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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我軍大捷啊。”

  賀蘭山西北山口,落霞關。

  落霞關是西夏時期的關隘,雖然廢弛數百年,可仍然有殘存的墻垣、烽堠,望臺。

  眼下,寂寞的落霞關再次熱鬧起來,駐扎了一萬三千明軍,人喊馬嘶,旗幟飄揚。

  此時此刻,四人站在望臺上往西北方向望,兩個文官兩個武將。

  正是率領后隊大軍的鄭國望、郝運來、李如柏、熊廷弼。

  因為之前明軍糧草不繼,但又為了及時追擊叛軍和慶王,朱寅拿走了大半糧草,率領五千精兵親自追擊叛軍,一萬三千主力暫時留在賀蘭山,等候后續糧秣。

  三天前,后路大軍終于等到了寧夏補充的糧草輜重,這才西出賀蘭支援朱寅。

  今日剛出賀蘭山天就黑了,大軍就在落霞關扎營,準備明天大早出發。

  熊廷弼望著夜空中的星斗,忽然說道:

“鄭道長,郝道長,我軍和撫軍相公差了四日的行程,隔了幾百里的距離,難以快速接應。以末將愚見,為了以防萬一,我軍應該連夜行軍,盡快拉近距離。反正我軍等候糧草已經歇息了幾日,也算養精蓄銳了,剛好有力氣  急行軍趕路。

  鄭國望和郝運來理都不理他,兩人的面容在燈光下半明半暗,陰晴不定,不知道想什么。

  熊廷弼臉色有點難看,不禁求助般看向同為武將的李如柏,希望李如柏幫自己說話。

  李如柏張張嘴,有心附和熊廷弼的建議,可是看到兩個巡按相公生人勿進的神色清冷,他的話又咽了回去。

  文臣在軍中積威已久,武將多沖鋒陷陣之責,少贊畫籌謀之權。他雖是參差遣,本官是正三品的都指僉事,比正七品的巡按御史高了四個品級,可在巡按御史面前卻沒有什么發言權,只是聽命而已。

  熊廷弼沒有放棄,繼續拱手道:

“兩位道長,天黑行軍固然行險,為兵法所不取,末將不是不知道。可末將以為,不可陷主帥于險境也,否則三軍必有累卵之危。之前慶王突然稱帝,軍中又糧草不足,撫軍迫不得已這才親率五千人緊追不舍。這是撫軍的權  宜之計,我等自然也不能按部就班的拘泥常理吧如今我軍糧草已經補充,應該連夜行軍盡快接引主帥,遲恐生變矣。”

  他關心朱寅安危,眼見兩個巡按一副冷漠的樣子,語氣已經有點激越了。

鄭國望冷冰冰的說道:“你一個武夫懂什么!這里可是戈壁大漠,你要黑夜行軍夜里看不清路,要是中了埋伏,誤入險地,誰能擔責一萬多大軍的安危,你擔得起么!你區區一個守備,輪得上你承擔主帥固然重要,可  主帥和大軍,孰輕孰重哼。”

  她早就看熊廷弼不順眼了,說話也就毫不客氣。

這個熊廷弼,仗著有些才能,分明是個匹夫,卻像文臣那樣清高自傲,他有什么資格誰給他的臉  熊廷弼臉色一沉,語氣也不再客氣了:

“鄭道長,末將雖是武夫,卻也知讀圣賢書,并非不識大體。末將是沒有資格擔責,可若是撫軍相公有個閃失,道長就能擔得起這個責任么撫軍親身犯險,只率五千人孤軍深入,我等一萬三千大軍卻在后方磨磨蹭蹭,不知  道的,還以為我軍退縮避戰,畏懼不前,甚至故意坐視!末將請求兩位道長立刻拔營,連夜趕路!”

  “大膽!”鄭國望喝道,秋眸瞪圓的怒視熊廷弼,“熊廷弼!你好跋扈!居然如此和本官說話!”

  熊廷弼梗著脖子,怡然不懼的挺立,冷笑不已,“末將不敢跋扈,末將只是請求立刻開拔出兵,去和撫軍匯合。萬一撫軍在沙漠有失,道長以為我等就能全身而退么”

  “熊廷弼。”忽然郝運來說話了,“你只是個武人,有何資格妄議大事連夜行軍這種事情,是你能置喙的么狂妄!”

  熊廷弼咬牙,“郝道長...”

  郝運來喝道:“退下!”

  李如柏終于忍不住拱手說道:“兩位道長明鑒,前軍、后軍差了四日路程,彼此難以呼應,委實有點不妥。撫軍親自追敵那是逼不得已,大軍當然要盡快匯合。再說,之前撫軍再三叮囑,說后續糧秣一到就盡快和前軍匯合,

  不得有誤。以末將愚見,最好連夜趕路。”

  鄭國望眼睛一瞇,語氣清幽的說道:“李少將軍,你是在質疑本官,拿撫軍來壓我么嗯”

  李如柏身子一顫,趕緊低頭道:“末將不敢。”

  郝運來道:“李少將軍,是不是令兄也在前軍,你擔心令兄安危,這才要求冒險連夜趕路本官知你心系兄長,關心則亂,可這畢竟是軍中,關乎一萬多大軍的安危,不能因私廢公吧”

  李如松訕訕笑道:“末將哪敢因私廢公郝道長誤解末將了,末將只是關心主帥和前軍,關心平叛大事,這才請求連夜出兵。”

  郝運來負手而立,“按照朝廷體制,大軍出征必有監軍轄制。如今撫軍不在,本官和鄭道長自然就是統帥。本官和鄭道長擔著這么大的干系,豈能操切冒進大軍出了事,又拿什么平叛”

  “心急都吃不了熱豆腐,何況行軍打仗這黑夜行軍之事,再也休提。”

  李如柏只能嘆息一聲,悻悻退下,唉聲嘆氣的搖頭不已,卻不敢再嗦。

  郝運來和鄭國望相視一眼,目光流露出對熊、李二人的輕蔑。

  兩人不愿連夜行軍,倒也不是故意讓朱寅孤軍深入,更無陷朱寅于絕境的意思。畢竟這次平叛,大家有共同的利益,哪怕再和朱寅不對付,兩人也不希望朱寅兵敗。朱寅敗了,他們也沒有好果子吃。

  可是兩人是文臣,染上了大明朝臣謹慎保守的性子,一心求穩,不愿太過冒險。

  對于熊廷弼和李如松的建言,自然不屑一顧。

  忽然熊廷弼說道:“既然兩位道長不愿連夜發兵,那末將就率領所部一千五百人,自己連夜拔營,就當為先鋒了。”

  “你敢!”鄭國望柳眉倒豎,“熊廷弼!你敢抗命么沒有我和道長的允許,你敢擅自調兵!”

  熊廷弼亢聲道:“末將不敢擅自調兵!可是撫軍早有軍令,要我等糧草一到就盡快去匯合!末將遵從撫軍相公臺旨而已!”

  “你放肆!”運來指著熊廷弼,“熊廷弼!你要造反么還是要去投慶王你帶來的一千五百江南精兵,不是你的私兵,那是朝廷的兵!沒有本官和鄭道長的手令,你不能調動一兵一卒!”

  熊廷弼聽到“投慶王”這句話,臉色氣的鐵青,他想不到運來的話這么毒,一開口就準備了這么大的帽子。

  “郝道長慎言!”熊廷弼絲毫不讓,“熊某雖然不是文臣,卻容不得平白誣蔑!這投慶王三字也是能亂說的么道長有何憑據!哼,末將這就出發!是不是有罪,朝廷自有公論,撫軍自有定奪!”

  “憑據”郝運來冷笑,“就憑你要擅自帶兵連夜離開,誰敢說你沒有投慶王的嫌疑誰敢保證!你出言不遜,跋扈無禮,僅此一條,本官就能立刻褫奪你的兵權!來人!”

  “在!”幾個披甲親兵立刻出現,“請按臺示下!”

  郝運來指著熊廷弼,“熊廷弼目無朝廷,藐視綱紀,有叛逃通敵之嫌,拿下!”

  “諾!”幾個親兵如狼似虎的撲向熊廷弼。

  “誰敢!”熊廷弼按劍,“熊某無罪!誰敢拿我!吾劍不利乎!”

  他的親兵也趕緊上前,手按刀柄,冷冷看著郝運來的親兵。

  郝運來不禁呆住了。他萬萬沒想到,熊廷弼一個武夫,居然如此膽大妄為,敢抗拒逮拿!

  鄭國望氣的“花枝亂顫”,她也沒有想到,熊廷弼跋扈到這種地步!

  這還得了反天了!

  “熊庭弼,你已經有罪了。”鄭國望星眸冰冷,“你再敢抗拒鎖拿,本官只能將你就地格殺!”

  李如柏趕緊上前道:“兩位道長!熊廷弼雖然出言無狀、行事乖張,可末將擔保他絕無異心啊。眼下平叛事大,用人之際,還請兩位道長高抬貴手,暫且寄下他的過錯。熊廷弼,還不快跪下請罪!”

  正在此時,忽然臺下一個鄭氏家兵稟報道:“四爺!撫軍相公的信使到了!他有撫軍相公的關防文書!”

  “讓他進來!”鄭國望說道,只能暫時放過熊廷弼,等見了信使再作處置。

  很快,風塵仆仆、疲憊不堪的魏忠賢就出現在臺下。

  魏忠賢跑死了四匹馬,三個時辰馳騁兩三百里,兩腿內測磨破了兩層皮,這才見到落霞關的后軍大營。

  兩腿火辣辣的痛,鮮血不斷滲出,可魏忠賢卻沒事人般一聲不吭,誰也看不出他是拼死趕到的。

  此時,已經是晚上戍時六刻。

  魏忠賢看著已經安營的大軍,目光一片陰翳。

  哼,李如松和秦良玉在雞鹿寨面對數倍強敵,主公更是在丹霞地抵抗一萬韃靼大軍,可是后軍主力卻還在此處四平八穩的扎營,居然沒有連夜行軍接應!

  他察言觀色,揣測幾人的神色,轉而一想心中就有了猜測。

  一定是熊廷弼想連夜行軍,兩個巡按御史不同意,雙方起了爭執,氣氛才會如此尷尬。

  如今主公困在那個丹霞地,派自己來傳令救援。按常理,兩人是一定要尊主帥軍令的。

  可是此時非常微妙,兩人已經有理由不出兵!

  兩人完全能以主公兇多吉少,多半已經遇難,敵軍張網以待為由,為了保全兵馬拒絕出兵。

  如此一來,雖然折損了主帥,可他們卻有保全后軍之功,也能抵消不救主帥的罪過。

  鄭國望還是鄭貴妃的親弟弟,皇帝當然要包庇,那就更不會治罪了。

  魏忠賢想到這里,念頭一轉,忽然露出高興的神色,笑道:“先給兩位按臺道喜,我軍大捷啊!”

  我軍大捷郝運來和鄭國望還以為朱寅在沙漠深處遇到危機,派人來催促救援的。

  可是沒想到,居然是報捷!

  本來正在擔憂的熊廷弼和李如柏,聽到大捷二字,也是心頭一松,如釋重負。

  “撫軍和李將軍大捷了”鄭國望神色一喜,“抓住脖拜和慶王了”

  郝運來也喜出望外,他也有功勞啊。

  魏忠賢笑道:“那倒沒有,不過拜和慶王就是秋后的螞蚱,蹦不了幾天。”

  鄭國望和郝運來聽到“沒有”兩字,頓時笑容一僵。卻聽魏忠賢神色振奮的繼續說道:

“兩位道長,李將軍,熊將軍,撫軍先是在雞鹿寨大破南下支援叛軍的瓦剌騎兵,斬殺數千啊。接著乘勝追擊,在西邊二百多里外的一處丹霞,包圍了慶王、拜的殘兵。那里雖然易守難攻,可敵軍只剩兩三千人,覆亡在  即。”

  鄭國望和郝運來聽說慶王和拜已經被包圍,這才再次露出笑容。

  妥了!妥了!

  魏忠賢道:“所以撫軍相公派小人來傳令,令兩位道長和兩位將軍連夜急行軍,趕去圍攻叛軍,力求盡快攻下!”

  說到這里,他看了李如柏一眼,“這也是李將軍的意思,希望二將軍參與這一戰,戰功也更大。”

  鄭國望忽然說道:“既然慶王和拜窮途末路,插翅難逃,撫軍勝券在握,為何還讓一萬三千后軍連夜趕去參戰豈不是多耗很多糧餉”

  郝運來目光閃爍,也疑惑的問道:“是啊。撫軍穩操勝券,為何還令后軍連夜行軍趕路似無必要啊。”

“有必要!太有必要了!”魏忠賢神色微微凝重,“撫軍擒獲了瓦剌的一個大將,拷問出火落赤已經北上接應慶王和拜了。如果不能盡快攻下丹霞地,等到火落赤率軍來救,慶王和拜就能脫困。一旦他們逃出生天,豈不是  煮熟的鴨子飛了”

“到那時,不但撫軍有罪,諸位都難逃干系啊。所以,眼下必須獅子搏兔,克盡全力,以最快的速度攻下丹霞地。等到火落赤趕來救援,拜和慶王已經被王師擒獲。火落赤來救援失敗,必然士氣大跌,我軍再趁機攻滅火落  赤,如此就是一一擊破,克盡全功啊。”

  鄭國望和郝運來點頭,不約而同的說道:“好!撫軍妙計!”

  鄭國望再無猶豫的說道:“傳令!立即拔營!連夜急行軍!明日下午,一定要和撫軍回合!”

  “嗚嗚嗚”大營中的號角吹響,剛剛安營的一萬三千多明軍,立刻連夜開拔,浩浩蕩蕩的出發!

  直到大軍出發,魏忠賢才松了口氣。

  這當然是最好的結果。

  倘若鄭國望和郝運來瞻前顧后不拔營,他就只能聯絡熊廷弼,發動兵變,羈押兩個監軍,奪取兵權了。

  好在,兩個巡按御史相信了自己的說辭,倒是不必行此下策,省了很多麻煩。

  希望主公能堅持到明天下午!

  PS:因為沒有存稿,這幾天太苦逼了,在別人家拜年,都要見針插縫的碼字,我的新年啊,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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