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他服軟,在場官員面色各異,望向蘇酒的目光充滿驚詫。
原以為不過是個深宮弱女子,沒想到竟然有這等膽識眼光和口才……
看來皇上為她遣散六宮,不是沒有道理的。
蕭廷琛笑意溫溫,“那么依北才人的意思,該如何處置這些南疆刺客?”
蘇酒回眸望向顏鴆。
他也正看著她。
狹眸里盛著三分羞恥,七分愧疚。
終究是愧疚自己不能帶她離開長安,離開那個霸道的男人。
蘇酒寬和一笑,軟聲道:“依臣妾的意思,不如放他們返回南疆。他們感念皇上恩德,今后一定會本本分分待在南疆,再不會惹是生非。”
“不可!”
立刻有朝臣吹胡子瞪眼地站出來,“行刺天子乃是誅九族的大罪,怎么可以輕而易舉就把他們放回去?!”
其他臣子也紛紛附議。
一時間廣場上陷入膠著,蘇酒孤身一人擋在南疆人面前,一雙漆黑鹿眼定定注視著蕭廷琛,靜等他的裁奪。
他答應過不會傷南疆人的性命。
她信他!
蕭廷琛不緊不慢地把玩墨玉扳指。
這扳指還是當年蘇酒送給他的,墨綠瑩潤,襯著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越發顯得他的手白皙漂亮,像是雙彈琴的妙手,而非取人性命的血手。
他的目光在蘇酒和顏鴆之間逡巡。
良久,他忽然大笑。
臣子們面面相覷,不明所以地望著這位年輕帝王。
他慵懶地起身走向場中,一襲玄色滾金邊龍袍在秋風中獵獵作響,秋陽下的俊臉桀驁自負,就連氣勢都透出一位千古帝王該有的凜冽和狂傲。
他朝旁邊伸出手,“拿朕的刀來。”
谷雨和驚蟄立刻奉上兩柄長刀。
一把狹刀雪白鋒利,名為背叛。
一把黑刀古樸內斂,名為誅戮。
蕭廷琛提起黑刀,桃花眼倏然盯向顏鴆。
他霍然凌空,刀光攜著陰狠磅礴的氣勢襲向顏鴆!
蘇酒就站在旁邊。
她瞇著眼,并沒有阻攔。
刀光落下!
綁縛著顏鴆手腳的鐵鎖鏈應聲而斷!
蕭廷琛懶洋洋收刀入鞘,毫不避諱地直視顏鴆,“朕在南疆打敗過你一次,就能在長安打敗你第二次。朕就在這里,你敢殺嗎?!”
狂傲不遜的語調。
他站在光輝里,渾身氣勢比太陽更加耀眼。
他太強大了,強大到無懼斬草不除根!
顏鴆喉結滾動。
第一次,覺得自己在蕭廷琛面前如此渺小自卑。
像是燭火之于太陽,像是螢蟲之于月光。
這個男人,他驕傲自負,他玩世不恭,他野心勃勃,可他具備著足夠支撐他野心的智謀和武力!
同樣都是權門庶子,他顏鴆如今成了喪家之犬,這個男人卻一步一步走到九五之尊的寶座,一統江山平定天下,他比他強了太多!
顏鴆凝向蘇酒。
他此生摯愛的女人,也正看著蕭廷琛。
是啊,那個男人如此自信耀眼,天底下再沒有人能夠與他比肩。
蘇酒當配世間最出色的男兒,蕭廷琛,他配得上蘇酒!
顏鴆喉頭腥甜。
他猛然噴出一口血,終于頹敗地倒了下去。
蕭廷琛唇畔綻出一個冷笑,“螢蟲之火,豈敢與太陽爭輝?來人,把這些南疆人都放了,逗留長安也好,返回南疆也罷,再不必管。”
場中再沒有反對之聲。
當今天子向他們展示了他的強大和自傲,還有那份無畏無懼。
如果再勸他誅殺刺客,未免顯得大雍朝堂小家子氣。
他們對視幾眼,清清楚楚地明白蕭廷琛已不再是當年那位年少輕狂的攝政王。
他,是大雍的天子!
南疆人被帶走之后,蘇酒重新落座,卻又有一撥人被帶了上來。
吳嵩臨風而立,看著跪伏在地瑟瑟發抖的少女,笑容不達眼底,涼幽幽吐出四個字:“皇后造反。”
滿場震驚。
先是南疆人在野獸林埋伏刺殺圣上,現在又鬧了一出皇后造反,這次秋獵也太熱鬧了吧!
南宮奈奈滿臉灰敗,雙手死死揪著明黃刺繡鳳尾裙,不敢置信地盯著蕭廷琛。
她確實想造反。
這個男人薄情寡義,從她這里拿了西嬋國的軍事布防圖和地理輿圖,卻只肯給她一個虛有其表的皇后之位作為交換,甚至連與她同床共寢都不肯!
她不造反,難道繼續在深宮里熬著?!
她身邊還有一支親衛隊相伴,她看準了謝容景和顏鴆合謀刺殺蕭廷琛的機會,想當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那位漁翁,等著雙方傷亡慘重時再出手,卻沒料到蕭廷琛竟然一早就識破了那兩人的計謀!
虧她準備了那么久,她連動手的號令都還沒發布,她的人就被吳嵩屠殺殆盡!
那支親衛隊是先皇留給她最后的底牌,是她保命的東西!
淚水洶涌滾落。
她很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西嬋百姓和朝臣與她離心,她在千里之外的長安無依無靠,她沒有強大的母族,她甚至連長安城里那些普普通通的世家貴女都不如!
更何況現在大雍還在和西嬋交戰,無論是蕭廷琛還是西嬋,都不會在意她的生死!
她哽咽得厲害,突然不顧形象地跪伏在地,膝行至蕭廷琛腳邊,卑微怯懦地抓住他的一角鎏金袍裾,仰著小臉哭訴:“懷瑾哥哥,我實在是被冷落太久了,所以才想通過造反引起你的注意……懷瑾哥哥,我做的一切都是因為你!”
蕭廷琛坐姿慵懶。
玄色滾金邊錦袍鋪滿龍椅,一只手百無聊賴地托著腮,他垂眸睨著她,眼底深邃幽暗。
南宮奈奈見他無動于衷,于是哭得更加梨花帶雨,“我還記得當年懷瑾哥哥從燕國人手里救下我的英姿,也還記得懷瑾哥哥曾夸我可愛……我記得你我之間的點點滴滴,可是懷瑾哥哥現在卻要對我刀劍相向……我做錯了什么,叫懷瑾哥哥如此無情?!我只是喜歡你啊,我只是喜歡你啊!”
話到最后,許是的確動了幾分真心,她竟凄厲控訴起來。
“喜歡朕?”蕭廷琛懶懶地翹起腿,“喜歡朕便要造反,這份喜歡,朕可不敢要……”。
頓了頓,他在南宮奈奈絕望的眼神里慢慢道:“傳朕旨意,南宮奈奈身居后位而無賢德,與奸人勾結妄圖弒君,罪無可恕。念在她年幼無知的份上,著褫奪后位,幽居冷宮,沒有朕的旨意,終身不得踏出冷宮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