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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登門

  一步登高的滋味,委實難以盡述,紅藥雖也愛財,那心卻始終提著。

  她一直覺著,尚寢局管庫才是最適合她的差事,可惜,淑妃娘娘也不知怎么看她那般順眼,居然親向建昭帝舉薦了她。

  而皇帝陛下居然還就應允了。

  于是,在調去翊坤宮不到一個月之后,紅藥便提溜著來時的那只小包袱,在無數人羨妒交加的眼神中,去了乾清宮。

  “雖然不得在陛下跟前聽用,那乾清宮卻是六宮最重之處,你這真是揀了個最高的高枝兒啊。”臨別時,麻喜慈曾如此感慨。

  建昭帝不喜宮女近身服侍,一應聽用的,皆是或大或小的太監。

  至于宮女,乾清宮也不是沒有,卻只能管一管灑掃之類的粗活,莫說寢宮了,便連二路的殿門也挨不上。

  饒是如此,紅藥亦為眾目所矚,便連金海橋兩岸,亦流傳著好些關于她的傳說。

  一如前世的紅杏。

  確切地說,這一世的紅藥,比紅杏前世爬得還要高。

  當年,紅杏也不過是被荀貴妃提拔到了身邊而已,而紅藥侍奉的卻是當今天子,兩者絕不可同日而語。

  除此之外,紅藥這登高的速度,也遠遠快過紅杏。

  才進宮兩年多,便成了乾清宮管事宮女,便是飛也飛不到這般快法。

  “姑姑好,您怎么有空兒過來了?這天兒多冷哪,看凍著。”小宮女殷勤的問候聲傳來,令紅藥醒過了神。

  此時,她已然步下曲廊,來到了最外頭的那進院子,幾個小宮人正在掃雪,見她來了,齊齊擁上前見禮。

  望向那幾張殷勤而又稚嫩的笑臉,紅藥微覺恍惚。

  前世時,她在湘妃身邊亦做到了掌事宮女,彼時身邊亦圍著這樣的一群人,小意討好、殷勤懇切,恨不能跪下來給她提鞋。

  然而,一朝湘妃失勢,紅藥亦跟著掉了下去,最快上腳踩的,也是他們。

  這委實也無甚好吃驚的。

  爬得高、摔得重、踐踏之人也必然多,這道理放之四海皆準,不唯宮中如此。

  “我就隨便走走,你們掃完了地就回屋去吧,今兒雖有太陽,地還滑著呢。”紅藥和聲說道。

  哪怕明知她們并不一定領她的情,她卻還是覺著,與人為善,總不算錯。

  那些小宮人迭聲道謝,便有個膽大些的,親親熱熱上前去扶紅藥的胳膊,嬌笑著道:“姑姑也是,這么冷的天兒,有什么事便使喚咱們去做便是,用不著姑姑親自往外跑呢。”

  說話時,那眼睛里像生出兩只勾子,直直勾向紅藥的掌中。

  紅藥的手里,正捧著一只宮錦匣子,一看便知,這是要去哪位嬪妃處送東西去。

  這可是美差,去一趟,荷包便能鼓一圈兒。那些貴主兒們見著乾清宮的人,向例出手大方得很。

  紅藥看在眼里,也不點破,只笑著道:“不礙的,我也是去去就回。”

  并沒理會那小宮女,點了點頭,便出了宮門。

  那小宮人自不敢有絲毫不滿,幾個人目送她離開了,方繼續掃雪。

  出得乾清宮,紅藥輕呼了一口氣。

  幾日前的一場大雪,到今亦尚未化盡,墻角處殘雪如灰,再不復潔白晶瑩,踩上去時,咯吱作響。

  她小心地踏下石階。

  地面雖然掃過,那雪水化下來,再經北風一吹,便成了一層薄冰,滑腳得很,反不及雪上好走。

  紅藥捧牢錦匣、踏著木屐,慢慢地轉出了西首長街,再拐上兩個彎兒,前方便現出一所宮殿,陽光和著雪光映上朱漆門,銅釘閃爍,頗覺刺目。

  紅藥在青石階前停了片刻,放勻呼吸,方拍響了宮門。

  “誰啊?”角門應聲而啟,現出一張白凈無須的少年的臉,正是靜嬪身邊的小太監——曾得禮。

  一見紅藥,他登時笑得見牙不見眼,連忙將門拉到最大,打躬道:“原來顧管事來了,快請進,快請進。”

  紅藥最近時常去各宮送東西,多是陛下賞賜給諸嬪妃之物,臉面相當不小,曾得禮不過一個守門小監罷了,自然格外敬她。

  紅藥動作優雅地提裙進門,溫聲道:“勞小曾公公通傳一聲,就說何管事讓我來給靜嬪娘娘送點兒東西。”

  “顧管事太客氣啦,您來了不必通傳的,小的直接領您進去便是。”曾得禮高興壞了,嘴咧到了耳根兒,果然不往里傳話,領著紅藥便向前走,口中笑道:

  “我們娘娘正盼著來個人說話呢,顧姑姑這回來了,怎么著也得吃盞茶再走。”

  口中說著客氣話,將紅藥引至曲廊。

  錢壽芳恰于今兒當值,此時正當窗擺弄著幾盆水仙,隔窗見紅藥來了,忙擱下那青東瓷的大花盞,轉向對鏡梳妝的靜嬪稟道:“主子,紅藥來了,手里還捧著東西呢。”

  靜嬪“喲”一聲,面上登時一喜,忙將最后一枚花鈿戴好,對鏡笑道:“可是好些日子沒見她了。”

  說著又似有些感慨:“真是想不到,我和她竟還有在六宮見面兒的時候。”

  錢壽芳聞言,亦自感喟。

  當年,靜嬪還只是張婕妤,住在皇城最偏僻的金海橋畔,她們這些仆婢亦是最不入流的,六宮的人根本懶得多看一眼,而紅藥又次了一等,在他們這些人眼里也不過草芥罷了,說是人人可欺,亦不為過。

  誰又能想到,不出半年,不只張姨娘獲封靜嬪,紅藥竟也搖身成為乾清宮的管事,出入皆在陛下、周皇后并李太后跟前,竟成了他們之中爬得最快、站得最高的那一個。

  真真是此一時也、彼一時也,所謂運道,當真難料得緊。

  這般想著,錢壽芳視線一轉,便瞧見了立在簾邊聽用的劉喜蓮。

  劉喜蓮面色灰敗,身子縮著,整個人都像矮了一個頭。

  一想到竟讓紅藥倒了月余的恭桶,她就想把自己的眼睛戳瞎。

  真是瞎了她的狗眼,竟瞧不出這小丫頭有這般運道。

  “喜蓮、紅棉,跟我出去迎一迎。”錢壽芳不冷不熱的聲音響了起來。

  劉喜蓮忙恭聲應是,正在配殿收拾東西的紅棉也走了出來,面上的神情亦是老大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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