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兵器架重重的壓了過來,黃石先生只來得及喊了一聲“危險”,一旁的小童避之不及,眼看就要被壓個正著,有人影閃過。
一切只在轉眼之間。
楊筠松抱著小童站在一旁。
那打著厚厚石膏的腿就這樣站在地上,諷刺至極。
黃石先生臉色大變,抬眼在一旁的王栩眼里看到了一絲震驚,不遠處似乎有人影閃過:“有人。”他來不及細說,除了他幾人已經看不到其他人了。
小童臉色白的驚人,楊筠松也好不到哪里去,只默默地走回推椅上苦笑了一聲:“先走了。”小童在后頭默默地幫忙推著推椅離去。
“栩還有事,先走了。黃石先生,告辭。”王栩抬了抬手,轉身離開,臉上方才的震驚已盡數斂下:原來,楊公的腿根本沒有傷的那般厲害,已經好了,但楊公卻遲遲未曾上報。而且他王栩敢肯定,當時看到此等情景的絕對不止他與黃石先生兩人,這往大了說是欺君之罪啊!看來,回去要同祖父說上一說了。
“裴宗之!裴宗之!”震驚過后的黃石先生沖進屋內,對著提著一袋干果蜜餞回頭看他的裴宗之叫道,“你知道么?楊公他……”
裴宗之看著他,目光平靜。
被這般注視了片刻,黃石先生陡然冷靜下來,壓低聲音道:“楊公的腿早就好了。”也就是說楊公早就能夠開始幫助陛下點風水,看皇陵了,但卻不知為何,遲遲不報,這一個說不準,就是欺君之罪啊!
這話一出,就連裴宗之都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黃石先生有些得意:“怎么樣,你都不知道吧,楊公藏的倒是好。”
“有沒有別人看到?”裴宗之沒有理會他的得意,只是問道。
黃石先生臉色一僵,面上的笑容立刻消失的無影無蹤:“除了我跟王栩之外,定然還有人看到了,但他跑的太快,你又不在場,我怎么可能抓得住他。”
裴宗之起身:“我去看一趟楊公。”
“啊?”黃石先生被仍在了這里還在發愣,不過轉眼的功夫便看到裴宗之回來了,“走吧!”
“你看完楊公了?”
“是啊!”
“那么快?”
“送藥而已嘛!”
兩人說話間已經遠去了。
巨痛過后,楊公拿下口中含著的白布,擦了擦滿頭的冷汗,雙手發抖地將藥灑在傷口處。
小童在一旁幫著換紗布。
看小童低著腦袋,一聲不吭,楊公皺眉:“你這小子,別哭啊,鬧心!”
“是……是。”一貫似個小大人一般的小童卻聲音發顫的應了下來,隨即嗚咽聲起。
楊筠松苦笑:“好了,我知道你是個乖孩子,別哭啊!”
“楊公,我……我是不是很沒用?”
“怎么會?”楊公臉色蒼白的看著他,“你這小子聽話的緊……”
“如果活下來的不是我,是姐姐,她一定會做的比我好,比我出息,會讓那些害了我們的人一個都不放過,不會連累楊公吃這樣的苦頭。為什么活下來的是我……”
“你這小子。”楊公拍著發出嗚咽聲,猶如掙扎小獸一般的孩子嘆了一口氣,這等年紀就背負了這么多,“你們家的孩子都是好孩子,你祖父若是還在世,定會很欣慰的。”
“你姐姐明珠灼華,太過耀眼,逃不掉的。你只有好好活著,才能想以后的事情。”楊公看著眼前這個早慧的孩子,感慨苦笑,“昌明,你若是還活著,定會很欣慰吧,晚輩一個個都如此出色,只是可惜,生不逢時啊!”
是啊,生不逢時罷了!原本應當是大楚最頂尖的世族中最優秀的孩子,眼下卻要東躲西藏,寄身老夫身邊,做一個小小的童子。
入夜的長安城一片繁華。
街坊酒肆林立,又一杯清酒下肚,黃石先生帶著些微的醉意看著眼前這個用溫酒爐烤甜果的人,他面前那杯酒連動都不曾動過,一旁堆了一小堆吃剩的果核。
“我邀你來是吃酒的,你在干什么?”黃石先生皺著眉連連搖頭,“簡直暴殄天物,你看看周圍,長安市上酒家眠才是來吃酒的酒客應該做的,你在這里滴酒不沾,太無趣了。”
裴宗之看向窗外,手里提著酒杯,卻并未喝下,宮燈掠影,行人三兩成群,他神色不驚,長安城的倒影縮小在瞳孔之中。
抬頭,今晚月大如斗,長安街上車水馬龍,繁華喧囂,昏黃宮燈的光影在眼前交錯,總有一些人,在嬉笑的人群中,拉開刀光劍影的序幕。
殺人,從來不需月黑風高。繁華喧囂中,更利于躲避。
他站了起來,他不是殺人者,也不是救人者,但他知道今晚可能會有一場暗殺,他不想錯過。所以今夜,他是看客。
他不能飲酒,身上不能有別的氣味。
喝的半醉的黃石先生提著筆搖搖晃晃的在酒肆那道書滿了詩句題字的詩墻前,一手提著酒壺,一手提筆與眾人作樂哄笑。這間名為“酒墨居”的酒肆是長安城中文人墨客最喜歡光顧的酒肆,多的是人和衣而睡,整夜不醒。
見裴宗之站了起來,黃石先生問:“你干嘛,去哪里啊?”
“出恭。”聲音清冷,在一眾醉酒客中格格不入。
“又出恭啊,你聽我一聲勸吧,去固和堂找那個老大夫看看,那老大夫最會調理腸胃的毛病了,去過的都說好……”黃石先生搖搖晃晃的看著裴宗之轉身離去。
兩聲不小的響聲,眼前紅布傾瀉而下,花飛滿天,女子的香氣撲鼻而來。
“奴家是金陵會仙閣的王會仙,名花閣以后就由我王會仙接手了,姑娘們出來啦!”風塵滾打多年的老鴇一聲笑,鶯鶯燕燕的聲音響起,眼前頓時大亮,紅塵嬌娘的媚色傾瀉了一地,滿目的花容月貌,男子在其中微微側身,即便滿目的花容月貌似乎也一瞬間轉成黑白,手中的酒杯被扔回了桌上,不見半點響動,而后人便不見了蹤影。
一切只在剎那之間,暗影處看不清那灰白的長發,黃石先生驚覺他其實還很年輕。此等容貌,舉杯望月,黃石先生詩性大起。
“宗之瀟灑美少年,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
“好!”醉倒在酒肆中的文人墨客大聲叫好,“何時斗酒詩百篇,不如坐忘酒中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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