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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舍心見性

  首領死了?

  剩余十人突然齊聲嚎叫,炸窩一般四下亂躥,不一會就消失干凈。

  任韶揚看到人都跑了,緩緩吐了口氣,原本冷肅的面容突然呲牙咧嘴。摸了摸胸腹,一手的血,傷口又崩裂了。

  “他奶奶的,曹添那一箭還真猛!”

  任韶揚面色有些發白,盡管大金剛神力神異非常,可也架不住這無休止的追殺。

  這些天任韶揚與追兵連番大戰,無暇休息之下,便以回溯代替睡眠。1

  除了增強對敵經驗之外。

  更多的是回溯滴水崖一役,想要嘗試和東廠番子打游擊,以求反殺這些人。

  可真正入了陣,這才發現對面早就將街道圍了個水泄不通,兼之刀盾手在前,長槍兵在后,黑衣箭士所在人群最后,真如鐵筒一般。

  這群番子對于武林高手明顯有專門的應對之法,結成陣勢之后,分合迅疾,忽而正面硬抗任韶揚神力,忽而分進合圍。

  刀盾卸力,長槍攢刺,兼之箭士指哪打哪。

  三位檔頭“辟邪劍法”更是鬼魅如斯,每每突起傷人。

  任韶揚發現,除非先將三位檔頭打殺,讓他們自亂陣腳。否則突入陣中,面對的便是無休止的圍攻。

  若是想要以腳力避其鋒芒游擊,先不說有沒有下腳的地方,只肖他一走遠,賈廷這個死太監就下令強突練鋒號,屠殺定安等眾人。

  任韶揚連續回溯幾次皆不理想,心中已然明白,自己直突賈廷等人的想法是對的。

  正所謂“雷動風舉,后發而先至,變化無常,以輕疾制敵”。

  自己雷厲風行斬殺賈廷,為眾人獲得逃走的機會,其實已經完成了既定目標!

  “奶奶的,歪打正著了!”

  任韶揚面色一狠,“既然這樣,老子就肝個神箭手出來,我就不信練不出指哪打哪的箭術!”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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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遠處喊聲震天,馬蹄陣陣,又有數十人直沖而來。

  領頭人大叫:“肥羊在這里,大家沖呀!”

  另一人道:“哈哈,合該咱們大發利市!”

  又一人道:“這票生意一做,金銀一分,說不定整個娼寮的騷娘們兒,統統賞給大哥,哈哈哈哈......”

  周圍人一陣哄笑。

  那大哥叫道:“用箭逼他,別讓他跑了!老子就不信這個小崽子還能飛!”眾人齊聲應是,紛紛圍過去。

  任韶揚嘆了口氣,繼而獰笑一聲:“地獄無門你闖進來,大發利市?老子還把你們當肉靶子呢!”

  只見青年將鐵釬往地上一插,對狂飆而來的人馬根本瞧不在眼里。就那么卓然而立,口中念叨什么,聲音突然拔高,喝了聲:“十三支箭,三十五人,足夠!”

  最后一字甫落,他就從背后箭囊抽出一支箭,鐵胎弓拉如滿月。

  “崩”!

  一箭激射,幾十丈外一人大叫一聲,被射得騰空而起。

  任韶揚又抓一箭,“崩”!一騎連人帶馬應聲射翻。

  “崩崩崩崩~”,仿佛連環炸藥,一箭接著一箭激射而去。

  眾人眼前一花,還沒反應,就聽慘叫迭起,撲通撲通聲不絕于耳,瞬間又有六七人中箭身亡。

  更有箭矢射中馬匹,唏律律一聲馬嘶,撲倒在地,形成了拌馬腿,讓好幾匹馬頓時跌倒。

  “跑,快跑!”

  “他媽的,這小子神箭無雙,打不過,打不過!”

  剩下的人魂飛魄散,拚了老命調轉馬頭。

  任韶揚也不好過,臉色蒼白,傷口隨著動作血流不止,星星點點地向外飛濺,浸透了青襖,變成了赭色,分外觸目驚心。

  他用手指數了數,嘆了口氣:“還剩九個,努努力罷。”

  施展“馬王相”,腳步快速倒騰,快逾奔馬,疾速靠近。

  沙漠之上,頓時慘叫又響。

  “崩崩崩”鐵胎弓連響,箭鋒所到之處,或頭手斷裂,或洞穿身子而過,更有甚者,被帶著飛出一兩丈遠。

  等他尋了匹青驄老馬,縱馬而走之時,此刻無一個活口。

  過了好一會兒,一陣風卷著滿地黃沙掠過人群,輕巧地將他們覆蓋,慢慢的再也看不出死人的痕跡。

  就好像他們從沒來過一樣。

  任韶揚騎著老馬,舉目望向遠處,只見殘陽落盡,東天明月如鉤,燦星閃耀,整個天幕一片澄凈的黑暗。

  如此行了幾里,看到戈壁樹植,任韶揚大感頭昏眼花,氣力不繼。

  滴水崖大戰,他就受傷頗重,后又連日連戰,傷上加傷,全憑一股悍勇咬牙撐到如今。

  “唏律律~!”

  青驄馬一嘶,人立而起。

  任韶揚拿不住身形,撲通一聲,落在地上。

  他費力轉了個身,仰躺著,抬頭望天。

  空氣中彌漫著滲人心魄的冷意,天上星子明亮,好似嵌在黑色水晶上密密匝匝的白點。

  任韶揚前世久病在床,只能通過一口窗扉遙望天穹。

  可那時候,天上無星,就連月兒也因角度看不太清。

  此刻,星光熠熠,雙眼盡被塞滿,只覺天地之大,無窮無盡,人生渺小,猶似浮游。

  “老子不能死,至少,不能跟個廢物似的倒在這里!”

  任韶揚在地上喘息半晌,自覺精力恢復了些許,咬了咬牙,面目變得猙獰起來。

  “我剛剛得到夢寐以求的健康,還未曾到過想去的地方,怎能倒在這里?”

  就在這時,他的腦海里又浮現出那一行字。

  呼吸合閉以練其氣,體之靈覺以敏其神!2

  正是那舍心式開宗明義的一句。

  任韶揚原本對這些神神叨叨的文字一竅不通。

  只覺得字都認識,可就是連不成句,想不出意思。

  如霧里看花,隔著一層令人嘆息的隔閡。

  可在此時,當身子虛弱不堪,連喊叫的力氣也不剩半點。1

  精神卻是活躍了起來。

  眼望四外,柔風和暢,黑夜之中,戈壁這等苦寒之地,竟也隱含隱含勃勃生機。

  驀然間,他心頭掠過一絲靈顯,腦海中迸出一點火花,仿佛暗夜中一道流星劃過,霎時照亮了一片從未看到過的天地。

  “體之靈覺以敏其神,卻是說明世間坦途非只一條,我修煉大金剛神力,受限于資質,難得明心正性。”

  任韶揚心中有些沮喪:“就算我修成了神功,到頭來難免淤在中途,進退維谷。只留下一身僵壞軀殼,無有半點靈性自由。說好聽點變成榆木疙瘩,說不好聽,最后成為原著中的‘天神宗’都是抬舉!”5

這看起來還是靈山神游設定高明多了  “這,就是資質的限制!”1

  “可是,老子焉能認命?”

  “我該怎么做?我要怎么做?我能怎么做?”

  任韶揚手臂撐地坐了起來,喘息片刻后。

  隨手扯了根草莖銜在口里,心中閃過一句話:“路與他人不同,何必聽風動容,且往心中求。”

  “舍心式與大金剛神力所載之術迥異,一者煉神,一者練力。便如二人登山,一人由東而上,一人自西攀行,殊途同歸,到了極頂后,都作煉神,便匯成一股,同為我用。”1

  “大金剛神力修的是自身,舍心式修的也是自身。”

  “那我,想成為什么樣的人,練成什么樣的相呢?”

  任韶揚腦海中火花不斷,似乎有個聲音在說:“你要九如祖師的唯我獨尊相?還是魚和尚的大愚大拙之相?亦或是陸漸的海納百川之相?”

  “都不是!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我一介凡俗,立身于天地間,說句微塵不為過。可我有堅持,獨要寧做我!”

  任韶揚將口中草莖吐掉,體內一股浩然氣機陡然散發,腦中似有一個聲音轟然震響。

  “我相便是:外圣內王,懸火延起,炳如日星的光明洞徹之相!”18

  “咚~!”

  剎那間,任韶揚只覺心湖似有一絲漣漪散開,雜念澄清,呼吸自然變作一呼九轉,一吸三停。

  天闕、地藏、人極三脈分別自心湖散入真氣,經大椎分兩股入肩井,沿尾閭通命門,起勞宮過曲澤入天池,經膻中合流,下貫丹田如大日墜海。

  剎那間,任韶揚功行九轉,心靈生出極大變化。

  雙目閉闔,卻可“眼望”這黑漆漆的天空,意想自己體內也如這無邊無際的晴空,浩渺廣大,廓焉四達。

  其間既非空洞無物,又難有物恒常。

  突然,任韶揚心念一動,心湖似乎發生無窮意趣。

  映照萬物。

  他能聽到毒蛇爬行,鱗甲的磨礪聲;地上泥土松動,沙蜥倒土聲;甚至遠處戈壁跳鼠,在空中旋轉三百六十度的破空聲。

  他覺得自己的眼界,似乎從一個二維的生物,升維到了三維,以一種從未有過的視覺,從心出發看待整個世界。

  到此一步,任韶揚已臻物我兩忘的極境。

  只是這狀態不可持久,不過盞茶功夫,他的意識漸漸模糊,只覺困意朦朧,于是拋開各種思慮,大大咧咧地仰躺在地上。

  天為被地為床,心如曠野,呼呼大睡起來。

  這么一睡,就直直睡到第二天清晨。

  任韶揚猛地睜開眼,只覺精力全然恢復,狀態煥然一新,忍不住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2

  這一個懶腰打的身體內外通透,就連身上的劍傷,創口似乎也沒有那么疼了。

  他看了看遠處,青驄馬正在低頭啃著草,但見沙漠遠處旭日如蛋黃跳出,朝霞明滅不定。

  柔和的晨光覆在身上,瑰麗如金。

  任韶揚站起身來,舒展四肢,忽地“咦”了一聲,撓頭道:“奇怪,這是什么感覺?”

  他心血來潮,忽地施展變相,將“三十二身相”陸續變出。頓覺全身精氣神無不如臂使指,收發如意,周身百骸,真說不出的舒服受用。

  任韶揚從未有過如此美妙的感覺!

  他不斷變相,連變三輪,并沒有像以往有內力枯竭之感。

  這并非是他功力大進,而是其身體以最小的代價,最優解的動作,助他完成了變相。

  任韶揚只覺天地似乎都豁然貫通,心下歡喜,急于一試輕功,“猴王相”一變,就向空中躥去。

  這一躥也不知附了何等神力,身子剛一離地,便騰起兩丈多高,其勢不竭,仍向上升個不止。

  連忙變作“扶搖相”,倏忽間轉折夭矯,如飛龍在天,莫測首尾。

  欲要落地,轉為“大自在相”,身子仿佛被什么東西穩穩地托住,竟悠悠蕩蕩緩緩而落。

  任韶揚雙足沾地,只覺內力鼓蕩洶涌,無以宣泄,于是叉腰長嘯,以泄濁氣。

  嘯聲直沖云霄,迭浪高漲。

  四周的草莖如被狂風吹搖,紛紛揚起如雪花般飄落。

  嘯聲在戈壁、遠處峽谷往來激蕩,好似半空中打了一串響雷。

  驚動了不少人。

  紅袖猛地睜開眼,跳起身來,眺望東方。1

  定安也被驚醒,眼看她一動不動地站著,連忙起身:“小叫花,怎么了?”

  “瘸子沒事。”

  紅袖頭也不回,眼睛繼續眺望遠處,卻什么也看不到,有些悻悻地說道。

  “真的?”定安舔舔干裂的嘴唇,神色興奮。

  “剛剛的嘯聲。”邱莫言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二人身邊,“便是任大俠所發的么?”

  紅袖看著她,笑嘻嘻道:“是呀,他要來找我們啦!”

  邱莫言深深地看了紅袖一眼,直覺她身上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這個小女孩,似乎能看透自己的心思?

  可她在定安面前,卻又是個嘮叨、貪財、饞嘴的小丫頭。

  這兄妹倆衣著破舊,形容憔悴,卻都不是凡人。

  一個刀法莫測,一個洞察人心?

  邱莫言搖搖腦袋,越想越糊涂。

  她站了一會兒,看著紅袖笑嘻嘻地和定安打鬧。

  邱莫言又開口問道:“紅袖,是否等任韶揚來了一起走?”

  紅袖看著她,又轉頭看向遠處的太陽,怔怔的,輕聲說道:“不等!”

  “不等?!”邱莫言一愣,“為什么?”

  紅袖沒回話。

  定安接口道:“我們約定好的,到了龍門客棧再說!”

  邱莫言沉默了,過了好久,才嘆出一口氣,道:“約定呵......”

  她看了眼遠山,一抹情思浮現在眉頭,拱了拱手,轉身去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峽谷大帳之內。

  曹少欽猛地睜開雙目,一股寒光爆射開來。

  “啊~!”

  侍從正躬身聆聽吩咐,陡見這道鋒芒,霎時心冷如冰,雙耳嗡嗡一片,當即一跤跌倒,褲子濡濕一片。

  “拉下去。”曹少欽一擺手,捂住鼻子,“腌臜!”

  不管那拼命磕頭,卻被兩旁黑騎拖走的侍從,一旁的常言笑上前躬身一禮。

  “督公,可是有什么意外發生?”

  耳聽帳外一聲慘叫戛然而止,曹少欽雙目微瞇,幽幽道:“陽明先生夜半練氣,縱聲長嘯之際,一軍皆驚。”8

  常言笑心念電轉,皺眉道:“督公的意思,肅清十里?”

  他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曹督公所言典故,乃是明史記載:王陽明平叛寧王時候,突然縱聲長嘯,聲震全軍,史稱其“聲傳十里”。

  故而明白,督公意思便是十里之內,有高手!

  曹少欽贊許地看著他,笑道:“此人功力不見得如何高深,卻自有一股沖天氣機,非是凡俗。”他想了想,擺了擺手,“罷了,不去管他。”

  “不管他?”常言笑有些不解,“督公,這是何故?”

  曹少欽霸氣一指:“他的氣機向西而行,必在龍門與我們碰上。到時候和逆黨一同剿了罷。”

  “督公,此人武功不俗,別到時候耽誤您的大事.....”

  曹少欽笑了笑,雙眸神光如劍,似乎能將常言笑看個通透。2

  “無妨,土雞瓦狗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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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嚏~!”

  與此同時,喜提“土雞瓦狗”之稱的任韶揚,猛地打了個噴嚏。

  他皺了皺眉頭,晃晃悠悠的坐在馬上,心中莫名的不虞。

  “奶奶的,誰又在說我壞話?”任韶揚搖了搖頭,“算了,先不管,老子開趟副本先!”1

  虛空文字顯現。

  三祖寺副本是否開啟?

  任韶揚灑然一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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