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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9章 黃雀

  “她倒是膽大得很。”朱氏插口說道,面上含了些許譏嘲:“平素一副螞蟻都不敢踩的模樣,卻原來也是個會裝的。”

  周媽媽沒接話,停了數息,便又道:

  “三夫人圍著塘子轉了轉,就對牛婆子說,既然平白多了個死了的男人,也是天老爺幫忙,不如就把安三姑娘和那男人的衣裳都剝掉,讓他們赤身抱在一起,也算是個死法,然后又讓牛婆子把那男尸往這邊拉。

  牛婆子起先不敢,三夫人再三許了她好處,她方動了心,尋了根粗樹枝把尸首撈了過來。說實在的,那情形奴婢遠遠瞧著都覺著腿軟,三夫人卻膽大得很,竟是親上前剝了那男尸的衣裳鞋子。

  那牛婆子倒也有兩分聰明,只說要在旁望風,跑到一邊兒去了,三夫人便親手將安三姑娘的腦袋按進了水里,活活地給溺死了。過后,牛婆子才回來幫著擺弄兩個尸首,把他們抱在了一起。”

  說完這一長段話,周媽媽停下喘了口氣,兩只手下意識地攥緊衣帶,似是在籍此給自己壯膽。

  朱氏亦未出聲催促,只一臉興味地看著她,卻是不像方才那樣怕了。

  緩過氣后,周媽媽方又道:“把尸首擺弄好了,三夫人就和牛婆子合力把他們重新推進了塘里。

  三夫人倒也心細,把安三姑娘和男尸的鞋都給脫了,整整齊齊放在一起,作出二人殉情投水的樣兒來。

  再后來,三夫人又把張羅著要把腳印什么的弄掉,和牛婆子忙活了一會兒,方才走了。奴婢一路跟在后頭,眼瞧著她們回了各自的住處,方又重新到塘邊走了一圈。

  可巧,就在那草叢里頭,奴婢晃眼瞧見個亮東西,揀起來瞧了,就是這珍珠墜兒,因覺著眼熟,奴婢便收了起來。”

  朱氏忍不住“噗哧”一笑,道:“你也是的,還說什么安氏心細。這么個東西掉了,她不也沒發現么?”

  周媽媽抿了抿唇,小聲道:“王妃,三夫人后來應該還是發現了。”

  “哦?”朱氏收了笑,略忖了片刻,挑眉問:“想是她又回去找了,可對?”

  “王妃高明。”周媽媽拍了句不大合宜的馬屁,又道:

  “奴婢收了耳墜便忙著往回趕,不想半道兒上瞧見一個人影往這里來,看著很像三夫人。奴婢忙找地方藏下了,待那人過去了,奴婢便又跟了上去,卻是瞧得清楚,那人正是三夫人。

  三夫人在那塘子邊兒東翻西找地,顯是就在找這耳墜子。因那時候時辰不早,敲梆子的就要來了,奴婢沒敢多耽擱,就又回來了。接下來倒也沒什么事兒。”

  至此,她昨晚所歷之事已然盡述,朱氏便點了點頭,面上興味之色愈濃:

  “你這么一說,我倒越發覺著這老三媳婦是個人物。今兒上晌鬧了這半天,她該哭哭、該說說、吃喝也都照舊,當真是丁點兒破綻都沒露出來。”

  周媽媽似是深有同感,點頭道:“王妃眼力真好。這事兒要擱奴婢身上,嚇也要嚇死了,三夫人竟是不慌不忙地,面兒上什么都瞧不出來。”

  朱氏將己及彼,覺著此事若落在自個頭上,只怕也要慌一回神,怕還不及安氏這般鎮定。

  “她有這份兒心性,可見是個能用的人。倒也不枉我賞下了那些個頭面。”朱氏笑道,心下卻覺有些可惜。

  賞予安三娘的那套頭面,自是再要不回來了,卻是白白便宜了那安老太太。

  一家子無賴東西。

  暗罵了幾句,朱氏這口氣才算稍平。

  “主子這話說的是。以三夫人的聰明,那件事讓她去做,也是成的。”周媽媽此時說道,語中滿是贊嘆。

  聽得此言,朱氏不由又想起了死去的丁長發,神色一黯,嘆道:“只可惜了老五。”

  說著又擰眉:“媽媽覺著他是怎么死的呢?當真是失足淹死的?”

  周媽媽思忖了片刻,到底不敢亂猜,躬腰道:“王妃恕罪,奴婢沒那等見識,委實想不出來。要不,奴婢過幾日去問向媽媽一聲?”

  朱氏微覺失望,卻也知曉這是最好的法子了,遂頷首道:“也好。正巧離著壽酒也沒兩日了,往家里跑幾趟也不算離格兒。”

  周媽媽應了個是,想了想,又試探地問:“主子,可要使人往外院兒打探打探?”

  朱氏愣了片刻,到底會過意來,沉著臉道:“你是疑到那老不死的頭上去了?”

  她指的是那個老莊頭。

  老莊頭不大瞧得上朱氏,只拿王爺當正經主子,朱氏每每想起,都覺憤懣。

  周媽媽便道:“王妃說的是。奴婢今兒一早上都在想這事,除了莊子上那幾個,奴婢再想不出有誰會去害了五莊頭。”

  朱氏的面色越發陰沉了下去。

  垂花門的婆子她已經挨個兒審過了,卻沒問出什么來。

  昨日天將擦黑之時,丁長發離開了明萱堂,自此后,蹤跡全無,就仿佛平空消失了似地,問了好些人,卻也無人知曉他的去處。

  而當他再次出現時,便成了一具浮尸。

  念及此,朱氏忽爾生出幾分后怕。

  昨晚之事,當真無人得見么?

  倘或丁長發是被人謀害的,那么,殺他之人,會否彼時便藏身于某處,將安氏、牛婆子并周媽媽諸般行徑,盡皆看在眼中?

  朱氏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她一直以為,她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中的那只黃雀,安氏所作的一切,皆逃不過她的法眼。

  而今,她卻不敢如此肯定了。

  掩飾地清了清嗓子,將心頭的不安強捺了下去,朱氏故作輕松地揮了揮帕子,道:“罷了,這事兒就這么著吧,問了也白問不是?那守垂花門的婆子都沒瞧見人,外頭的人又如何知道呢?”

  先把自個兒摘出來,旁的且不去管,這是她自認為最穩妥的法子。

  周媽媽略一思量,便猜出了她的想頭來,忙勸道:“奴婢覺著,王妃倒還真得打聽著才是,不然也忒不像了。”

  朱氏沒說話,眉眼間卻涌出強烈的不虞。

  這是嫌周媽媽多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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