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她掩去眼底的狠戾,彎腰撿起一封信箋,裝作什么都不知道般拆開。
一目十行地看過,她笑道:“竟有人仿造本宮的字跡,給慕容鳴寫信,簡直可笑!”
她望向謝容景,“小景,長安城局勢之復雜,遠遠超出你的想象。這些信箋顯然是別人故意栽贓陷害我,為的是離間你我的姑侄感情,讓你不再支持你的表哥元湛。如果你真的相信,那便是叫外人看咱們的笑話了。”
她微微一笑,又輕哄道:“不知道是誰指使你找這些信箋的?那人居心叵測、絕非善類,小景得多留幾個心眼啊!”
謝容景垂在腿側的雙拳緊緊攥緊。
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劍眉凜冽,一字一頓:“世上所有人都可能欺騙我,唯獨她,不會騙我。姑母,你老實說,你和慕容鳴是不是有一腿?我兄長的死,是不是你造成的?!”
謝貴妃怔怔看著他。
她突然用手帕捂住眼睛,“小景,你寧愿相信一個外人,都不愿意相信姑母,實在讓姑母失望。如果你父親還在世,該多么痛心?”
謝容景的身體繃得很緊。
謝貴妃哭了會兒,突然紅著眼睛盯向他,“你既不信我,干脆拿刀殺了我好了!來人,拿刀來!”
女人嗓音沙啞,透著濃濃的絕望和狠意。
貼身宮女會意,立即捧來匕首。
謝貴妃把匕首塞到謝容景懷里,哭著大喊:
“來殺姑母,你殺了姑母就是了!連唯一的娘家人都不信我,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嗚嗚嗚……可憐我兄長九泉之下死不瞑目,怎么就生了個看不懂人心的兒子?!榮致如果還在世,大約也會惱恨你不講道理吧?!”
她哭得實在厲害。
匕首被她拔出了鞘,格外锃亮鋒利。
謝容景臉色難看。
他掙開她的手,冷聲:“我會查清楚所有事情。如果你確實是真兇,就算你是我姑母,我也不會放過你!”
說完,黑著臉快步離開。
謝貴妃跌坐在大椅上。
她目送謝容景遠去,輕撫胸口,悄悄松了口氣。
始終躲在屏風后的元湛,慢吞吞挪出來,“母妃,謝容景開始懷疑咱們了,如果被他查到證據……”
“他查不到證據。”
“母妃的意思是?”
謝貴妃褪下指間戒指,眸光發狠,“他一定會去拜訪蘇酒詢問真相,而蘇酒會告訴她戒指的事情。等他再來找我,他會發現我手上根本沒有所謂的金戒指,那個時候他就會知道,一切都是蘇酒杜撰的。”
“母妃深謀遠慮,兒臣敬佩!”元湛放了心,笑道,“只是留著蘇酒終究對咱們不利,不如……”
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謝貴妃冷笑一聲,“你在御膳房,不是布置的有暗樁嗎?”
“兒臣明白了。”元湛正要去辦,又皺眉道,“如果謝容景從此對咱們心懷芥蒂,該如何是好?謝家潑天富貴,都捏在他手上……”
謝貴妃閉了閉眼。
再睜開時,雙眼殺意畢現,“迫不得已的時候,可以殺人取財。”
“兒臣領命!”
這廂母子倆計劃著,卻不知道天樞的人早聽到了一切,并且完完整整匯報給了蕭廷琛。
蕭廷琛坐在御書房,不緊不慢地吃茶。
聽到這些計謀,他不過是勾唇一笑,“御膳房那邊,仔細盯著。”
暗衛領命去辦。
踩著小繡墩趴在御案上畫畫的南宮奈奈,卻不解抬頭,稚聲道:“琛哥哥,你怎么任由壞人活在世上?如果我是你,我一定要馬上殺了謝貴妃和元湛,把他們放在宮里多不省心呀!”
蕭廷琛把玩著瓷盞,神情玩味,“本王初登攝政王之位,打打殺殺容易叫朝臣埋怨,這種事不如交給謝容景和趙舞陽去做。畢竟本王心懷仁義,并非嗜血之輩。”
他兀自說著,南宮奈奈悄悄翻了個白眼。
雖然她只是大齊的客人,但跟著琛哥哥的這些天,也知道這個男人暗地里命人刺殺了不少朝廷命官。
明明干著血洗朝堂的事,面上還這般光風霽月,真是可恥!
小姑娘正琢磨著,蕭廷琛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后。
他擰住她的小耳朵,“南宮,你這是什么表情?”
南宮奈奈吃痛,兇巴巴朝他扮了個鬼臉,“琛哥哥太壞了,小心我讓蘇姐姐揍你!略略略!”
她掙開蕭廷琛,一溜煙跑走。
蕭廷琛低笑,順勢望向她攤在御案上的畫子。
宣紙上畫著一個男人。
桃花眼,有一粒小小的朱砂淚痣。
輕挑眉尖的模樣,像極了自己……
他回頭。
南宮奈奈趴在御書房的門邊,正小心翼翼望著他。
接觸到他的視線,小姑娘紅了臉,急忙掉頭就跑。
蕭廷琛好笑之余,又有些惆悵。
當年他家小酒兒年幼時,也如同南宮奈奈這般可愛。
如果她仍是這般性子,該多好……
蕭廷琛眸色深了些,“谷雨,去御膳房拿些骨湯來,本王要親自去探望蘇酒。”
也不知她腳踝的扭傷好些沒有……
而南宮奈奈跑到宮檐盡頭才駐足,似模似樣地嘆了口氣。
她趴在漢白玉扶欄上,雙手托腮,眺望青蓮宮的方向。
她的琛哥哥喜歡蘇姐姐,就連剛剛看她的眼神,也帶著一絲懷念,像是在懷念他和蘇姐姐的過去。
小姑娘年紀小小,但心思靈巧。
她知道,這輩子她都不會有機會讓蕭廷琛做自己的皇夫。
母皇從前教導她,身為西嬋國的女帝,應當寬容大度,所以她絕不會逼著琛哥哥做自己的皇夫。
小姑娘突然摘下帝冠。
纖細的手指摸了摸上面的望夫花,她心中隱隱有了一個主意。
得不到也沒有關系,只要知道他平平安安,即便相隔千里,她也會開心的。
青蓮宮。
這處宮殿是蕭廷琛特意挑出來的,景致宜人,幽僻靜雅。
宮殿后面是一座小園子,亭臺樓閣建造得非常精巧,還附帶一座水塘。
蘇酒獨自坐在涼亭里,初夏的風穿水而來,清涼愜意。
她腳踝的扭傷還沒有痊愈,包扎著厚厚的紗布,扶欄邊還置著一副拐杖。
正翻看書卷時,忽有嘩啦水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