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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6章 做你的裙下之臣

  “真是難得,你也會有看書的時候。”蘇酒在他對面落座,認真地挽袖斟酒,“看的是什么書?”

  “《冊府元龜》,講的是政事和歷史。”謝容景笑著把書放到旁邊,“都入秋了,山林里的夜晚冷得很,你怎么過來了?”

  “聽說你要離開,過來送送。”蘇酒自顧飲酒。

  皇家狩獵專用的瓊漿釀,綿厚醉人,酒勁大得很。

  蘇酒的酒量不算好也不算差,兩杯下肚,眼尾漸漸染上荼蘼緋紅,像是勾著牡丹花瓣。

  她托腮而笑,“說起來,咱們已經認識十個年頭了。”

  十年,對面的少年郎早已褪去金陵秦淮的脂粉氣,斂盡了一身稚嫩天真,冷峻肅穆的不只是容貌輪廓,還有他千錘百煉的心。

  他已經是個沉熟穩重風度翩翩的男人了。

  長安城里,誰不知道謝家侯爺的美名?

  “十年……”謝容景也笑,鳳眼里藏著濃濃的懷念,“當年那群同窗各奔東西,我已經忘記最后一場團圓飯是哪一年吃的了。明月圓缺非一夜之間,暮春花落也并非一朝一夕,你說這人和人之間,怎么說散就散了呢?”

  萬籟俱寂,帳外傳來鷓鴣聲聲,更顯山林幽靜。

  默了片刻,蘇酒揉著眉心低笑,“想來,你也知道蕭廷琛打算讓你去鬼獄做什么。他是那么強勢的一個人,他決定的事,任何人都無法置喙。”

  她拿大碗倒滿酒,眼中浮現出明亮銳利的光芒,“這碗酒,我敬侯爺流放三千里,為大雍,鞠躬盡瘁,名震邊關!”

  謝容景大笑,爽快地端起酒碗一飲而盡。

  蘇酒又倒上滿滿的酒,眼圈通紅,“這一碗,敬金陵故人肝膽相照,待到山河初定,再來共嬋娟!”

  “這一碗,敬你我十年情意,磊落坦蕩,風月不相關!”

  謝容景只是看著她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他仰頭喝下蘇酒敬的酒,眸中無悔亦無懼。

  帳中酒氣彌漫,兩刻鐘不過是彈指一揮間。

  蘇酒已是酩酊大醉。

  謝容景把她抱到榻上,拿薄毯細細給她蓋好。

  粗糙的手掌輕撫過少女白皙的額頭,丹鳳眼中藏著歲月沉淀的戀慕,深沉而不朽。

  他單膝跪在榻前,小心翼翼執起蘇酒的一只手。

  “蘇小酒,我效命的,從來就不是蕭廷琛,更不是什么大雍王朝。我效忠的,自始至終只是你一人。如果流放三千里去鬼獄做內應,能保山河安定,能保你和你愛的男人高枕無憂,那么我愿意接受流放之刑。如果我的命可以換你的命,我亦會毫不猶豫地交出性命。”

  “相識十年又怎么夠,我還想再和你做十年鄰居,做二十年鄰居,三十年,四十年,一輩子……”

  “蘇小酒,十年情意,雖是風月不相關,可我總是愛著你的,余生還將一直愛慕下去。這一世,下一世,我都要做你的裙下之臣。”

  他俯首,虔誠地吻上少女的指尖。

  子時已到,謝容景慢慢踏出大帳。

  這一夜風塵仆仆,疾馳在官道上的兵馬驚飛了林中烏鴉,色若春曉的男人姿容冷峻,抬眸遠眺天際那抹孤月。

  這一夜星河破碎,玄色龍袍的帝王端坐在高山之巔,素手煮酒,與道衣男子笑談風月共論江山。

  這一夜酒香入夢,改頭換面的少女醉臥帳中,眼中倒映出星星點點的燭火,涌出的淚珠折射著歲月的嶙峋和崢嶸。

  這一夜南國飄搖,垂垂老矣的女太師獨坐垂淚,嘆息君王背棄她們的家國,嘆息綿延百年的皇族終將消亡。

  這一夜北疆落雪,高大而年輕的異族將軍錦衣夜行,于城墻之上俯瞰中原的繁華昌盛,鎏金燈火在他眼底皆化作血光。

  一葉知秋。

  攝骨的涼意在夜色中彌漫,葉梢上凝結的白露漸漸化作輕霜。

  塞北落雪,江南添衣,已經是真正的秋天了。

  “嘖,剛入秋妹妹就開始貪睡,到了冬天可要怎么辦才好?”

  乾和宮中龍帳溫暖,蕭廷琛盤膝坐在榻邊,悠閑地用手指輕戳少女的臉蛋。

  蘇酒滾進被窩,連聲音都透著疲倦,“還沒睡夠呢,你別鬧。”

  軟綿綿的聲音,含著幾許沙啞,是蕭廷琛喜歡的。

  他掀開明黃緞被,“今兒中秋,夜里宮中要擺宴席的,妹妹作為后宮第一人,應該打扮得美美的。快起來,叫白露和霜降給你找一身漂亮宮裙。”

  蘇酒捂住嘴咳嗽了幾聲,撐著床榻坐起身。

  蕭廷琛適時給她披上一件香妃色繡連理枝紋外裳。

  他垂眸替她理了理衣衫,自打謝容景走后,這姑娘似乎又清瘦了些,晨起時總是不住咳嗽,仿佛要把心肝肺都咳出來。

  明明各種稀罕補品流水般送過來,明明把乾和宮寢殿弄得溫暖如春,可總也不見成效。

  梳洗更衣過后,蕭廷琛在園中練了會兒刀法,擦著額頭細汗回來用早膳,卻瞧見蘇酒端坐在窗前,正認真提筆寫字。

  他走過去,從背后抱住她,下頜習慣性擱在她的發頂,“在寫什么?”

  只來得及看見那手漂亮的簪花小楷,還沒細細去看內容,蘇酒已經眼疾手快地捂住宣紙。

  她有點惱,“就算是夫妻也該彼此尊重隱私,你怎么能偷看我寫東西呢?”

  蕭廷琛好笑地敲了下她的腦袋,“妹妹的人和心都是朕的,還有什么東西是朕看不得的?普天之下,也只有你敢這么和朕說話。別寫了,過來用膳。”

  說著,牽了蘇酒的手,把她帶到圓桌邊。

  早膳向來是豐盛的,可蘇酒這幾天沒胃口,吃了兩只蝦仁餡兒的水餃就再也吃不下,被蕭廷琛威逼利誘,再加上他親自來喂,才勉強又吃了小半碗血燕窩。

  蕭廷琛摸著她的腦袋笑話她,“朕記得妹妹幼時剛到烏衣巷,最饞紅燒肉,怎么現在——”

  話未說完,蘇酒小臉上疲憊更甚,她忽然抱住蕭廷琛的勁腰。

  蕭廷琛嗅到濃濃的血腥氣。

  他垂眸,少女的宮裙上正暈染開大片大片的污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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