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酒沒管容徵,收拾好碗筷,獨自去了小廚房。
她洗完碗筷,獨自游蕩在容徵的院子里,卻湊巧發現了容徵的書房。
書房沒人看守。
她推開門,滿屋子都是書墨香。
墻壁上掛滿畫像,畫像上是同一個跳舞的美人。
其中一張最為清晰,美人身穿金國服飾,正在一面大鼓上旋轉,飛揚的裙裾和她微笑的眉眼,格外美艷誘人。
因為袖口短窄,所以能夠看見她腕上戴著一串星星月亮的金手鏈。
蘇酒突然想起當初桃花林里,容徵給她畫的畫。
她以為桃花樹下折腰而舞的少女是她,但如今看來,容徵所有畫像上的女子,都是這位金國少女。
他對她,
連一點點喜歡都沒有。
“你在看什么?”
虛弱潤朗的男音自門檻外響起。
蘇酒回頭,容徵披著件雪白外袍,一手扶在門框上,笑吟吟看著自己。
絲綢寬袖從他腕間滑落,蘇酒看見他的手腕上,赫然戴著那串星星月亮的金鏈子。
她輕聲,“容公子心儀的,是這位金國美人吧?既然本就不喜歡我,又何必把我拘在府里?”
容徵慢悠悠摘下腕間金鏈。
他把金鏈子扔到外面,“從前心儀她,但是多年過去,少年時的喜歡早已磨滅。蘇妹妹,我心里只有你一個。你呢,你可喜歡我?”
蘇酒還沒說話,男人含笑逼近,“我替你回答吧,你心里根本沒有我。大婚那日你被容家拒之門外,我在高樓上看得清清楚楚,你當時義無反顧地回了國公府,不曾質問我,不曾怨我……因為不喜歡,所以不怨我,是不是?”
蘇酒輕蹙眉尖,慢慢退后。
容徵一步步向她靠近,“現在你發現了這些畫子,你知道我接近你,是把你當成了別的女人的替代品,但你的情緒仍舊十分平靜……因為自始至終,你根本就沒喜歡過我。”
他把蘇酒逼到了墻角。
少女低垂眼簾,不置一詞。
容徵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在外人眼中,你蘇酒的花轎被容家拒之門外,他們可憐你、同情你,卻不知道真正該被同情的,是我!你想利用我躲避蕭廷琛,我完完全全,從頭到尾,都在被你利用……”
說到最后,他的聲音啞了下去。
大病未愈的男人,力氣卻大得可怕。
死死箍住蘇酒的手腕,如同鐵鉗,掐得她腕骨都要碎了!
少女掙不開他,也不想再跟他演戲。
她沉聲道:“你我半斤八兩,這筆賬沒什么可算的!但你容家陷害我爹卻是真,容徵,到底是你對不起我!”
容徵挑了挑眉。
這是承認利用了他?
她藏在心底的男人,終究還是蕭廷琛吧?
容徵并不認為自己不如蕭廷琛。
論容貌,論出身,論才情,他完全蓋過那個男人。
他把蘇酒抵在墻角,掐住她的下頜,眼睛里都是認真,“蘇酒,你該喜歡我。”
蘇酒不想看見他這張臉。
她干脆閉上眼。
容徵眼底戾氣更盛,低頭就去吻她的唇!
蘇酒察覺不妙,睜開眼,驟然一巴掌扇他臉上!
容徵捂住面頰。
他居高臨下地盯著這個新得的小獵物,唇瓣彎起,“不喜歡我?”
蘇酒緊緊握著拳頭,倔強地瞪他。
容徵笑意溫溫,輕柔地撫了撫她的長發,“沒關系,我會讓你喜歡我。”
他走后,書房的槅扇被從外面鎖上。
蘇酒正疑心他想做什么,忽然有婢女手捧厚厚一沓書信出現在窗外。
寂靜的院落里,侍女嗓音清脆,開始念誦書信上的內容:
“見信如唔:今日試調新香,味如空山新雨,甚配容公子……”
蘇酒怔住。
那些信,是她從前寫給容徵的……
而今,一句句被別人大聲念出來,在她聽來羞恥至極!
“閉嘴!”
她冷聲。
侍女面無表情,仍舊大聲念誦。
蘇酒捂住耳朵,卻根本無法阻止那道聲音。
六十三封信箋,五名侍女輪流念誦,從前的點點滴滴,反復回響在蘇酒耳畔。
她鉆進書案底下,卻仍舊無法擺脫那些聲音。
從午后到黃昏,院子里的燈火都已點燃。
侍女們滔滔不絕,反復念誦書信。
蘇酒的情緒快要崩潰,即便默念佛經也無濟于事。
夜漸深。
容徵的院子里,仍舊回響著侍女們念誦書信的聲音。
白衣勝雪的男人,獨自立在檐下,面無表情地觀望書房。
小廝輕聲,“公子,您這是何意?”
容徵輕撫過寬袖,笑容溫雅,“這是她喜歡我的證明。我要把這些證明,一一烙印在她的腦海里,直到她全部背下,全部記牢。”
小廝咽了咽口水。
他覺得這樣的公子,有點嚇人。
當東方浮現出魚肚白,飽睡過的容徵,神清氣爽來到書房。
他打開槅扇,在書案底下找到了蘇酒。
嬌嫩乖巧的少女蜷縮成一團,神情憔悴,可見整宿沒睡。
他把她捉出來,溫柔地攬她入懷,“蘇妹妹,你寫給我的書信,可有好好記牢?”
蘇酒在他懷中,渾身輕顫。
她不怕挨打。
因為身體上的疼痛,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可是容徵賜予她的,卻是精神上的折磨。
她仰頭望向這個白衣男人,濕潤漆黑的圓瞳里滿是恐懼。
“蘇妹妹的臉怎么白成這樣?多叫人心疼……”
容徵憐惜地給她擦了擦小臉。
蘇酒聲音澀啞,“你和蕭廷琛,其實挺像的。”
“哪里像?”
“一樣變態。”
容徵為她擦臉的動作頓住。
良久,他笑道:“蘇妹妹最愛說笑,我讀圣賢書長大,與那種心狠手辣的人怎可相提并論?給了你一宿時間思考,如何,蘇妹妹可有想好,究竟選蕭廷琛,還是選我?”
“和他相提并論……”蘇酒突然莞爾,“你也配?”
容徵的笑容瞬間僵硬。
他松開手,面無表情地踏出書房,“繼續念。”
婢女們恭敬應是。
蘇酒呆呆坐在地上。
婢女念誦信箋的聲音猶如魔音,一字不漏地灌入她耳朵里,給她帶來無與倫比的痛苦。
她到底小看容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