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世道無常。
聰明人有時候,甚至還沒有普通人活得好。
她沒有提點李玉姮,淡淡道:“伯母好意,我這當晚輩的自然不能拒絕。白露,差人把明珠苑收拾出來給表小姐住。”
“謝謝蘇姐姐!”李玉姮親昵地跑到背后替她捏肩,“蘇姐姐生得好看,心地也好!我一定會努力,成為蘇姐姐這么優秀的姑娘!”
她在蘇酒看不見的地方,勾起半邊唇角,默然無聲地呢喃:
然后,取代你……
蘇酒輕搖團扇,余光瞥向博古架。
那里嵌著一面菱花碧玉鏡。
鏡子里,清晰倒映出李玉姮囂張而充滿挑釁的表情。
她會看唇語,輕而易舉就讀出了李玉姮那五個字。
她心中好笑,懶得揭穿她。
蕭廷琛傍晚才從宮中回來。
剛踏進府邸,穿碧綠衣裙的小姑娘春風一樣跑過來。
她肌膚白嫩,額頭沁出細汗,獻寶似的捧上一盤竹葉酪,“五表哥,你下朝回來啦!這是玉姮親手做的竹葉酪,乃是江南名點,長安城里吃不到的,你嘗嘗喜不喜歡?”
小姑娘笑瞇瞇的,看著討喜得很。
蕭廷琛挑了挑眉。
跟在他身后的谷雨,小心翼翼道:“正要跟主子稟報的,二夫人打發了表小姐來雍王府住,說是讓她多陪陪王妃,有時間跟著王妃學習打理后院……”
李玉姮使勁兒點頭,嬌憨可愛,“五表哥,你不要嫌棄我呀。我會乖乖的,不給五表哥添麻煩。”
蕭廷琛沒搭理她,快步朝主院走。
他怕蘇小酒的醋缸子翻了。
踏進主院,身穿梨花白袒領襦裙的少女,正坐在花樹下讀書。
嬌嫩白膩的小手握著一盞碧玉清茶,春風吹過,幾縷烏黑發絲拂過面頰,明艷又風雅。
最美的仕女圖不過如此。
他解下外裳披在蘇酒肩頭,“傍晚風涼,怎么還在外面坐著?”
蘇酒翻了頁書,“屋里悶。”
說話間,連個正眼都沒給他。
蕭廷琛知道她必定惱了。
他在她身邊落座,握住她的小手低聲調笑,“可是又醋了?”
蘇酒淡漠地抽回自己的手。
清清冷冷的姿態,叫蕭廷琛吃了個閉門羹。
李玉姮捧著竹葉酪過來,仿佛察覺不到兩人間的小別扭,仍舊笑容討喜,“五表哥,你剛剛走得匆忙,還沒來得及嘗嘗玉姮做的竹葉酪。五表哥生于江南、長于江南,我估摸著你應該喜歡這種甜點的。表哥不嘗嘗,實在可惜呢。”
她把白玉盤放到石桌上,“蘇姐姐也嘗嘗?”
蘇酒合上書卷,抬眸看她。
小姑娘立即露出忐忑拘謹的模樣,
她抿了抿小嘴,輕聲道:“蘇姐姐,我知道自己來得匆忙,給你添麻煩了。只是姨母的命令,玉姮不敢不從。蘇姐姐,我雖然到了議親的年紀,但是對五表哥并沒有特別的想法……你,你是不是誤會什么了?你瞧,五表哥因為你,連正眼都不敢看我。”
這么說著,無辜的眼睛里蓄滿淚珠。
盈盈欲落,瞧著實在可憐。
蘇酒簡直要為她的演技拍掌稱好。
她微笑,“玉姮表妹是客,你到府上居住,給府里添了好些熱鬧,我怎么會嫌棄呢?”
“那就好!”李玉姮擦擦眼淚,“我就知道蘇姐姐大方,一定不會嫌棄我。”
說著,嬌羞地望了眼蕭廷琛,又道:“姨母說五表哥才華橫溢,一手行書清秀端方,她叮囑我跟著五表哥學寫字,想來蘇姐姐應當不介意吧?”
蘇酒:“學東西是好事,我怎么會介意呢?”
她意味深長地瞥了眼蕭廷琛,起身回了寢屋。
蕭廷琛轉了轉墨玉扳指,唇畔弧度寵溺。
他家的寶貝妹妹,果然醋了……
花樹下只剩兩人。
李玉姮嬌憨地捧起竹葉酪,“五表哥,點心快冷了,你嘗嘗吧?玉姮花了兩個時辰才做出來的呢。”
蕭廷琛似笑非笑,“孤不愛甜食。”
“啊?”李玉姮有點兒失望,眼珠子微微一轉,又是淚盈盈的模樣,“不瞞表哥,我是問過蘇姐姐,才以為表哥喜歡甜食的。沒想到,竟是蘇姐姐對我說了謊,她一定是不愿意我親近表哥——啊!”
她仿佛后知后覺說漏了嘴,急忙掩住小嘴,略帶驚恐地望著蕭廷琛。
蕭廷琛慢悠悠轉動扳指,也不知聽沒聽見她的話。
小姑娘想了想,帶著哭腔道:“表哥,剛剛的話你千萬不要告訴蘇姐姐,不然她會生我的氣。蘇姐姐瞧著溫婉端莊,可骨子里都是偏執,她只想獨占表哥,不愿意跟別的姑娘分享……你千萬不要告訴她,不然我一定會被她趕出去,還會被她在長安城到處宣揚,罵我不要臉,嗚嗚嗚……”
蕭廷琛薄唇弧度更盛。
他鮮少跟女人接觸,從不知道女人之間的勾心斗角幼稚又復雜,細品起來還有些可笑。
如果李玉姮面對的是一個憐香惜玉的花花公子,這些話當然能奏效,甚至會讓那個男人認為,蘇酒是個小肚雞腸的女人,是個不合格的夫人。
可她運氣不好,偏偏遇見了蘇酒,偏偏遇見了他蕭廷琛……
他深信,只要蘇小酒愿意,李玉姮早就被打包丟出雍王府,哪里還能見得著他?
男人瞇起桃花眼,聲線清潤干凈:“她留著你,大約也是嫌深閨寂寞。好好陪她玩兒吧,想來,這幾天府里會很有趣。”
若有深意地說完,徑直起身離開。
李玉姮聽不懂他的意思。
她望向石桌上的竹葉酪,使勁兒握了握拳頭,眼神里滿是志在必得。
第一天受挫沒關系,來日方長,她可以慢慢征服五表哥。
蘇酒能做到的,她一樣能做到!
入夜。
天階夜色涼如水。
蘇酒倚在窗畔羅漢榻上,繼續翻看與蠱毒有關的記載。
白露進來挑亮一盞盞燈火,笑道:“娘娘醋了,連晚膳都不肯和王爺一塊兒用。”
蘇酒翻了頁書,“從前在女學時,寶錦無所事事,拉著我和暖月探討如何對付男人。我至今記得她告訴我們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