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如血。
重華宮,蘇酒端坐在梳妝臺前,靜靜看著菱花鏡。
“吉時快要到了,奴婢為公主蓋上喜帕?”宮女笑吟吟的。
蘇酒面色清寒,鹿眼中看不出喜怒哀樂。
今兒是她大婚,但蘇堂沒有來送她。
自打上次打了她一巴掌,他就再沒有出現在她面前過。
少女沉默地拿起繡金喜帕,慢吞吞覆在鳳冠上。
被宮女扶出宮殿,蘇酒透過喜帕下方的空隙,看見一雙藏藍色繡金蟒靴履。
是蘇堂。
蘇堂也看著她。
泛紅的狹眸藏著壓抑的瘋狂,背在身后的雙手早已深深掐出血絲。
他緊緊盯著那身嫁衣,只覺刺目至極。
從前小酒嫁給蕭廷琛,他遠在南疆無能為力。
如今明明把小酒抓到了身邊,她卻仍舊要嫁給別的男人,而他依舊無能為力!
老天把這個女孩兒安排在他身邊,卻偏偏又要殘忍地把她帶走……
他蘇堂,究竟算什么?
他啞著嗓子,“小酒……當真要嫁給顏鴆?”
“是。”蘇酒輕聲。
“不后悔?”
蘇酒微微搖頭。
蘇堂扯唇一笑。
小姑娘說聰明也算聰明,說傻也算傻,她不知道她畢生所愛分明是蕭廷琛……
不知將來她恢復記憶時,看見自己和顏鴆成了夫妻,會不會瘋掉?
男人狹眸中掠過殘忍,他不動聲色地握住蘇酒的小手,“朕送你上花轎。”
蘇堂陡然改變的態度,令蘇酒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但箭在弦上,更何況她本就想借著聯姻的機會出宮,斷沒有悔改的道理。
她沉默,由著蘇堂把她送上花轎。
顏家的王府,乃是南疆王都第一等豪奢府邸。
王都有頭有臉的人物幾乎到齊了,貴重的馬車一路排到長街上,分明只是世子娶妻,場面卻比皇帝立后還要熱鬧喧囂。
蘇酒拜過堂,被侍女扶進妝點錦繡的新房,乖順地坐在榻上。
她有些肚餓,趁新房沒人,悄悄從大紅被褥里拿了桂圓紅棗塞進嘴里。
味道甜甜的……
她悄悄揭開喜帕,新屋里點著龍鳳喜燭,大紅綃金垂紗帳華貴典雅。
不知怎的,她竟產生了一種熟悉感。
仿佛從前,也曾與誰在這樣的新屋子里行過夫妻之禮……
細白雙手輕輕放在肚子上,她按捺下心底的凄涼與孤獨,安靜地等顏鴆回屋。
前院的熱鬧持續到子夜。
顏鴆把陪酒的活兒交給幾個族中兄弟,迫不及待地回到后院。
剛轉過抄手游廊,心腹小廝飛奔而來,恭聲道:“小王爺,前段日子您讓小的去查公主殿下的來歷,小的已經查得明明白白。”
“哦?”
小廝口齒伶俐,不過短短一刻鐘的時間,就把蘇酒這些年的經歷說得明明白白。
顏鴆負手立在廊下,表情在燈影中悄然變幻。
指尖慢吞吞轉動著翠玉扳指,他陰鷙地凝向東方的黑暗。
蘇酒,
竟是蕭廷琛的女人!
“蕭廷琛”這個名字在天下諸國都很響亮,他弒父弒兄弒師,據說民間三歲小兒啼哭不止,家里人常常會用蕭廷琛的赫赫兇名來嚇唬他們。
沒成想,這種梟雄的女人竟然是蘇酒!
小廝擦了把冷汗,“主子,您說咱們與皇上斗一斗也就罷了,怎敢去招惹那尊煞神?怪不得謝容景會不要命地征服南疆,大約正是因為蕭廷琛的軍令。不如咱們把公主還給蕭廷琛,從他那里討一個好,再借他的手對付蘇堂,豈不是坐享漁翁風之利?”
顏鴆慢條斯理地轉動扳指。
良久,他低笑,“蘇堂尚不畏懼蕭廷琛,小王又怎能畏懼?更何況蘇酒是小王明媒正娶的妻子,豈有拱手讓人的道理?傳出去,小王會淪為天下間的笑柄。”
“可是蕭廷琛吞并了北涼,勢力如日中天,咱們怎么能斗得過他?小王爺,您可不能為了美色糊涂呀!您還要征服南疆,成為南疆的新帝呢!”
“征服美人,未必沒有征服天下來得有意思。”
顏鴆信步朝新房而去。
推門而入,他望向坐在榻上的姑娘。
燭火跳躍,喜帕把她的小臉和脖頸遮得嚴嚴實實,只能看見一雙細白嬌嫩的小手輕輕搭在肚子上。
南疆沒有鬧洞房的習俗,所以房中安安靜靜,能隱約聽見前院傳來的熱鬧。
顏鴆拿起喜秤,挑開那方繡金喜帕。
點翠珍珠的鳳冠華貴無匹,鹿眼清媚,嬌嫩欲滴的小臉染上紅暈,一點朱唇比最上等的胭脂還要艷。
她是他選中的女人。
顏鴆素來凌厲陰鷙的眼底浮現出一抹溫柔,他在她身側坐下,“可害怕?”
蘇酒搖了搖頭。
顏鴆笑了笑,“果然有膽色。”
能被蕭廷琛那種舉世聞名的梟雄看中,不是沒有道理的。
只是……
他的余光看見蘇酒的小手,不自在地勾著裙裾。
貝殼般漂亮的粉嫩指尖似是在輕顫,可見她心里還是有點怵他的。
他斂去唇畔笑容,正色道:“小王不是沒有碰過女人,也早已過了對那種事饑渴難忍的年紀。你若害怕,小王不碰你就是。三年之約依舊作數,一如承諾的那般,小王將護你母子平安。”
蘇酒始終低垂眼睫。
得到他的保證,她慢慢抬起頭,認真地望向他的雙眼,“只要能平安生下孩子,本宮將忠誠小王爺三年。”
顏鴆頷首,望向緊閉的屋門,思量道:“本不該與你一道就寢,只是我若去了書房,府里的下人必定要以為你不受寵愛,皇上那邊也不好交代,所以……”
他有些吞吞吐吐。
蘇酒看著他。
他的狹眸總是狠戾的形狀,一截斷眉尤其顯得兇狠。
但毋庸置疑,他是一個很有野心和才華,也很重視承諾的男人。
她很欣賞顏鴆,“無妨,我信你。”
顏鴆心底悄然涌出一股暖意。
夜漸深。
顏鴆躺在窗邊軟榻上,盯著帳中若隱若現的人影,根本無法入眠。
誠如他的心腹所言,蕭廷琛對蘇酒的執念深入骨髓,不見活人不見尸骨,不可能罷休。
他若想真正占有這個女人,只能讓蕭廷琛以為,“蘇酒”不在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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