況。

  朱寅繃著小臉,裝模作樣的點頭,“想也固然。嗯,他以為成為菊長,我就怕了他么”

  商陽糾正道:“不是菊長,是菊社社長。”

  “別看菊社只是剛成立的新社,南雍卻有很多人參加,僅僅一日,就有幾十個監生入社啊,社員有董釋、徐元晉、王術等人,都是高門子弟。”

  “釋你很熟,我就不說了。徐晉你猜是誰徐華亭(徐階)之孫。王術,是王太倉(王錫爵)之侄...”

  “什么”朱寅不禁直皺眉,徐階之孫也就算了,畢竟徐階已死。可是王錫爵,卻是當今大佬啊。

  “雅虎。”商陽很為朱寅擔憂,“王術伯父乃是政府(內閣)次輔,其父王鼎爵,也是三品大員。他們這些王孫公子,可都是新成立的菊社社員啊。”

  “這么多以菊花自況的王孫公子。”朱寅搖頭,小臉訝然,“那就有點嚇人了。可這些人,為何唯王瑞芳馬首是瞻王菊花才十三歲吧能行”

  商陽老實回答道:“徐元晉、王術等人雖然比王菊...瑞芳大幾歲,可在國子監的成績卻不如王瑞芳。王瑞芳年幼,反倒是明年最可能中舉之人,不然他之前的神童之名怎么來的”

  “再則,王瑞芳和王術同樣出自太倉王氏,王瑞芳雖然小幾歲,卻反而是王術族叔,輩分在那擺著。”

  朱寅問道:“就是這些衙內們串聯起來,設立什么賭局沒這么簡單吧”

  “當然沒有這么簡單。”徐渭放下鼠須毛筆,“這是借勢殺人,飲糟亦醉的計謀。”

  “稚虎,你要知道,能不能中舉,看的是主考官的態度。主考官如果看到這些高官子弟和你作對,哪怕原本想錄取你,最后也可能因為不敢得罪權貴,黜落你。”

  “他們還不知道,你背后還站著鎮守太監。”

  “若非你也有大靠山,就這一招借勢殺人,你明年就肯定中不了。

  朱寅神色陰沉。

  猜測他和田義有關系的,只有青橋里的人。而且也只是猜測,不敢肯定義是他靠山。

  至于南京城里,除了極少數人。沒人知道他背后站著田義。

  王瑞芳等人當然還不知道。

  臨時給徐渭當書童的康乾忍不住問道:“主公,徐老爺,鄉試不是要糊名考試么考官怎么能……”

  “你這孩子。”徐渭搖頭,“糊名不假。考卷還需要專人譽錄一遍。但就算能考中,考官仍然可以找借口黜落。大明科舉以來,取中之后再找借口黜落的士子,又不是沒有。”

  “比如扣上舞弊、被人舉報這些帽子。或者事后在你試卷上加一筆,說你沒有避諱,法子多了。就看考官愿不愿意這么干。”

  “考官只要愿意,就算發現槍手替考,也可以裝糊涂。”

  徐渭說到這里嘆息一聲,“我當年八次不中,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得罪了權貴,考官不敢取中。傻子才相信科舉公平公正。只是相對其他事,還算公平罷了。”

  朱寅坐下來,“寇可往我亦可往。他愛菊花,搞了個菊社。那我也結社,但我沒他們這么俗!”

  “好!”商陽撫掌,“雅虎好氣魄,十歲結社啊。你要結什么社”

  朱寅道:“穆社!穆者,布德執義、中情見貌。既而公正賢良、寬和仁愛者也。”

  “凡是符合一個穆字,不管士農工商,都可為穆社社員!”

  “王瑞芳有菊社,我朱雅虎有穆社。”

  徐渭眼睛一亮,頓時洞悉了朱寅的用意和野心。

  穆社,這名字的確有氣魄,又不犯忌,難得雅虎想出這個名字。

  “好一個穆社!”商陽忍不住拍案叫絕,“雅虎,單憑穆社的社名,就高了菊社一頭,格調立意,勝其多矣!”

  “雅虎,我愿意加入穆社,為第一個社員,何如”

  徐渭忽然道:“晝明,我比你年長,有我在此,怎么也輪不到你是第一個社員吧”

  “閣下...”商陽訝然看著徐渭,“文長兄成名已久,高山景行,何必屈尊加入...”

  “屁話。”徐渭直接粗口,“我為何就不能加入社老夫此生不知入過多少社,如今再入一個,有何打緊”

  “朱社長雖只是十歲稚童,我瞧著卻是更加順眼,算我一個。”

  “好吧。”商陽也不敢爭執,只是覺得徐渭加入這穆社,會讓很多人有壓力。

  朱寅卻是正色道:“先生真要加入我這個穆社,社規可是不小啊。”

  徐渭笑道:“那又何妨凡是像樣的會社,哪個沒有社規社章我不守規矩一輩子,老了想守點規矩不行么社規你隨意定,你這個小社長能遵從,我這個老社員自然也能遵守。”

  朱寅更是興趣盎然,說道:

  “穆社社址么,就定在我南莊莊園的秦峁茅廬。社規社章慢慢定,眼下咱們已經有三個社員。”

  “晝明兄,到時還請幫我宣揚,讓志同道合者加入穆社。不過寧缺毋濫,咱們可不能讓人混進來。”

  商陽笑指朱寅,對徐渭道:“文長兄,你看這位朱小社長,還真是像模像樣,這就成竹在胸了,好大的主張啊。’

  他雖然認識朱寅兩個多月了,可是對朱寅的了解,還不如徐渭了解的深。

  徐渭撫須道:“宣傳會社之前,先要定下社規社章。別人要不要入社,先看社長,再看社章。”

  朱寅道:“三天之內,社章就能出爐了。”

  徐渭和商陽聞言,都很是期待朱寅的社章,不知道這位朱社長,會搞出什么樣的規定。

  但商陽還是很厚道的提醒道:

  “雅虎,雖然你神童之名已經響徹南雍,可你畢竟只有十歲,很多人對你還是側目孩視啊。咱這穆社,可能沒有多少人加入,十人最多了。”

  “南雍如今有十五六個會社,形形色色,林林總總,社長不是已有名士之姿的貢生,就是差點考中舉人的副貢。”

  “這些會社,多則百余人,少則也有二三十人。可是咱這穆社,可能是整個南雍人數最少的會社。到時,你可不要氣餒。”

  商陽擔心會傷了朱寅的心氣。

  但他要說實話。

  朱寅也心里有數,笑道:“晝明兄和我想的差不離。咱們穆社,應該就是南雍最小的會社了。但這只是暫時的。’

  朱寅早就有結社之心。

  這次剛好是個契機。

  他這個穆社,可不會只在國子監小打小鬧。他要把穆社,辦成天下凝聚力最強、勢力最強的會社!

  從一開始,他的穆社就沒有把王瑞芳的菊社當成真正對手。

  當然,菊社乃是高官子弟組成的衙內黨,也絕不能小覷。

  這些王孫公子,若說成事或許不足,但若說事,卻是綽綽有余!

  玄武湖畔,王家宅邸。

  湖畔的東菊園之中,琵琶如語。

  一個十四五歲的清麗少女,懷抱琵琶,素手反彈,玉落珠盤般唱著一闕《霸王卸甲》。

  周圍的菊朵花團錦簇,芳香馥郁。

  四五個少年閑坐碧池邊,身穿錦繡袍服,熏香如醉,看上去個個不富即貴。

  他們之中,年紀最大的不過十六七歲,最小的正是年僅十三的王瑞芳。

  王瑞芳拿著魚餌,喂著水榭下的魚,清雅而俊美的臉蛋,看上去有點陰郁。

  菊社成立了,和朱寅的鄉試賭注也布置了,雖然不出所料的被父親和祖父訓斥了一頓,但事情也算做起來了,沒有白挨罵。

  等到朱寅那小東西明天來國子監,就由不得他逃避。

  當然,朱寅只是個搭頭。

  “別唱了。”王瑞芳回過頭來,不耐煩的掃了琵琶女一眼,“唱的什么《霸王卸甲》,小爺倒是想卸你的甲。”

  他已經嘗過女人的味道,并且食骨知髓,欲罷不能。

  都已經偷偷去過勾欄了。

  “哈哈!”一個方臉少年笑道,“二叔,這小娘還湊合,卸一次甲也是她的福氣。只是二叔畢竟還在長身體,女人還是要克制一下。”

  這少年正是當今內閣次輔王錫爵的侄子,王術。

  他雖然好意勸誡王瑞芳,可是他自己也早就不是童子身了,年僅十六,就有了兩房小妾。

  另一個年紀稍小的長臉少年笑道:

  “還是說正事吧。菊社成立才一天,就有三十六個社員。出身最差的,家中也是八品官位。”

  “菊君(王瑞芳新取的字),咱們搞出如此聲勢,總不能只為對付那個狗屁神童吧忒也看得起他,他配么”

  “當然不配。他憑什么”王瑞芳施施然坐下來,“那不是牛刀殺雞么教訓朱寅只是順帶的,只是我第一個目的。”

  董釋撫掌道:“我早就知道,菊君深謀遠慮,走一步看三步,絕不會如此簡單。”

  “可笑有人說菊君此舉幼稚荒唐,卻不知菊君早就妙算在心,另有深意。”

  董釋等人向來以王瑞芳為主心骨,不僅是因為他是神童,更因為王瑞芳雖然年紀最小,卻是他們之中最有心機的一個。

  真就是人小鬼大。

  卻聽王瑞芳說道:“今日哥幾個都是自己人,小弟也該說說自己的謀劃。”

  “朱寅只是倒霉,妨礙了我的事而已,他死了都不冤。但我真正想做的事,主要還不是獵小虎。”

  “他們以為我此舉幼稚,以為我只是嫉妒任性,那再好不過,我巴不得他們這么想。”

  “在說此事之前,我希望各位兄長,一定為咱們的計劃保密!”

  PS:今天身體不舒服,只能寫這些了。大家覺得穆社的名字如何社章會有那些內容蟹蟹,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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