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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6章 隔窗

  “主子,這時候宮正司的人應該已經到了。”王孝淳的聲音響了起來。

  宮正司的人一到,則事情必有定論,用不了多久,消息便會傳過來。

  張婕妤“嗯”了一聲,輕輕抬起胳膊,錢壽芳忙躬腰上前,將她扶了起來。

  “去窗邊坐坐。”張婕妤嬌嬌懶懶地吩咐了一聲。

  錢壽芳恭應了,慢慢將她扶至迎窗大案旁坐下,又拿了方大迎枕替她墊著后背,方輕聲問:“主子可乏了?要不要再補個覺?”

  外頭有宮正司壓著,掃紅軒準定不會再鬧騰,張婕妤倒是能好生歇一歇。

  “罷了,頭都梳好了,再睡還得拆,麻煩。”張婕妤沒什么興致地擺了擺手,轉眸向外瞧。

  窗戶正虛掩著,玄漆透雕萬字格兒上,蒙著喜鵲登梅銀紅縐紗,霧蒙蒙的一層淺緋,明媚的春光投射進來,在案上落下幾道影子,滟滟如水波蕩漾。

  “剛才是誰傳的話?”看著院中正規規矩矩站著的四個小宮女,張婕妤似是頗有興致,隨口問了一句。

  王孝淳忙上前幾步,引頸向窗外看了一會兒,便遙指著紅衣道:“回主子,就是她,她叫薛紅衣。”

  張婕妤點了點頭,隔窗細細打量著紅衣,眼神微閃,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孝淳度其面色,忽想起一事來,忖之再三,終是輕聲道:“主子既問了起來,奴才便多句嘴。再過不上半個月便是四月初一,又到了去仁壽宮請安的日子。按舊例,主子這回可以多帶兩個末等的出門兒來著。”

  這是周皇后定下的規矩,每月初一,大小嬪妃皆須去仁壽宮李太后處晨定,不許缺席。

  自然,如果是病得要死的,又或者是身懷有孕的,那又是兩說。

  而除了這每月一次的晨定,周皇后的坤寧宮,卻是干脆就免了大家的請安。

  約莫她也是不想瞧見這些鶯鶯燕燕,于是眼不見、心不煩罷。

  聽得此言,張婕妤便回首橫了王孝淳一眼,面上的笑似有若無:“孝淳啊,你這腦袋瓜子是怎么長的?如何就猜出來我正琢磨這事兒呢?”

  見自己果然猜對了,王孝淳越發小意討好,攏袖道:“主子的心思奴才哪里猜得著?不過碰巧罷了。倒是這幾個小的,不拘帶誰,接下來這幾日都得再好生調教調教,也免得折了咱們冷香閣的顏面。”

  這話說得討巧,張婕妤倒也有兩分歡喜,便點了點頭:“這話很是。只是,這幾個我也沒怎么太使動過,依你之見,帶誰去好呢?”

  王孝淳早就打好了腹稿,聞言便將兩道眉毛向下一掛,做出一副為難的樣子來,道:“主子恕罪,奴才委實眼拙,這幾個到底誰合適誰不合適,奴才可真是瞧不出來。”

  此言越發識趣,張婕妤“噗哧”一聲笑出來,掩袖道:“你瞧瞧你,在我跟前也這般滑頭。”

  王孝淳也跟著笑,卻再不曾置一語。

  張婕妤也不過就這么一問罷了,心下其實早有了計較,一時收了笑,便單手托腮,閑閑問道:“方才掃紅軒鬧得那樣兇,你分派這幾個小的各自領了差事,卻不知她們這差事辦得如何,你且挨個兒說來我聽聽。”

  王孝淳應聲是,便細細將紅藥等人的表現說了,末了又備細說了幾人的來歷,卻也是不添不減,有什么便說什么。

  這番話可不短,待他語罷,張婕妤也恰好將一盅紅棗茶飲盡,正拿帕子輕拭著唇角。

  錢壽芳遞過一盞漱口用的溫水。

  張婕妤接了,卻不及飲,只道:“她們幾個誰是誰,壽芳你來指給我瞧瞧。”

  錢壽芳忙湊去近前,隔著窗紗一一點出了四人的名字。

  張婕妤一面聽,一面便笑:“太后娘娘這回取的字真好,‘紅’字聽著就挺喜慶的。”

  錢壽芳忙跟著湊趣:“正是呢。那‘福祿壽喜’奴婢們這幫老的都用了,太后娘娘便指了這‘紅’字,可見這宮里往后也必定紅紅火火、歡歡喜喜地。”

  這等好話、吉祥話,張婕妤自是點頭贊同:“可不正是么?太后娘娘福份大,由她老人家親點的字,想必也有大福氣的。”

  語畢,她便伸出一根纖纖玉指,向紅藥、紅柳二人遙遙一點,漫不經心地道:“這兩個瞧著倒是干干凈凈的。”

  言下之意,就她們倆了。

  錢壽芳恭聲應了個是。

  交代完此事,張婕妤便有些百無聊賴,一時倦意襲來,遂掩口打了個哈欠,漫聲道:“罷了,你們都下去罷,該忙什么忙什么,我且歪一歪,不必留人服侍。”

  眾人皆領命退下,唯錢壽芳略停了片刻,先拿過床小夾被來,輕掩在張婕妤的身上,又將那窗戶闔嚴,以免春風吹透,傷了主子的身了,眼見得張婕妤闔目養神,方退去外間。

  掌燈時分,四個“紅”字輩小宮女便換了班,紅藥與紅柳分做一路,調去早班,床鋪也換到了朝南的墻邊,而紅棉、紅衣二人則分作晚班,床鋪換去北墻。

  這一替一換之間,主子的好惡,亦是一目了然。

  “嘖嘖,真是會咬的狗不叫哇。面兒上瞧著老實本分,底下那心眼子可比篩子還多。我們這些沒主意的,顯見得就不得主子的歡喜了。”紅棉將一條腿蹺在門檻兒上,“噗”地吐出兩片瓜子皮,風涼話成串兒往外冒。

  若論服侍主子的本事,她自問乃是四人之中的翹楚,恨只恨主子并不賞識,她空有一身本事,卻無處施展,你教她如何不氣悶?

  再一個,她也算是金海橋的老人了,四人之中本就該以她為首,可如今卻被旁人壓在了頭上,她心中自是大不平。

  紅藥與紅柳正收拾鋪蓋卷,聞言俱不作聲,倒是一直安安靜靜做著針線的紅衣,將縫衣針向鬢邊擦了幾擦,柔聲勸道:“妹妹這話說得太重了。紅藥和紅柳都是溫柔和順的性子,主子看重也是該當的,不像我這樣笨笨的,不討人喜歡,那也是咱們沒福分,怨不得旁人。”

  這般說著,她面色便有些黯然,嘆了一聲,重又低頭縫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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