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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跟蹤

  許承祿大是開懷,一把將松子仁丟進口中,笑道:“好你個臭小子,竟拿本官開玩笑,本官不與你計較,你倒蹬鼻子上臉起來了。”

  許是有些忘形,他沒再壓著嗓子,聲音尖細,與那張平凡而又十分富于男子氣概的臉,極為不合。

  徐玠嘻嘻而笑。

  看起來,對方不肯再多說了。

  委實是那末了一句,陰惻惻地,大有警告之意。

  徐玠并沒往心里去。

  兩衛驕橫暴虐,全賴有陛下撐腰,這卻也好,陛下手里握著他們的大把柄,自然能夠如臂使指,指哪打哪,至少目今看來,他們還是很有存在的必要的。

  見徐玠不語,許承祿以為他沒聽懂,便將攏著那錦匣的衣袖晃了晃,笑道:“就這么點兒,也就只夠本官的手下塞個牙縫兒罷了,再多的可就沒了。”

  換言之,這五十兩黃金,只能換到這些信息。

  徐玠便也知機地沒再往下問。

  想打聽的他已然打聽到了,至于旁的,許承祿這里找不到答案。

  于是,兩個人真正開始扯起了閑篇兒,你哼一句、他哈一聲,笑著說著,看似熱鬧,實則卻是一個不斷腹誹“死太監”,另一個肚中暗罵“臭紈绔”,倒也是相看兩厭、相談甚歡。

  待到滿桌子零嘴兒全都進了許承祿的肚皮,他方才起身告辭。

  徐玠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送走了這位大神,同時暗中記牢,下回要多備些點心零食,以防這位許大人吃得不過癮。

  門前話別時,許承祿意思意思地拱了拱手,突然自馬上矮下了身子,玩笑般地向徐玠耳語:“本官聽說,你算著卦就把上回那小丫頭弄進乾清宮了。怎么著?看上人家了?要不要本官替你說和說和?”

  看著面具之后那雙冰冷的眸子,徐玠的神情沒有一絲波動,正正經經地道:“這誰瞎傳我的閑話呢,草民是那樣的人嗎?我徐五行端坐正、問心無愧,從不行那卑鄙下流的勾當,唯順應天意,應卦而行。”

  通篇無一字實言,卻愣是叫他敷衍出一大通道理來。

  許承祿仰天打了個哈哈,打馬揚長而去。

  徐玠在角門邊目送他一行走遠了,方才回到了包間,叫人重新上了熱茶點心,坐下歇息。

  沒過多久,那伙計便小跑著來報:“東家,劉大廚方才叫人告訴小的,菜都做得了。”

  “好,都送上來。”徐玠立時起身吩咐。

  那伙計飛跑著下去了,待回轉時,手里便提了一只極為精致的食盒,這食乃是烏木所制,四圍雕著五彩纏枝牡丹,盒蓋開啟處,則是一羽振翅的綠金蝶,卻是金鑲玉的材質,觸角以銀絲并珍珠纏就,行動之間,微微輕顫,仿似活的一般。

  僅是這食盒,已然價值不菲。

  徐玠接之在手,啟蓋逐一看過,又湊過去聞了聞,頷首笑道:“不錯,老劉這手藝見長啊。”

  說話間,信手拋過去一只成色極好的銀錠,向那小伙計道:“你拿回去跟老劉看著分吧。”

  那伙計忙接過,入手只覺微沉,怕是最少也得二兩重,登時喜得倒頭便拜:“謝爺賞。”

  徐玠隨意地擺了擺手,拎著食盒就往外走,那伙計要送,卻被他遣開了。

  莫說是伙計,他連元貞和利亨都沒帶,只命他們于酒樓候命,便獨自跨出角門,在街口雇了輛青幄騾車,緩緩駛離了龍泉寺大街。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紅藥正自踏下乾清宮的石階。

  雪已然化盡了,然而,那漢白玉條石上,卻總像覆著一層寒冰。

  紅藥緊了緊身上的斗篷,鼻息間呼出淡白的熱氣,冷風裹夾著寒意,自門縫里鉆出來,站上一會兒,似是連骨頭縫里都能凍出冰溜子來。

  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氣,眉心輕蹙。

  這不早不晚地,常若愚突然給了她一樁差事,著她去內承運庫取一樣東西,還說了一句挺奇怪的話,道是“到地方你自知曉,一切只聽那邊的安排”。

  紅藥沒敢多問,忙忙應下,心底卻極為驚異。

  內承運庫遠在東華門外,因路程很遠,平素皆是腿腳利落的小太監當這差事,今日卻不知何故,常若愚竟把差事給了她。

  更奇怪的,還是他的那句交代。

  紅藥完全沒有頭緒。

  她用力地踩了踩足尖兒。

  因怕走不快,她特地換上了一雙輕便的軟靴,新鞋上腳,總有些不習慣。

  踏下臺磯,轉出曲廊,紅藥自東角門而出,正欲往東首長街而去,驀覺眼角劃過一道人影,仿似極為熟悉。

  她一怔,轉首望去,便見陳長生穿著件油綠的棉袍,拐出東三長街的路口,看樣子是要往西三長街而去。

  紅藥一下子停住了腳步。

  他來這里做什么?

  據她所知,陳長生此時還只是個御用監的末等雜役,通常說來,他是沒什么機會往六宮跑的。

  遲疑了片刻,紅藥腳步一轉,竟鬼使神差地跟了過去。

  她不知自己何以如此,那一刻,她的腦中翻來覆去的,是陳長生前世死時那張青腫可怖的臉。

  這個注定榮耀、亦注定悲慘的太監,不知何故,讓紅藥格外在意。

  長街之上,冷風如刀,刮得紅藥幾乎睜不開眼,亦將她身上僅余的那點兒熱氣掠奪殆盡,沒走出街口,她已是手腳僵麻,臉也凍得如同罩了個冰罩子。

  街面上很空,只零星幾個太監宮女攏袖縮肩地走過,皆是步履匆匆,紅藥雜在其中,并不顯眼。

  紅藥有點后悔起來。

  這樣冷的天兒,她不說把自己的差事辦完,居然還跑來跟蹤陳長生,真不知這腦瓜子是怎么想的。

  可是,想頭歸想頭,她的腳步卻絲毫未停,很快便拐上了東三長街,卻見前方西三長街的拐角處,正晃過陳長生那件顯眼的綠棉袍。

  這一回,紅藥再無遲疑,冒著寒風加快腳步追了過去,直走到西三長的路口處,四下看了看,確定周遭無人后,她方才縮在墻角處,探頭往里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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