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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8章 舊物

  聽得此言,安氏微微一笑,好聲好氣地解釋道:“三妹妹,此事須急不得,再等等好不好?”

  安三娘斜著眼睛瞄她,驀地面色一寒,尖聲道:“大姐你是不是不想幫這個忙?你可別忘了,當初要不是娘在后頭幫襯著,嫁到王府里來的,就該是我!”

  只消一想起徐三爺那張俊秀的臉,安三娘便又忘了徐五爺,心里只想著,若能嫁予這樣的夫君,那也是極好的。

  此念一生,她那一顆心便開始砰砰地跳了起來,管都管不住。旋即又生出了更多的怨恨,看向安氏的眼神淬了毒一般,恨不能對方立時死在眼前,由自己替她享了這榮華富貴。

  這個瞬間,安三娘是真切地覺著,安氏所得的一切,皆是她施舍的,而今她索要回報,亦是份屬應當。

  安氏半斂著眉,神情間沒有一絲異樣。

  唯有她自己知曉,她得用上多大的力氣,才能按下那一巴掌糊對方臉上、再把那張惡心的臉狠狠撕爛的念頭。

  肖想徐五不算,竟還肖想起她的夫君來了!

  這是把自個兒當公主,養上一堆面首么?

  難怪不照鏡子呢。

  這張臉上接天、下連地,大得沒有一面鏡子能照得下。

  無聲地吸了一口氣,捺住心底灼燒的怒火,安氏抬起頭,面上是如水般溫柔的淺笑:

  “三妹妹錯怪我了。委實不是我拖延,卻是這次壽宴請了很多貴客,好些都是頭一等的門第呢,我便想著,再仔細相看相看,你自個兒也好生瞧一瞧,有那中意的便來告訴我。到時候我一并交給娘,豈不周全?”

  三言兩語間,便令安三娘轉怒為喜,重又垂下頭去捏衣角:“原來是這樣兒的,那……那就依大姐的主意。”

  她嬌羞地扭著身子,臉紅得如煮熟的蝦,顯是對安氏之語深信不疑。

  畢竟,從小到大,從來都是她踩在安氏頭上,踩得這個大姐連喘口氣都要看她的面色,如今不過是換了個地兒繼續踩罷了,她自是篤定得很。

  安氏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復又移開了視線。

  這個三妹妹,留不得了。

  若不然,她必會闖下大禍,進而帶累到她這個大姐身上。

  剎那間,安氏低垂的眼睛里,涌起了強烈到仿似刻進骨髓般的怨恨,便連五官亦隨之扭曲起來。

  然而,這一切情緒,并曾影響到什么。

  風色正好、天光尚明,木樨的香氣盤旋往復,軒窗下,是隨意涂抹的幾縷秋陽,淡薄的金輝灑落在這對姐妹身上,恬靜地、舒緩地,若一聲悠長的嘆息,感慨著這歲月靜好、人世親情……

  轉眼間,重陽節氣已過,霜華漸重、秋露愈寒,晨起時,那窗臺上總浮著極淺的一層薄白,拭之猶涼。王府大花園的那幾棵銀杏樹,亦披上了滿身金甲,一夜雨過,地面上便有碎金斑駁,蕭瑟之余,又有一種格外的燦爛。

  隨著生辰漸近,王妃朱氏面上的笑容,也漸漸地多了起來,寧萱堂鎮日里笑語不斷,往來回話的管事媽媽、丫鬟婆子,也皆是臉上帶笑。

  王妃壽宴,大半個京城的貴人都會來,這說出去得有多體面?便是他們這些下人,也覺著面上有光。

  因王長子夫人潘氏身子漸重,操持這等大宴委實吃力,朱氏便命二夫人蘇氏從旁協理,三夫人安氏、四夫人寧氏亦領幾樁閑差,幫點兒小忙。

  至于紅藥,因她尚在新婚之際,朱氏便很體貼地沒拿這些瑣事煩她,只笑著讓她“早些生個大胖小子”。

  此外,許是朱氏大好之故,朱氏還變得大方了,竟拿出好些頭面賞人,滿府里的女眷皆有,便連客居的安三娘也得著了一份兒。

  說起來,將安三娘接進府中小住,還是安氏的請求。

  王府近來事繁,安氏自也不得閑。她怕壽宴前后顧不上這個娘家三妹妹,遂求得朱氏首肯,提前把人接了過來,也免得到到時候再手忙腳亂地,萬一有個差池,反為不美。

  是故,紅藥最近每日定省時,皆能見著這個容貌與徐婉貞不相上下、刁蠻亦與之差相仿佛、粗魯則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安家三姑娘。

  卻也僅止于此。

  安三娘從不拿正眼瞧紅藥,紅藥亦鮮少對她假以辭色。

  事實上,能被安三娘看在眼里的,也就朱氏并她那幾個嫡親的兒女,就連自家大姐安氏,安三娘也是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

  倒是對徐家幾位爺,她頗為上心。

  只可惜,長在寧萱堂走動的,只有二爺徐肅;偶爾有那么一回,王長子徐直會來坐上片刻。

  至于三、四、五幾位,通常只有在堂下站腳的份兒,亦是沾地即走,絕不逗留。

  因為朱氏討厭看見他們。

  約莫他們也不大高興瞧見她。

  倒是安三娘,朱氏待之甚厚。

  紅藥猜測,朱氏許是從她身上看到了自個親閨女的影子,所以才會加以青眼。紅藥每每去請安,皆見安三娘與徐婉貞分列左右而坐,如兩尊門神一般,拱衛著近在咫尺的朱氏。

  在東平郡王府后宅,近朱氏之位就座,這可是絕大的殊榮,如紅藥這樣的庶子兒媳,能有個座兒就不錯了,往前湊半步都是難的。

  這一日,紅藥晨定完畢,回影梅齋略作收拾,正欲取些針線來做,忽見東梢間門簾一挑,荷露捧著只朱漆描金妝匣走了出來,屈膝道:

  “太太,方才拾掇里頭的多寶閣,婢子見這套紅寶石的頭面還沒收起來,還要請太太的示下,這套頭面是收在庫里還是怎么著?”

  紅藥聽得一怔,旋即便想起,這匣中的紅寶石頭面,正是朱氏前些時候賞的,當時她正忙著翻曬冬衣,只掃了一眼便命人先擱下了。

  “拿來我瞧瞧。”她一時來了興致,隨手將針線笸籮丟在一旁,起身行至青玉案邊坐了下來。

  荷露忙走過去,輕輕啟開匣蓋兒,細聲道:“婢子方才粗粗瞧了一眼,那紅寶石倒是還好,就是這金子……舊了些。”

  豈止是舊,簡直就像百八十年前的物件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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