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的意思誰聽不出來?
這不是明擺著讓自家夫人好好教世子夫人管家,等世子夫人學會之后,自家夫人就得退位讓賢了嗎?
自家夫人好歹也是國公夫人,膝下無兒無女,能有今天的體面,除了國公爺尊重外,不就是因為手握管家權利嗎?
若是世子夫人是自家夫人的嫡親兒媳也就罷了,偏偏世子都不是從自家夫人肚子里爬出來的,更何況兒媳婦呢?
不過是面子情!
如今跟世子夫人看著相處融洽,那是因為自家夫人掌握大權的緣故,若是將權利下放,自家夫人又沒個孩子,將來可怎么辦?她們這些下人又該怎么辦?
這些年來,因著自家夫人管家,她們正院的下人走出去,除了前頭國公爺的院子,滿府里就屬她們最有體面,若是自家夫人失了權力,前些日子她們還笑話二公子院子里的那些人呢,以后豈不是也要被人笑話?
因此這心里比高氏還慌張些。
那邊宋弘還在交代:“你放心,老大和老大媳婦都是孝順的,你將老大媳婦調教出來了,也正好松快松快!這些年,你管著這么大一家子,勞心勞力的,爺看著也心疼。等老大媳婦接手了,你也能歇歇了,有什么事情吩咐老大媳婦去辦就行了,好好養養身子。“
“以后也有空多陪陪爺,咱們說好白頭偕老的,爺都記著呢!”說到最后,滿臉柔情的握著高氏的手,愛憐的拍了拍。
高氏一時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看著宋弘這深情的,一副我都是為你打算的模樣,卻只覺得渾身發冷。
不過到底她也是頗為自持之人,很快就回過神來,習慣性的堆出溫柔的笑容來:“爺說的是,我如今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了,也早該歇歇了!外頭像我這般大的夫人,早都在家含飴弄孫,只管帶孩子取樂了,家事都交給了晚輩們去處理了。”
“錦哥兒媳婦一貫是個聰慧的,想來學起來也快,到時候我也能將這身上的擔子卸下來,好好松快松快了!”
“爺請放心,我都知道的!必會好好教導錦哥兒媳婦。后日的大宴,就且讓錦哥兒媳婦練練手,有我在后頭看著就是了。”
宋弘滿意的點點頭,看著高氏溫柔含笑的模樣,一貫柔順聽從,并無半點違逆,心中意動。
一把抱起高氏,親了一記,往內室去了。
王永珠和宋重錦還不知道前面宋弘已經跟高氏提了管家之事,也正說起這個來。
先前宋弘問蘇總管的話,宋重錦雖然離著遠些,其實一字未露,都聽在了耳里。
所以他心里清楚的很,永珠能被立為世子夫人,是顧家出的力氣。
偏偏宋弘明明知道了,還在他面前做出一副都是他的功勞的樣子,宋重錦本來近來被顧長卿教導過,叫他萬事戒急戒忍,切不可讓人瞧出真正的心思來。
他知道顧長卿教導的自然沒錯,也努力做到。
可是,針對他也就罷了,針對永珠他就忍不下去了。
宋弘的心思,他也看得出來,以前是瞧不起永珠是鄉下丫頭,絕對配不上國公府。
如今雖然知道她是顧家的外甥女,可到底心中還是存著借永珠做筏子,拿捏顧家的意思。
這讓宋重錦如何忍得。
一時也就直接戳穿了宋弘想隱瞞的事情。
晚上跟王永珠說起這事來,還忍不住道:“他那點子心思打量著誰不知道不成?還有那讓你管家之事,永珠你怎么看?你想管家嗎?”
管家的好處顯而易見,宋重錦也明白,只是他們當初就說好了,有事情都要商量著來,并不因為這是好事,就替永珠一口答應下來。
王永珠卻搖搖頭,管家之權雖好,猶如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看起來是極好的,背后卻隱患重重。
如今因為立為世子和世子夫人,兩人只怕已經是多少人眼中的釘,肉中刺。
更何況這高氏好好的國公夫人,年紀又不大,管家一向管得不錯,沒出過任何紕漏,這么多年來,無子都能一直握著管家權。
忽然就要將權利交給她,換誰誰心里痛快?
還真能指望高氏真心實意的教導她不成?開什么玩笑?
就是嫡親的婆媳,為了管家權都能翻臉的,何況她們這種關系?
管家權就是高氏在國公府立足的本錢,這真要拿過來,那梁子可就結大發了。
真惹急了,這高氏在京城經營多年,在夫人中口碑一貫不錯,是她出去似是而非的說上幾句,只怕自己跟宋重錦的名聲就壞了。
本來就是么,這宋重錦剛立成世子,自己就管家,在外人眼里看來,宋重錦和自己該有多急功近利?
這國公府的水深得很,她跟宋重錦才回來多久,只怕連表面的關系都沒摸清楚,真接手了,只怕到時候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況且,宋弘提出來,是真心的還是試探還兩說呢。
將自己的顧慮一說,宋重錦也立刻醒悟到了:“倒是我急躁了,永珠你提醒的對!”
王永珠見宋重錦這些日子心思似乎有些浮躁了,借著今天這個機會,也就推心置腹的道:“宋大哥其實沒必要著急,俗話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如今你已經是世子了,咱們就算什么都不做,就好好的活著,熬日子都能笑到最后。不是說了么,活到最后就是勝利!有什么好心急的?”
“要我說,這什么世子之位,什么世子夫人,都是別人給的!別人能給你,也能給別人!真正要立足,還得自身有本事才行!宋大哥如今已經是正兒八經的朝廷命官,憑借的都是自己的本事,本就比世上許多人要強。“
“將來未必不能憑借著自己,能有另一番天地!若是整日陷于這往日的仇恨,還有這衛國公府的一畝三分地,倒是落了下乘了!”
這話說得誠懇,宋重錦猶如在五六月天,兜頭一盆雪水腳下,渾身上下一陣冰涼,尤其是腦子,一陣嗡嗡之后,分外的清明起來。
好半日才苦笑道:“是我浮躁了!永珠,你先睡吧,我,我想好好想想!”
王永珠并不多說,只點點頭,看著宋重錦拎著燈籠去了前面的書房,才回了屋。
宋重錦從進入國公府以來,就失去了平常心,雖然別人也許看不出來,王永珠卻能看得清楚明白。
她能理解,進入國公府來,這天差地別的變化,還有宋弘的態度,即使宋重錦心里清楚,可是世子之位,國公府的權利,對于任何一個男人來說,尤其是有野心的男人來說,那都充滿吸引力。
還有宋弘,宋弘雖然渣,卻并不傻,他當然知道宋重錦對他的戒心和憎恨。
可他硬是能裝著什么都不知道,裝出一幅急于彌補的樣子來,將世子之位捧在了宋重錦的面前。
宋重錦果然沒能抵擋得了這個誘惑。
這管家權恐怕就是宋弘的第二招,若王永珠蠢笨一點,看到管家權,就樂滋滋的接了,兩人就一起都步入了宋弘的算計中。
若是心性不堅定一點,得到這些,俗話說拿人手短,拿了世子之位,還有管家權,如何再說宋弘不好?
更重要的是,嘗到了權利的滋味,到時候還舍得放棄嗎?恐怕到時候,為了保住世子之位,管家之權,要反轉過來,如同宋家其他幾個孩子一樣,對待宋弘要恭順聽命,不敢違逆了。
就算心性堅定一點,想必宋弘還有后招,總會一步步讓宋重錦慢慢的適應宋家,接受宋家,最后成為真正的宋家人。
到時候想起齊歡來,也許是給齊歡一個名分上的補償,也許是給齊家翻案什么的,也許就能將一切都抹平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