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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八章 再見

  醫院外的風裹著冬日的干冷,刮過路邊光禿禿的梧桐樹,發出細碎的嗚咽聲。

  池景源下了車,迎面而來的就是一陣干燥的冷風,即使太陽高照也依然掩蓋不住風中的凌冽,刮得臉頰生疼。

  抬頭一望,就能看到不遠處醫院門口十幾米外的警戒線,線外站著不少舉著白菊的粉絲,大多穿著黑色和深色衣服。

  肅穆而沉悶的環境中也有著止不住的哭聲,有人把臉埋在同伴肩頭無聲地哭,有人舉著寫著“鐘鉉一路走好”的紙牌,

  在池景源看過去的時候,紙牌的邊緣,剛好被這陣風吹得卷了邊。

  還有幾家媒體的記者守在警戒線外,鏡頭蓋沒摘,但卻沒像往常那樣擁擠喧嘩,只是遠遠站著,連快門聲都壓得極輕。

  而池景源也是終于享受了一次出現在大眾和記者面前,卻沒有被閃光燈轟炸的待遇。

  他一身純黑的西裝和西褲,衣服沒有任何花紋,也沒有佩戴任何首飾,甚至連妝都沒有畫,全身極素,配合平靜沉寂的表情,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嚴肅沉默的味道。

  并沒有在醫院門口多加逗留,他大步走進了大門,只是在經過人群之時,幾道閃光燈亮起的同時,還依稀聽見了旁邊記者小聲的交流:

  “Yuan也來了,等了一天這個時候來了。

  “我還以為他今天不來了呢。”

  “怎么可能,做樣子都會來的。”

  “也不能這樣說,他們關系很好的………………”

  聽不太清楚的議論并沒有減慢池景源的速度,他徑直幾步走進了醫院,一進門,醫院特有的消毒水氣味撲面而來。

  池景源很不喜歡這種味道。

  他是第一次來峨山醫院殯儀館,一進來很是陌生完全不知道該往哪里走,不過主辦方似乎知道今天來賓很多,他隨便左右一看,就看到沿途有幾個“故SHINee金鐘鉉靈堂”的指向和安靜標識。

  同時一抬頭,大廳正中間的屏幕上,置頂著金鐘鉉的靈堂介紹文:

逝者:金鐘鉉靈堂:20號室主:李泰民出殯日:2017年12月21日09時00分  在一系列冰冷機械的文字前方,則是金鐘鉉陽光微笑的照片。

  池景源就站在大廳的中間仰著頭,盯著屏幕看了很久。

  如果不是周圍沉靜肅穆的環境,刺鼻的醫院味道,注解的冰冷文字在時刻提醒他的話,如果光是看這張照片,他甚至還以為這是某個綜藝節目中,拿來介紹嘉賓的切片呢。

  低下頭,輕輕抿了抿嘴,池景源找了下方向,就朝著20號室靈堂走去。

  一路走來,白色的花圈,花籃在走廊兩邊擺的滿滿當當,排得密密麻麻。

  幾乎全是素白的菊花,還有幾籃白色的百合混在其中,花瓣上還帶著些許水珠,該是剛送來不久。

  花籃上的卡片大多是圈內同行和粉絲組織送的,除了“會一直記得你”,還有“感謝你的歌聲陪伴”“永遠記得你的溫柔”這類悼念字句,字跡工整的印刷體,也有一筆一劃寫的手寫體。

  字跡不同,但每一筆似乎都透著化不開的沉重。

  池景源的花籃一大早就已經讓樸在賢送過來了,他一路上都沒有看到自己所送的花籃,也不知道是不是淹沒在了花叢之中。

  在進即將入正式靈堂前,他經過一個小廳,似乎是一個公眾吊唁區,這里堆滿了來自金鐘鉉粉絲送的白色鮮花,里面也是以菊花和百合為主。

  還有手寫信、照片、毛絨玩具,以及很多藍色的紀念品。

  湖藍色,是SHINee的應援色。

  而和醫院外面一樣,在接近靈堂的吊唁區也有不少的粉絲以及記者,不過相比較外面而言,這里的粉絲人群更加克制,更加肅穆,氛圍極度安靜,只有腳步聲,低語和偶爾壓抑的啜泣。

  池景源在路過之時,一些粉絲抬頭看向了他,但卻并沒有太過留連,只是瞥了一眼,就繼續低下了頭,悲痛,卻安靜的悼念著自己逝去的愛人。

  悲戚,克制,專注。

  被無視的池景源和她們錯身而過,腳步不由自主的微微放緩,似乎在感受這種無聲,卻磅礴的情緒。

  他全程都沒有說話,站在自動扶梯上緩緩上樓,終于看到了正式的靈堂。

  靈堂門外站著很多人,黑衣黑褲,不少他都有點面熟,是Sm的工作人員,也有一些沒有見過,不知道是逝者的家人,還是來湊熱鬧的。

  有些Sm的人看到池景源之后都馬上用眼神,或者動作示意,不過池景源只是籠統的點了點頭,并沒有停留,徑直走進了靈堂之中。

  一進門,一股古怪別扭的味道撲面而來,除了常見的醫院消毒水氣味之外,還有一種殯儀館的香燭氣息混合在其中。

  這股味道......更加讓人討厭了。

  氛圍極度安靜,只有腳步聲,低語和偶爾壓抑的啜泣。

  進門不遠就是一個登記臺,也是接待臺,金基范正坐在這兒,看到池景源進來之后,他站起來,輕輕的招了招手:“來了。”

  這次金鐘鉉的追悼會,可能是知道會有很多的圈中藝人好友前來悼念,金鐘鉉的家人并沒有主攬,而是由Shinee的其他四位成員擔任主,主持悼念活動。

  池景源走到登記臺前,在名單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追悼會不是他第一次參加,流程還是知道的......但參加身邊的朋友的追悼會,卻還是第一次。

  “其他人都來了嗎”

  “差不多都來過了,還有一些會明天來。”

  在簽名的時候,池景源和金基范做了個簡短的交流,名字寫完,他掏出純白色信封的奠儀,遞給了對方。

  而金基范接過信封的同時,也給了他一枚白色的胸花。

  池景源接過,別在了左胸。

  只是一抹純白的胸花,卻給純黑西裝的肅穆之中,瞬間暈上了一層凄美。

  靈堂里面的人也不少,大部分都是Sm的工作人員,不過在走向金鐘鉉靈位的通道中卻并沒有什么人。

  該來的藝人和朋友之前都已經來過了,此時顯得有些空,不需要池景源再等待。

  這也是他專門選擇這個時候來的原因,可以安靜一點,不被打擾。

  也可能,可以再多和這哥說幾句話。

  皮鞋踩在鋪著黑色防滑墊的地面上,幾乎聽不到聲響。行進間,池景源和其他幾位SHinee的成員輕輕點頭,沉默著,走到了金鐘鉉的靈位之前。

  最中間擺著一張供桌,上擺著一個小小的香爐,有炷香燃到一半,青煙裊裊地往上飄,在屋頂聚成一團淡淡的霧,久久散不去。香爐兩側各放著一支白色的蠟燭,燭芯燃著小小的火苗。

  供桌后面,并非尋常所見的素色帷幔或單一遺像,而是一座由無數純白百合構筑的花海。

  花白是毫無雜質的冷調白,在靈堂的燈光下,泛著一種象牙或初雪的釉質光澤,并且并非隨意堆砌,每一枝百合都被精心梳理,碩大的喇叭狀花朵以近乎虔誠的角度微微低垂,仿佛朝拜太陽的星星,又像是環繞偶像的粉絲。

  而被花海圍在最中央的地方,掛著金鐘鉉的黑白遺照,相框是簡潔的黑色實木款,邊緣沒有多余的裝飾,下方系著一條細細的黑緞帶。

  照片中的他正在笑。

  那是一種毫無陰影的笑容,嘴角揚起的弧度陽光而自然,露出一線整潔的牙齒,并非精心計算過的舞臺表情,而是像被某個瞬間的真實快樂驟然捕獲,笑意從眼底滿溢出來,一路蕩漾到唇邊,最后在臉頰上凝成一對淺淺的、

  孩子氣的窩。

  額前則是標志性的厚重劉海,按照現在的審美來看略顯繁重,但此時搭配那張笑臉,卻顯得格外的陽光。

  這應該是金鐘鉉在shinee某張專輯中的造型......池景源記不清了。

  但他覺得照片選的很好,很帥氣。

  池景源輕輕呼了口氣,按照步驟,開始悼念的儀式。

  他先是在遺像前深深的鞠躬了兩次,而后走近了一步,來到供桌前,供桌前鋪著一塊黑色的跪墊,剛剛有人跪過,邊緣還帶著點褶皺。

  池景源半跪在墊子上,右開旁邊盛著香粉的瓷盞,把手伸了進去,觸到的瞬間,一陣微涼而干燥的細膩感,順著指腹蔓延開來。

  小心地捻起一撮,粉末在指間輕若無物,泛著黯淡的灰白色。

  看了一眼指尖,池景源將一小撮香粉,輕輕的撒入香爐。

  粉末觸及余溫未散的香灰時,一縷極細的,幾乎看不見的青煙,從接觸點緩緩升起。

  它升得很慢,很直,在凝滯的空氣中,掙扎著畫出最后一縷纖細而脆弱的軌跡,然后,在升至池景源目光盡頭的虛空處,徹底消散,了無痕跡。

  池景源的目光追隨著那縷煙,直到它完全融入空氣,同時心里也好似被帶走了點什么,有一種空掉的,什么東西消失掉的虛無感。

  但,也仿佛道別了什么,釋然了什么。

  儀式做完,池景源緩緩站起,倒退了一步。

  按照流程,他應該再進行一次鞠躬,然后就徹底完成了這次的道別悼念。

  只是他并沒有直接這樣做,反而站在那里,抬起頭,靜靜的看著正前方的那張照片。

  那那張被百合花墻溫柔托起的遺照真的很溫暖,那份笑容,依然是被花朵和陽光親吻著的模樣。

  下方供桌上燃動的蠟燭火光偶爾跳動一下,映在遺照上,讓那笑容多了幾分虛幻的暖意,卻又轉瞬即逝。

  池景源看著那張笑臉,不自覺的就有些出神,仿佛又讓看到了那個經常在身邊出現的親近朋友。

  “景源啊我很羨慕你。”

  “周圍的每個人都很喜歡你,你也給周圍人帶來笑聲和幫助......”

  兩人最后一次見面,溫泉中金鐘鉉和他真誠傾訴的畫面不受控制的出現在眼前。

  繚繞的煙霧以及生動的表情是那么的清晰,仿佛就發生在昨天一樣。

  再往前,兩個多月前一起吃飯,那天池景源的情緒不太高,他正在開導他。

  再往前,好像是池景源聽說了金鐘鉉分手的事情,打電話安慰他。

  各種各樣的記憶在此刻不斷的浮現在眼前,仿佛道別之前的儀式一般,走馬燈燦爛閃爍,一幕一幕的在腦海中閃回。

  一直到,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阿尼哈賽喲,我是SHinee的金鐘鉉......哎一古,比傳聞中更帥一點啊。”

  記憶里,這哥用力的拍打著他的肩膀,陽光的笑容似乎和面前的黑白遺照恍惚間重合在一起。

  倏地,所有的回憶和畫面如同煙塵般消散,意識重新回到了真實的世界,鼻間傳來的刺鼻味道告訴池景源此時所處的地方。

  回過神來的池景源才發現自己已經在供桌前這里站了很久,正常的話已經阻礙到了其他人的悼念。

  不過好在時間選的好,此時沒有新的人來,也就沒有人來提醒他。

  不過,和朋友最后一次見面,他當然不能在他這么重要的儀式上當惡客。

  池景源輕輕呼出了一口氣,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即使經過補覺但依然泛著血絲的眼睛看著上方的遺照,仿佛是在對視一般。

  但嘴角,卻是輕輕的勾起了一個悄然的弧度。

  他笑了。

  “說是一直戴著面具,無法表現真實的自己,一直想要逃避,想要做自己。”

  “但好不容易真的做了一次自己,結果就這樣招呼都不打一個的轉身離去了嘛”

  “真是太任性了啊哥。”

  池景源伸出手,在胸前的白花兒上輕輕擦拭了一下,剛剛捻灰的指尖還有些粗糙的觸感殘留。

  “看了你的遺書,我才知道原來在你心中是那么高看我的。”

  “你怎么會這么看我呢我真的有這么優秀嗎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不過,可能讓哥你失望了......我并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而且,也永遠不會成為你心目中那種完美的人。”

  最后看著花墻中的遺照,恍惚之中,仿佛看到了笑容燦爛的金鐘鉉,正在和他招著招呼,正在認真的聽他的話。

  “不過......從昨天,不對,從今天,也不對......從現在開始吧。”

  “從現在開始,我可能會更細心一點,更真誠一點,變得,更好一點......可能沒你想象的那么好,但應該會比以前的要好。”

  “畢竟,有些道理,哥你都用自己當做例子教給我了,想記不住,想不有點深刻的感觸都難啊。”

  “反正不管怎么說,讓自己變得更好一點,總不會出錯,對吧。”

  “不過話說回來你也真是,都決定要離開了,還非在遺書中跟我說那些有的沒的話,讓我這么難受,總覺得愧對了什么。”

  “不過看在你這么羨慕我,我卻沒感覺到的份上,我也就不怪你了。”

  “好了,不跟你說了。”

  池景源嘴角抿著極淡的笑容,望著面前那張帥氣的遺照,最后看了一眼,而后深深的鞠了一躬,完成了最后的悼念禮儀。

  “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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