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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哨子

  說罷此言,紅藥便偷偷拿眼角去瞄徐玠。

  就在一息之前,她終是想明白,救人時出聲與否,委實無關緊要,可笑她還一本正經地說怕陳長生留人在旁偷瞧呢。

  除非陳長生派個瞽目之人過去。

  她這腦瓜子怎么就這么……那啥呢?

  紅藥訕訕地想著,雙頰有點發熱。

  幸得徐玠并未察覺她的異樣,此時猶在蹙眉沉思,半晌后,驀地“哈”了一聲,拍額道:“我也真是糊涂了,怎么就把這東西給忘了呢。”

  一面說話,他一面便自袖籠里取出個物件兒來,笑瞇瞇地朝紅藥晃了晃:“來,爺送你個新鮮玩意兒。”

  紅藥凝目望去,便見他掌中擎著一物,極剔透的湖藍色,瞧來有點像是一只水晶蝸牛,唯少了那頭頂的兩個觸角,而那圓肚兒里頭,又有個實心的小水晶球。

  “喲,好精致的玩意兒。”紅藥立時笑彎了眼睛,自他掌中執起此物,入手只覺極輕,方知這并非水晶,而是如今最時興的玻璃。

  雖不及水晶名貴,只這東西委實有趣,紅藥翻來覆去地瞧著,愛不釋手。

  雖則她有個老太太的芯兒,但架不住她是個女人家啊,這些亮閃閃的東西,是個女人就不會討厭,她自亦不能免俗。

  徐玠便挨近她身邊,就著她的手指點道:“你瞧瞧,這里破開了兩個氣口,上頭這個氣口只消拿嘴邊兒上一吹,便能出聲。”

  說著又從袖子里拿出個玄青色的同樣的物件,舉至唇邊輕輕一吹。

  “唏溜溜”,纖秀而輕靈的一聲,像是風鉆進細細的窗戶眼兒,卻又比那清脆得多。

  紅藥眼睛都亮了。

  真是好新巧的玩意兒,發出來的聲音亦是又奇特、又動聽。

  “你也試試,只別太下死力去吹,這聲兒可尖著呢,到時候招來人就不好呢。”徐玠笑微微地道,指了指紅藥掌中之物。

  紅藥正自瞧得有趣,便也學著他的樣子,將那扁平而直的氣口對準了嘴,輕輕一吹。

  “嘀哩哩”,婉轉細嫩的聲音,恰如翠鳥輕啼、柳岸聞鶯,那比徐玠手頭那個還要好聽。

  “呀,這可真是新鮮呢,這聲兒可比竹哨好聽得多了。”紅藥歡喜不禁,將那一汪碧藍拿在手中反復端詳著,卻也沒敢再試下去。

  到底他兩個也算密會,委實不好鬧出太大的動靜來。

  “這東西叫哨子,玻璃工坊正在試賣呢,我瞧著有趣兒就買了兩只,外頭再沒有的。”徐玠說道。

  這話委實有些不盡不實。

  事實上,這哨子并未在玻璃工坊售賣,而是他專門叫人打造的,眼下全大齊也只有兩枚,他一枚,紅藥一枚。

  他說得極是隨意,紅藥卻也并非毫無眼力之人,早便瞧出此物金貴,倒有些不大敢收,遲疑地道:“這也太貴重了,我……”

  “給你就拿著。”未容她說完,徐玠便打斷了她,目中隱著連他自己亦未察覺的溫柔:“再者說,這也不是純粹的玩物,卻是有用處的。到得二十二這一日你便能用得上。”

  言至此,又小聲叮嚀:“不過,這東西確實罕有,我聽說那工坊可能不打算多做了,往后也不知有沒有的賣,你這個且好生收著,輕易別叫人發現。”

  他這是怕好東西被哪個主子瞧見了,硬跟紅藥討了去,紅藥一個小宮女,自是不能抗命的。

  紅藥聽懂了,心下微微一暖。

  這劉瘸子雖然心眼兒忒多,人卻還是個好人,曉得替她打算。

  再細想來,此前徐玠斷然不肯叫她畫六宮的地形圖,說不得亦是掛念她的安危。

  她心底便又暖了暖,略略抬頭,長而密的眼睫低垂著,卻是借著這些微遮掩,從眼睫底下往上瞧。

  這一眼,正逢著少年俊麗的笑顏,滿天滿地的雪色與云影,亦奪不去那笑容里的暖意。

  沒來由地,紅藥心頭輕顫,有一些什么東西,輕若云絮一般,飄飄然地便飛去了半空。

  然而,北風刮骨,高處不勝寒。

  紅藥忽又斂眉,一顆心落回了原處。

  凝了凝神,她到底攏下心思,面上便擎出一個笑來,向徐玠頷首:“放心罷,我定然不會拿出去到處顯擺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說話間,便將哨子往袖籠里揣。

  “且慢。”徐玠止住了她,伸手一點那哨尾處,笑道:“你瞧,這地方可以穿上根繩兒,你若是怕丟了,便把它掛在脖子上,倒是比擱在袖籠里好,外頭的人再瞧不見的。”

  紅藥忙又順著他指的地方去瞧,果見那胖肚兒的尾端竟有個小孔,恰好能穿進一根細繩。

  她倒也沒想太多,只彎了眼睛笑:“真真是你不說我還沒發現呢,這哨子瞧著小,門道卻真不少,你說的也有理,穿起來掛著倒也安生,免得弄丟了。”

  兩個人言來語去,皆想著要將哨子收好,免得被人覬覦,卻是忘了,在大齊朝,男子贈予女子貼身收藏之物,那可是很有些別的說頭的。

  紅藥很快便自袖中取出一截繩頭來,向那小孔里穿,徐玠在旁津津有味地瞧著,好一會兒后,終是察覺,自己竟一直緊挨著對方,兩下里也就一拳之距。

  他登時老大不自在。

  也不知是天太寒,抑或是風太靜,他總覺著,鼻端浮著一股似有若無的香氣,非蘭非馨,卻又遠比兩者加起來還要好聞。

  莫名地,徐玠的心與身便同時震了震。

  幾乎是下意識地,他轉眸望去,入目處,是少女精致秀麗的側顏,鵝脂般的肌膚白膩細嫩,在雪色與梅影之下泛出微澤,便是最名貴的羊脂玉,亦遠不及那肌理間的光澤。

  一時間,徐玠連呼吸都仿佛停住,只覺得,整個天地都在這容光中變得虛無起來。

  “瞧,穿好了。”巧笑的少女側首轉眸,清瀝瀝的水杏眼彎作月牙,玉纖如蘭,一根紅繩自指尖懸落,穩穩垂著,下墜了那枚玻璃哨兒。

  原也不過尋常物件,如今經由那素手拈來,竟是格外地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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